終於還是到了離去的時候,墨筱苒在C市的日子還有十日而已。
十日,可以讓人覺得很長,也可以彷彿須臾!
雖然分離的日子漸行漸近,但墨筱苒和蘇域都十分默契地不去觸碰,他們依舊每日笑着,鬧着,在遊戲裡在現實中,無論屋外風雪如何肆虐,那一盞燈下,溫暖的便是彼此。
自從知道所有真相後,墨筱苒對蘇域越發體貼入微,她什麼也沒多想,只是想着在這最後的日子裡,對他好,將這一輩子的好都盡數給他,不留任何遺憾給自己。而在這點上,他倆有着十分的默契。
所有日子除了甜,便再無其它了!
相思的人,覺得日子很是漫長。蜜裡的人,覺得日子很是輕快。而對於即將分離的人來說,日子不過眨眼睛間便過了。
12月19日,這是墨筱苒在津城最後的日子,明日她將乘坐早上的飛機飛回C市,飛離津城。不管她如何忽略日子的存在,但都沒法阻擋它靠近的腳步。終於這一天還是來了。
12月19日,是個週末,蘇域帶着她去了他小時候住的地方,讀書的地方,上班的地方。她才發現,他原來一直都知道她的願望。所以她說出來的,他懂,她未說出口的,他亦懂!
12月19日,他和她在狂了一天後,並未選擇在外面用餐,而是手牽着手去了菜市,嬉笑着買了菜,又一路說笑着回了家,在廚房裡打鬧着各自做着對方最喜歡的菜餚。
12月19日,在蘇域的那個小屋內,他們第一次浪漫地點上了燭火,爲對方細心的佈菜,燭火映襯着彼此的笑臉,印在對方的眼中,便不覺得這世上還有誰更好看了。
“你的手藝又漲了。”蘇域由衷地誇道。
墨筱苒得意地一笑:“那是,人聰明學什麼都快!”
“貧!”他丟過去一個字。
她微楞了一會兒,看着他認真地說道:“你以後不許叫別人丫頭。”
他一滯!將她認真的神色留在了眼底,而後一笑:“好!”
“你以後不許收徒弟!”
“好!”
“你以後不許給別人做飯!”
“好!”
“你以後不許對人說‘貧’!”
“好!”
……
她一連說了很多“不許”,他沒有遲疑都說了“好”!說完,兩人都沉默了。屋子裡靜得出奇,牆上的鐘發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音,像誰和誰的心跳,那麼清晰、響亮!
不知過了多久,墨筱苒緩緩開口道:“師傅,你看過《愛有來生》嗎?”
“那是什麼?”他問道。
“一部電影!”
“沒!”
“那我講給你聽?”
“好!”
隔着餐桌,燭火還在搖曳,她看着跳動的火苗,他看着她的雙眼,眼神開始迷離……
故事很簡單,不過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雖然彼此深愛,卻因世仇而最終生離死別的故事。沒有花式調情,沒有眼花繚亂的浪漫,只有彼此的愛圍繞着整個故事。當初她看這電影時,只是感動於他們的故事,而今她從頭說來,卻覺得字字句句都腕心般疼了。
“後來呢?”蘇域問道。
她擡起頭,看着微微一笑:“這故事看到這裡,很是平淡無奇。可是就在這平淡的故事背後,卻又了另一番道理。”
“什麼道理?”
“我永遠記得電影的最後,男主在面對投胎轉世後將他忘得一乾二淨的女主說的那番話。他說‘我一直在這裡等她,我可以讓她幸福。可是我沒有想過的是,也許今生的她正生活得非常的幸福,我想給她的一切,她都已經有了。其實我想要的不就是給她幸福嗎?所以只要她是快樂的,這快樂是不是我給的,能不能等到她,都不重要了。’ 他說完後欣慰地笑了,也消失在了女主的面前……”墨筱苒說完,完全沉浸在故事的世界裡,沒意識到自己眼中流出的淚水!
蘇域靜靜地看着她,跳動的火苗印在她朦朧的眼中,仿若有了新的生命。他傾身上前,緩緩伸出自己的手,想爲她拭去那泊泊流出的淚水,但手剛一碰到她的臉頰,她卻突然看向了他,彷彿靈魂從虛無縹緲的世界重新迴歸了她的身體。她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那雙溫暖的手。而後突然傾身上前,在蘇域還未有任何反應的時候,她柔柔的脣瓣吻上了他的雙脣,剎那間,時間停滯了……
墨筱苒閉上雙眸,任由淚水滑下,浸溼了彼此的脣,帶着苦澀的鹹味!
