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稼軒同孔至尊一樣,拿着報紙找到報社,報社經手人回答他的也與回答孔至尊的一樣——無可奉告。
沈稼軒掏出身上所有的錢,連懷錶都拿出,一股腦交給報社的這位,懇求道:“登報之人是我的家屬,一別快兩年,妻子還有一雙兒女,女兒才這麼一點點,着實想念。”
他用手比劃着女兒差不多的高度,七尺男兒淚眼濛濛。
報社的這位明白他是在賄賂自己,只是當時洛醺登報的時候真的什麼都沒交代,所以自己也就沒什麼交代,然而看着面前的一堆錢和那隻精緻的懷錶,他嚥了口吐沫,絞盡腦汁的回憶洛醺是否留下什麼線索,一拍腦袋:“有了,那女子非常漂亮。”
沈稼軒雞啄米似的點頭,洛醺當然漂亮。
報社這位繼續:“非常年輕。”
沈稼軒搗蒜似的點頭,洛醺才二十出頭。
報社這位又想起:“超凡脫俗。”
沈稼軒依然點頭,洛醺的氣質那是有目共睹。
報社這位再發掘一條:“有股傲然之氣。”
這個沈稼軒倒沒在意,因爲洛醺在他面前體現的只是頑皮,想想也對,洛醺面對別的男人當然傲氣,於是再點頭,卻道:“先生,這些都不能成爲我找到她的線索。”
報社這位剛想把錢劃拉揣進口袋,聽他這麼一說,不得不繼續回憶洛醺身上還有什麼特徵,撓着腦袋的想啊想,突然眼前一亮:“她身上有股草藥味,我感覺她住的地方不是藥房就是醫館。”
洛醺雖然只看病開方子並不賣藥,但家裡還是多多少少有些草藥的,白老爺子教授她和皓暄醫術,離開草藥豈不成了紙上談兵,所以久處於那種環境,她身上就沾染了草藥味。
這個的的確確算是線索了,雖然不是很明確。因爲上海的藥房醫館數不勝數,憑這個線索找洛醺非常之難,但沈稼軒還是非常高興,感覺再問不出更有價值的東西,謝過報社這位,急衝衝離開報社,他手下也有很多人,他現在於上海新成立了商貿公司,下面分設的店鋪就有七八個,所以灑下所有的夥計。尋遍上海的藥房醫館甚至是大醫院。目標只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
他的手下可非一般之人。個個能力超強,更何況還有鬼三這樣的人,所以幾天後終於發現洛醺的行蹤,當鬼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時。鬼三自己激動得語無倫次:“爺,找到小小姐了,奶奶自己開了個診所,少爺也會號脈了,白老爺子挺好的。”
一口氣交代全了四個人的狀況,鬼三發現洛醺的行蹤之後利用飛檐走壁的功夫偷窺過,但沒有貿然相認,他是想把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留給沈稼軒。
沈稼軒拔腿就走,鬼三在後邊跟隨。離開他開設的商貿公司,上了門口的汽車,興奮過度,打火這平時非常簡單的動作他竟然費了半天力氣,最後還是副駕駛位置上的鬼三幫忙才成。
鬼三帶路。沈稼軒從來沒把車開得這麼快,特別是在擁堵的街頭,總算來到洛醺所住的這條巷弄,鬼三用手一指:“爺,那家診所就是奶奶開的。”
車戛然而停,沈稼軒隔着玻璃望出去,上海何其大也,同在這座城市的一家人竟然這麼難才相聚,洛醺也真了不起,離開自己竟然讓一雙兒女過得如此舒坦,不求不借,還開了診所。
他走下車來,看巷弄口有幾個小孩子在玩耍,其中一個小女娃穿着紅色的褲褂,長髮紛披過肩膀,頭上用紅絲帶扎着一個朝天撅,這是他寶貝女兒典型的髮式,雖然只是個背影,他已經認出,且紅了眼眶,慢慢走近。
“萱萱!”
一聲輕喚,若萱回頭來看,就發現滿臉鬍子的沈稼軒,在上海立足後,他開始蓄鬚,改變了過去的習慣裝束,比如之前穿長衫現在西裝革履,這比較符合上海的氛圍,也爲了他全新的身份。
所以,若萱根本認不出來,也還是有禮貌的道:“叔叔,我叫萱萱,也叫若萱,我哥哥叫皓暄,我爹爹叫稼軒。”
她說的極慢,總歸太小,說話不是很利落,一字一頓的,非常認真,之所以把哥哥和爹爹全部交代,是因爲他們三人的名字最後一個字同音。
沈稼軒呼吸都顫抖,女兒個子長高了,居然能說出這麼長的一段話,還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伸手想抱女兒,若萱卻噔噔後退,驚懼的望着他。
鬼三急忙道:“爺,小小姐大概不記得你了,你們分開時她還太小,另外你的鬍子。”
沈稼軒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形象改變太大,四下看,問鬼三:“附近可有理髮店?”
