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衫當然不是老糊塗,他把洛醺稱爲女兒,是已經得知警察來沈家糧棧的用意,搜鬼三是其一,抓洛醺是其二,沈家糧棧開在縣裡多少年了,各個衙門都差不多有些交好之人,他早已提前得到稟報,顧芝山兵分兩路,保安團去沈家抓人,警察來沈家糧棧抓人,嫌疑犯鬼三在逃,沈家當下主人洛醺難辭其咎。
只是那警務處的頭子對沈青衫的話似信非信,所幸洛醺並沒有同沈稼軒正式拜堂成親,穿戴大概還是未出閣的閨女狀態,另外她在縣裡也不是交際花類型的人物,並無招搖過認識她的人就少,這警務處的頭子有些懷疑卻也沒有爲難她。
沈青衫還煞有介事的呵斥洛醺:“你這丫頭,糧棧豈是你能來的,快回家去。”
洛醺沒能完全明白他的話,但也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亂認女兒,另外鬼三的案子在前,衛強的叮囑在後,所以她大概明白眼下這些警察恐對自己不利,於是乖乖答應着,跑回衛強的家。
午間時衛強買了飯菜回來,看洛醺正在院子裡洗衣服,而且都是他的衣服,嚇得急忙阻止洛醺:“您快放下吧,我一個小小警察可不敢勞您大駕,您在沈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洛醺推開他繼續洗:“進沈家之前我也是給我爹洗衣服,這是你昨晚脫下的衣服,不過衛強我老覺得不對,你說你換了衣服去的茅房。你回來時爲何進了我原來睡的那間房?就是有炕的那個。”
她還惦記這件事呢,衛強進屋把飯菜放下,一邊想着怎麼編排哄她,出來時就有了策略:“帶炕的那個房間。房門敞開着,我以爲是我睡的有牀的那間,就進了去。”
洛醺突然雙臂交叉遮擋住前胸,驚道;“衛強,幸好我夢遊去了你的房間,不然你闖進我的房間,我豈不是真的要和你同牀共枕了。”
衛強感覺這個話題不能繼續下去,否則等下她再想起什麼追問,自己非黔驢技窮穿幫不可,於是道:“您趕緊進來吃飯。等下涼了就不好吃了。另外。您去找鬼三有沒有找到?”
洛醺洗乾淨了手,隨着他進屋吃飯,先是高興的一笑:“鬼三是冤枉的。殺人者是顧芝山。”接着嘆氣:“我覺得顧芝山想嫁禍給鬼三大概是爲了針對沈家,所以他必定有對策,此事還真就棘手,我正想請教你呢。”
衛強點頭:“被我猜到了,真是顧縣長賊喊捉賊,不怕,他就是貴爲縣長,也不能草菅人命,把詳情告訴我。”
洛醺就把鬼三說的話敘述一遍,說完補充道:“我離開沈家糧棧時發現有很多警察去了。他們想抓鬼三倒不是那麼容易,那傢伙既然混了個諢名叫鬼三,那就是神出鬼沒的,我不明白的是,糧棧掌櫃,那老頭聽警察問我是誰,他居然說我是他女兒,我感覺這裡面蹊蹺。”
衛強輕笑:“一點都不蹊蹺,顧芝山當年的事沈司令已經告訴我了,所以我昨晚帶您回來時才說有人想用鬼三的事做文章對付您,從現在開始,在我沒有完全找到證據替鬼三洗冤之時,您哪都不能去,就待在我這裡。”
洛醺不是很明白:“你說假如顧芝山想用鬼三來對付我,會怎麼做?”
衛強把菜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看她吃飯的樣子差點趴在桌子上了,這沈家主母一笑一顰舉手投足活脫脫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再回答她:“抓住鬼三殺了他就砍掉你的左膀右臂,抓不住鬼三就給你定個窩藏殺人兇犯的罪名,讓你鋃鐺入獄,然後,顧芝山想怎樣就怎樣了。”
洛醺感覺後脖頸冒涼風:“他真的不怕我叔,就是沈稼軒,或者是沈稼轔從奉天回來找他算賬?”
