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路顛簸,洛醺和麥子坐在車裡被甩的東撞西撞,剛剛救下自己的這人身手了得,加上他動作太快,黢黑下甚至都看不清是誰,只等後邊追趕的沈家人越來越遠天越來越亮,這人才把車停下,掀開車簾朝裡面喊:“洛醺!”
洛醺捂着撞痛的腦袋猛然來看,不是歐陽是哪個,她驚喜非常:“天啊,怎麼是你?”
歐陽率先跳下車,然後把洛醺抱下,順勢摟住她道:“當然是我,你有難的時候我來救你。”
洛醺的眼角餘光發現麥子正望着他們,害羞得急忙推開歐陽,道:“你沒事大半夜的蹲在壕溝裡幹什麼?踩點?”
歐陽噗嗤笑出:“我是殺手不是小偷。”
洛醺卻覺得殺手和盜賊在行爲上大同小異,都喜歡偷偷摸摸,只不過盜賊取財殺手取命,聽歐陽的口氣很是不屑盜賊,就像某些男人很是不屑妓女,但妓女卻是因他們而存在的,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問題,這是因和果的問題,當然,盜賊不是因殺手而存在的,這樣一想洛醺略有欣慰,至少歐陽盜命算是正義之事。
她經常有這些奇怪的念頭,被父親稱之爲胡思亂想,在她胡思亂想的當兒,歐陽拉着她的手走離麥子,放眼望四周都是田野,毫無遮擋就相對安全,至少沒有誰竊聽,問洛醺:“你大半夜的爲何出來?”
條件反射似的,洛醺突然感覺身上被假大閨女抽打的地方錐心的痛,用了句“說來話長”,之所以沒有立即告訴歐陽,想着面前這個人是殺手,怕他殺去沈家給自己報仇。
然後問去歐陽分別後的情況,爲何還在此地勾留,要知道關於他殺死縣長夫人的事並未煙消雲散。
歐陽輕笑,學着她的語氣:“說來話長。”
歐陽的事還真是說來話長,他爲了避開殺縣長夫人的通緝,離開了縣城去了省城,卻又接到新任務,說來也是老任務,他之前沒能刺殺掉縣長,這次回來是繼續的,當然這些他沒有對洛醺說,首先這是極度機密之事,其次他不想把和洛醺難得的相處時間用來敘述自己的工作,更瞭解洛醺這樣的天真少女是難以理解他們政府之間的派系之爭的,是以他巧妙避開這個話題,最後說:“我想你。”
至於他爲何半夜在路邊的壕溝中出現,是他正打算夜潛沈家去會洛醺,巧的是在這裡相遇,繼續追問洛醺爲何半夜駕車出來,還有那麼多鄉勇拎着槍追擊。
到現在洛醺都還如墜五里雲霧,沈老太太和柳姑子殘害她不假,但沒有弄清楚自己究竟錯在哪裡,不會單單是因爲麥子和老杜成親這樁事的,看歐陽等待回答的目光,只道:“沈老太太老是對我疑神疑鬼,打了我幾下,麥子和老杜才救我出來,不料被沈家人追上。”
她說的輕描淡寫,歐陽還是憤怒了:“你跟我走,離開沈家。”
說心裡話,洛醺這一刻真的動了念頭,沈家雖然不是龍潭虎穴,有個老妖精沈老太太,有那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奶奶,有邪門歪道的柳姑子,有猜不透的顧芝山,有那麼多男男女女的僕人,如此紛雜沈家不亂是不可能的,這樣的地方不適合自己,並且聽沈稼軒的意思,自己和皓暄的婚約極像是另有隱情,會不會與父親的身份有關?父親拿着槍和別人巷戰,無論他是什麼身份,自己都危險,洛醺最近想明白了這一切,是以覺得離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想起父親她問歐陽:“你經常在外面,可聽說最近有沒有革命黨被抓?”