鬼三琢磨着:“應該有吧,這裡的百姓也得剃頭刮臉。”
沈稼軒看女兒暖暖一笑:“寶貝,等着,爹爹馬上回來。”
他說完就走,於附近找了家理髮店,把滿臉的鬍子颳了個乾乾淨淨,只爲讓女兒能認出來。
然後離開理髮店,想重新回來若萱玩耍之地,卻發現五六個黑衣人鬼鬼祟祟的沿着這條巷弄踅摸。
鬼三警覺道:“爺,會不會是川島一郎的人,他可是一直在找奶奶,想給兒子閨女報仇。”
怎麼說浪雄與和子的死多少與洛醺有關,所以浪雄的父親一直想殺了洛醺給一雙兒女報仇雪恨。
這件事沈稼軒知道,所以最近他才更擔心,也更急於找到洛醺,皇天不負苦心人,洛醺自己以登報的形式給他訊息,但他感覺這幾個黑衣人與洛醺無關,相面也能看出這不是日本武士而是某個幫派之人,應該是自己的敵對,想找他的,所以他怕給洛醺帶來麻煩,並且巷弄口的女兒不見了,想是被洛醺找回家裡,所以他對鬼三道:“我們先回去,不能這樣去見洛醺,太惹人注目。”
妻子兒女近在遲尺卻不能相見,他心裡不甘卻也無可奈何,也是他行事冷靜,按捺住激動的心,回去自己的住處,讓鬼三把灑出去的人都撤回來,因爲洛醺已經找到。
於是,老杜老魯還有孫猴子,特別是祝子雄,都非常高興,還有被沈稼軒收在身邊的何衝也興奮道:“亂世重逢,太難得了。”
更有從沈稼轔身邊轉過來追隨沈稼軒的龍獨眼也呵呵的笑:“俺那妹子實乃女中豪傑,亂世怕個鳥。”
另有在沈稼軒身邊負責商貿公司公關的司徒盞,連口誇讚洛醺:“她聰明呢。”
就連如今負責沈稼軒商貿公司經理職責的沈青衫都說:“侄媳婦和她娘一樣,蕙質蘭心。”
而邵男,現如今是沈稼軒商貿公司外事負責人,他淡淡的笑:“安全就好。”
而高天運,轉投在沈稼軒的身邊負責商貿公司玉器古玩店的掌櫃,他也洋洋得意道:“我那徒兒,狡詐。”
總之大家都非常高興。
可是如何見洛醺,沈稼軒犯難,洛醺開的是診所,白天迎來送往,人多眼雜,晚上去又怕被人跟蹤,想啊想,想到洛醺同樣的辦法,先去報社買了個好大的版面,只登載兩句話:望卿卿鏡花水月,念卿卿如霧似嵐。
這是他初識洛醺之際,想愛不敢、不愛又煎熬的心聲,曾經題寫在給洛醺的一張畫像上,洛醺看過,他想用這個方式告訴洛醺,自己安好,也看到她找自己的消息,並且也思念她。
於是,這兩句話隨着報紙又流入千家萬戶,百姓們繼續發矇,堂堂的“字林西報”這是抽哪門子邪風,正版,頭條,居然登載這樣稀奇古怪的東西。
然而,這兩句話讓洛醺看到後,她一高蹦起,繃了快兩年的性情重新爆發,繼續蹦繼續蹦,蹦得白老爺子傻呆呆的看她,蹦得試着行鍼的皓暄差點扎錯地方,蹦得若萱以爲孃親在和她玩耍,也跟着蹦。
洛醺蹦累,噔噔跑到皓暄面前,指着上面的兩句話給他看:“是你爹。”
沒等皓暄有何反應,她又跑到白老爺子身邊:“是我叔。”
沒等白老爺子有何反應,她又跑到女兒身邊:“是……”
感覺女兒看不懂,索性把女兒摟入懷裡使勁的親吻,太高興了。
高興過後傻眼,兩個人這樣對着暗號,可怎麼相見?她不知道沈稼軒在哪裡,她以爲沈稼軒也不知道她在哪裡。
於是也去報社問,人家同樣是——無可奉告。
沈稼軒故意沒有留下線索,是怕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算計。
洛醺悻悻的離開報社,悶悶不樂的往回走,心愛的人就在這座城市,她甚至感受到了沈稼軒的呼吸,可是兩個人之間就像隔着一層看不着摸不到的障礙,或許曾經多少次的擦肩而過,或許曾經背對背孑然而立,就是不能面對面走近再走近。
“叔,你在哪裡?”
她長嘆一聲,茫然四顧,希望沈稼軒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
突然出現的不是沈稼軒,而是五六個黑衣人,把她團團圍住,然後道:“這位姑娘,我們老闆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