衛強反問:“你不會不知道顧芝山的岳父是誰?他女兒沒了,假如他認定是你沈家的人殺了自己的骨肉,你說人家會不會動用一切力量來對付你們沈家,哪怕是兩敗俱傷。”
問題這麼嚴重?洛醺突然有點怕了,老老實實的吃飯老老實實的洗衣服老老實實的待在衛強家裡。
晚上,洛醺爲了防止自己再走錯房間,把茶水放在自己的炕上,這樣口渴起來就可以喝,把火摺子放在枕頭邊,這樣想點頭就能摸得到,特地連睡衣都沒敢換,就穿着平時的衣服躺下。
另外一個房間的衛強也是,爲了防備洛醺再走錯房間,首先把自己的門從裡面反鎖上,然後也改掉裸睡的習慣,西裝革履的躺下,自己都感覺怪怪的,這不像睡覺倒像是遺體告別。
兩個人都準備就緒,然後各自嘀咕:“睡覺。”
一方面惦記鬼三,另方面合計沈稼軒什麼時候回來,還有想着怎麼對付顧芝山,洛醺輾轉反側,睡不着就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水,總算睏意襲來,吹燈睡覺,剛躺下感覺小腹鼓脹,水喝多想撒尿,憋着吧,憋到最後無法入睡,唯有起來,看月色微微透窗而入,就沒有點燈,下了炕去了茅房。
無巧不成書,衛強口渴出來喝水,卻發現水壺都不在,是被洛醺拿到她的房裡,無奈唯有去了廚房,從水缸裡舀起一葫蘆瓢涼水咕嘟嘟灌下。
然後幾乎是同一個時間段,洛醺從茅房回來,看自己的房門敞開,一個黑影溜了進去,她想一定是衛強出來喝水,想當然的就以爲那是衛強的房間,於是來到真正衛強的房間,上了牀繼續睡,放水之後肚子癟了睡的好舒坦。
接着衛強喝水後從廚房回來,回到自己的房間也上了牀,洛醺一個翻身就摟住他,還夢囈一句:“我怕。”
衛強頓時像昨晚一樣,殭屍般的直挺挺,不明白洛醺怎麼就又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可真是無孔不入了,幸好自己閱人無數了解洛醺是個好女孩,否則非得把她當成花癡不可,也會懷疑她對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故技重施,慢慢慢慢慢慢的把洛醺的胳膊挪開,洛醺又嘟囔一句:“叔,我怕。”
叔,衛強明白是洛醺對沈稼軒的稱謂,怕的是誰,他也知道是顧芝山,本來想下牀,看洛醺佝僂着身子非常可憐,他大男人的憐香惜玉之心氾濫,過去拉過被子給洛醺蓋上,輕拍她的後背安慰:“別怕,有我呢。”
洛醺順勢摟住他的脖子,還把來臉貼在衛強臉上,然後香鼾微微,沉沉睡去。
衛強就呈着側臥的姿勢,屏息,挺了半天實在憋不住,就呼出一口氣,呼吸呼吸,呼氣之後當然得吸氣,洛醺身上香暖的味道撲進他的鼻子,臉滑膩得像潤玉,他周身像突然上緊發條的鐘,咚——咚——咚狂跳的心就是鐘擺了,再頂天立地的男人……他首先是男人,軟玉溫香滿懷,他心神搖曳,神思剛遊離,立即咬了下舌頭使自己清醒,然後總算趁洛醺翻身的時候逃了出去,一夜未眠,枯坐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洛醺睡醒後又發現自己睡覺的地方不對,炕再次變成牀,這回倒沒有衛強的衣服,她奇奇怪怪的走了出來,發現衛強正在擺放碗筷,還若無其事的招呼:“今天早晨給你買了油炸糕,小米稀飯,涼拌小菜,將就下,光棍的生活就是這麼簡單,不像你在沈家吃的豐盛,晚上我請你吃好的。”
洛醺伸手就抓油炸糕,突然被衛強抓住她的手腕,她瞪眼看着衛強握着自己的手:“衛強,你昨晚,我昨晚,你現在……”
衛強急忙解釋:“您還沒洗手呢。”
原來如此,洛醺恍然大悟的,洗了手望望自己房間的門,有些難爲情的架勢,怯怯的問:“我昨晚怎麼又在牀的那間房?”
衛強怕她難堪,撒謊:“我們昨晚換了房間,你說炕太硬。”
洛醺放心了:“我還以爲我又走錯房間了,我昨晚小解回來就發現你進了有炕的這間,所以我纔去有牀的那間,原來是我們換房間了。”
“等等!”衛強脫口喊道:“你說什麼,你看見有人進了你的屋子?”
洛醺不明白了:“那不是你嗎?”
衛強擡腿即走:“當然不是我,是您又夢遊了去了我的房間,您看見有人進您的房間,這可不妙。”
他走到洛醺房間查看,炕上炕下的仔細查,嘀咕一句:“高手。”
洛醺訝然道:“怎麼回事?難道昨晚進這個房間的人不是你?也就是說你仍舊在牀的那個房間,也就是說我又跑到你牀上去了?”
衛強急忙解釋:“您放心,我當時沒在牀上。”
洛醺問:“你又去茅房了?不對啊,我昨晚就去了茅房,回來後進了你的房間,沒看見你在茅房,你撒謊。”
衛強囁嚅半晌,才道:“我,昨晚,當然,沒去,茅房……我散步去了。”
總算想出了理由來搪塞,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洛醺撇撇嘴:“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地間需要陰陽協調,你是不是老不接觸女人性格就變得怪異了,大晚上的你不睡覺你出去散步。”
衛強蹭了蹭自己的臉,心說自從你來了之後,不知我以後還會生出多少怪癖,聳聳肩,故作清高道:“本人貌不出衆也無才學,就這麼個特點,一直保持着。”
洛醺忽然想起闖進自己房間的人:“那你說昨晚誰進了我的房間?他意欲何爲?”
衛強冷冷一笑:“今晚,立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