歐陽不知她爲何突然有此一問,搖頭:“沒聽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洛醺當然是擔心父親,想想歐陽也是革命黨,道:“我有個親戚前些日子在城裡跟人對着幹起來,剛好被我碰到,我擔心他的安危。”
她不知爲何,突然就沒有敢直接說那個人是父親,不知是不是沈稼軒經常絮叨,說什麼歐陽不是可託付終身之人,或許她多少了解眼下的時局,不知父親類屬哪一派,不敢貿然說出,既爲了保護父親也爲了保護自己。
歐陽道:“你的親戚叫什麼名字,我幫着打聽打聽。”
洛醺猶豫下:“算了,也許我的親戚是土匪呢,拿槍的不一定就是革命黨,就像穿洋裝不一定就是洋人,還像坐沈家車的不一定就是沈小姐。”
歐陽哈哈一笑,明白洛醺說的是兩個人初識的時候,自己還以爲坐着沈家車的洛醺是沈小姐,輕輕擰她的鼻子愛憐道:“臭丫頭。”
洛醺得以敷衍過去,眼看天越來越亮,歐陽清楚他的身份於此不能耽擱太久,催促洛醺:“跟我走,我絕對不能讓你留在沈家。”
平心而論,洛醺是喜歡歐陽的,但跟他走這樣的大事,還沒有經過沈稼軒同意。
突然,這個想法一出她愣住,我和哪個男人走爲何要問沈稼軒?
沒搞明白狀況,一轉頭髮現在車旁走來走去,惶惶不安的麥子,洛醺一下子就想起老杜,老杜沒有一起跟上來,不用問,他差不多是被沈家抓了回去,想想之前孫猴子被打的慘狀,洛醺立即道:“我不能跟你走,我得回去救人。”
她不僅僅想救老杜,還想看看孫猴子現在怎樣了。
歐陽問:“救誰?”
洛醺道:“就是車伕老杜,今晚是他把我救出來的,他現在被沈家抓了回去,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她說着朝車那裡走,被歐陽一把抓住:“一個車伕,你管他怎麼樣。”
洛醺愣住,難以置信的看着他:“老杜即使是乞丐那也是我的朋友,也是爲了救我纔出事,我不殺伯仁,假如伯仁因我而死呢?”
歐陽感覺自己失言,洛醺的善良純情是不能理解他這種因爲所從事的工作,而造成唯利是圖、明哲保身的行事原則,道:“這樣,你先走,救人的事交給我。”
洛醺剛想答應,忽然想起他是殺手,他闖進沈家救人,搞不好就是你死我活,無論哪一方面她都不想出人命,歐陽是她的初戀,沈家,那是沈稼軒的家。
她打定主意:“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走,我得回去講講理,另外,你的畫像在整個縣城張貼到現在,太危險了,你乾的是大事,這種小事我能解決。”
歐陽還是不依:“洛醺,我殺人無數,但我愛過的人,唯有你一個,我甚至曾經想過,這種刀頭舔血的日子不能再繼續,我想找個地方和你過一種最平淡的生活,所以洛醺,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出事。”
這話洛醺信,否則他也不會幾次爲了自己鋌而走險來相會,把頭靠在他懷裡道:“歐陽,有你這句話,我心滿意足,就是沈家的幾個女人爭風吃醋,我被波及,不是什麼大事,你在城裡何處落腳,我處理好這裡的事就去找你,到那時我走的心無掛礙。”
歐陽知道洛醺看着嬌嬌弱弱,其實原則性非常強,輕易說不動她,唯有同意,只是心裡不安,歷來宅鬥不乏血腥,他怕洛醺小小年紀無法應付。
洛醺道:“你放心,都因爲沈稼軒沒有在家她們才胡鬧,我覺得這個時候他應該從盤龍山趕回來了,我現在回去保證沒事。”
兩個人定下了相約的地點,就依依惜別,歐陽告訴洛醺,一天之後她不去找自己,自己就會殺來沈家救她。
洛醺帶着麥子駕車返回沈家時已接近中午,果不其然,老杜被吊在沈家大堂內,打的渾身是血。
“你們這些惡人!”洛醺指着暴打老杜的夥計怒吼,就想去找沈老太太評理,夥計們已經衝上扭住她,重新綁了個結實,然後去通知沈老太太。
未幾,沈老太太和柳姑子,後面還跟着很多人,一同來到大堂,這些人沒有誰料到洛醺逃走會返回,沈老太太悄聲對柳姑子道:“大仙,當下該怎麼辦?”
柳姑子有點騎虎難下了,無論之前誰找她驅鬼看病,都還有個真實情況在,這次她是爲了報復洛醺,才杜撰出什麼千年修行的狐狸精一說,看事情越鬧越兇,她怕發展下去會更惡劣,只是事情已經開始,她唯有硬着頭皮撐下去,道:“這妖孽修行了得,我用楊柳枝沒能打碎她的元神,唯有抽離她的元神了。”
沈老太太不懂人家“仙界”的術語,只是按着柳姑子的吩咐去準備,這回就在大堂做法,綁在柱子上的洛醺看着香案、紙幡、桃木劍、捆着雙腳的大公雞等等東西,嚇得渾身發抖,不知等下柳姑子要對自己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