“蘇域!”她緊挨着他的臉頰,輕聲喊着他的名字,他卻沒有挪動分毫,保持着那樣的姿勢靜靜聽着:“我希望你幸福,即便……”她哽咽着,這一哽咽也撞進了他的心裡:“即便這幸福不是我給予的!”
話音剛落,他的身子一震,而後一把將她擁進了懷中,任由雙手微微顫抖。她就這麼靠着,今生今世便不想在挪動分毫。
“你,要好好的!”蘇域說。
“嗯!”
“我們別斷聯繫。”蘇域說。
“嗯!”
“任何時候,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也沒關係。”蘇域說。
“嗯!”她連着回了三個“嗯”,卻始終沒有說更多的話,她怕自己一開口便收不住那即將崩潰的情緒。然而,無論她怎麼壓抑,當他說完最後一句的時候,淚,還是決堤了,她太懂他沒說完的這句話了。
他不在她身邊也沒關係,因爲在天涯的另一邊,他依然會時時刻刻關心着她!
她將頭緊緊的埋在了他的胸口,雙手死死地拉着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再顫抖:“你明天別來送我。”
蘇域一愣,隨即收緊了自己的雙手,好一會兒纔回了她一個字:“好!”而後又補充了一句:“注意安全。”
“知道!”說完,她一把推開了他,急速開門,踏出屋子,關門……一系列的動作那麼神速,彷彿稍有遲疑,那步子就再也邁不開了一般。靠着門,她扶着自己的心,伸出自己的手背放在嘴裡拼命咬着,不讓自己出聲。她一直有一句話沒對他說,她想了很久,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而這句話就是:
“我愛你!”
……
屋中,蘇域依舊保持着她剛剛離開時的姿勢,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出神望着,而後對着那早已空了的地方默默說了三個字。一顆晶瑩,從他臉上落下,滴在了冰涼的地面……
次日,在人潮流動的機場,墨筱苒辦好了登機手續在長長的隊伍後站着準備進入候機室。隨着隊伍緩慢的前進,她的思緒飄了起來。
當今早她提着沉重的箱子離開那個小屋時,她再一次回頭看了看隔壁緊閉的大門,再一次看了看這陳舊的大樓,這裡有他和她最美好的一段時光,而這段時光必將成爲她永永遠遠的記憶存放在心裡深處,不敢或忘。
他們說好了,沒有送別,因爲那樣的別離並不是她和他能承受的。
從此,他和她,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但又何妨,誠如他昨日所說,即便終生不再相見,即便今生今世他們不能彼此擁有,但她知道,在天涯的一端,有個人正如此關心牽掛着自己,如同自己也同樣牽掛着他一樣,便夠了!
她對自己微微一笑!能在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遇上自己最愛的人,而那人也同樣這般深愛着自己,便已是知足了,雖然他們從來沒對彼此說過那三個字,可那些沒說出來的話,他們都懂。
愛到深處,隻字片語又怎能表達?
她說了,不讓他來送,也知道她不會在機場看見他。可是當她終於隨着長長的隊伍過了安檢,準備進入候機室的一瞬間,她的心由不得咯噔了一下。在駐足幾秒後,她突然轉過頭去,看着來來往往穿梭的人們。她知道她的心裡是希望看見他的,更希望他像電影裡一樣,突然跑過來一把拽着她說,別走!但這終究是她的妄想,不切實際的妄想!
她低下頭,對自己自嘲地笑了,而後走了進去。
9點10分,當機艙裡傳來空姐動聽的聲音,告訴機艙裡的人們,飛機馬上起飛即將飛離津城,她知道,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下一次踏入這片土地的時候,不知是何年何月,屆時他和她都已經不再是今日的模樣了吧!
看着窗外緩緩向後移動的風景,她關上了窗戶,在心底默默說上一句:
再見了,津城!
再見了,蘇域!
再見了,師傅!
……
然而她不知的事,在機場外,有一個人站在來往的人羣中,看着那已經飛上半空的機身,默默地添了一句:
再見了,我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