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良哈,海西女真烏拉部的駐地。
曾經的女真霸主,現在已經沒落了,之前又被加藤清正越界滋擾了一把,烏拉部更顯得頹敗,貝勒滿泰和布佔泰兩個也是愁眉不展。
去年秋天的時候,烏拉部參加了葉赫部組織的九部聯軍,同建州女真開戰,結果九部聯軍慘敗建州女真於古勒山。
滿泰僥倖逃回烏拉,而布佔泰卻被建州女真的士兵俘獲,建州士兵不知道布佔泰的身份,正欲泄憤殺之,布佔泰爲了活命,只能跪地求饒,表示願意出錢保命。
於是,士兵將其帶至努爾哈赤面前,布佔泰對努爾哈赤說出自己是滿泰之弟、烏喇二貝勒布佔泰的實情,並且表示“生死唯貝勒命”,叩首不已,請求免死。
努爾哈赤也感覺建州女真的發展過快,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便有意緩和矛盾,爲日後與周邊和解做鋪墊,於是同意了布佔泰的請求,親解其縛,與以猞猁猻裘,將其恩養帳下,後來努爾哈赤和舒爾哈齊又分別將自己的四女和長女,穆庫什與額實泰嫁予布佔泰爲妻,並將其送回。
本來事情到這一步,還算完滿,衰落的烏拉部能有建州女真做靠山,也可以高枕無憂了,可誰知道布佔泰這廝是個雄性荷爾蒙激素分泌過剩的。
自打那一日在葉赫城見過了東哥,便念念不忘,雖然娶了努爾哈赤的女兒,仍然對東哥不死心,對穆庫什是左右瞧不上,趁着喝醉,竟失去理智用蒼頭箭要射死穆庫什,好在左右救護及時,才免去了大禍。
穆庫什深恨布佔泰,便收買了下人逃回建州,見着努爾哈赤一番哭訴,努爾哈赤聞言大怒,趁着大明兵進朝鮮,便要興兵討伐。
布佔泰這會兒才知道害怕,趕緊派出使者,聯絡了葉赫,輝發,哈達和蒙古諸部,抗衡努爾哈赤。
可是上次有了失敗的教訓,一幫人聚在一起也是出工不出力,結果又是一場大敗,滿泰被射中了腹部,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
“你啊!我早就勸你放下那個心思,你偏偏不聽,現在怎麼樣,烏拉部上百年的基業,眼看着就要毀在我們兄弟的手裡了!”
滿泰臉色蒼白的躺在牀上,指着布佔泰就是一陣數落,說完又是一陣嘆息,他們到底兄弟情深,現在努爾哈赤指明所要布佔泰,滿泰又於心何忍。
布佔泰現在也慌了神,道:“大哥!這事確實是小弟的錯,可現在該怎麼辦啊!?”
滿泰見布佔泰一副沒擔當的模樣,更是氣悶,道:“你說怎麼辦?現在頭人們都要將你交出去,好平息努爾哈赤的怒火。”
布佔泰的身子一顫,想到努爾哈赤的滔天怒火,更是慌了:“大哥!我們可是親兄弟,上次倭寇兵進兀良哈還是小弟帶人打退的,你怎麼都要想辦法救救我啊!”
滿泰嘆息道:“我又何嘗不想救你,這樣吧!你速速逃去葉赫部,尋求葉赫人的庇護,我們和努爾哈赤交惡,也都是因爲他們的緣故,他們不能坐視不理,我聽說葉赫部貝勒納林布祿和李家交厚,要是能請動李家的話,或許能脫了這大難。”
布佔泰聞言,心中頓時一陣不樂意,他當然知道要是李家出面說和的話,努爾哈赤也不能不答應,但是李家的李如楠他卻不待見。
之前就曾聽人說起過,布塞有意將東哥許配給李如楠,他對東哥念念不忘,自然將李如楠當成了大敵,向情敵求援,他如何拉的下顏面。
布佔泰心裡想些什麼,滿泰是一清二楚,怒道:“你到現在還忘不了那禍水,好既然如此,你就親自去向努爾哈赤解釋吧,我也不管你了!”
布佔泰聞言,知道這事沒得商量,只得點頭答應了下來,當天就帶着人逃去了葉赫部。
女真人之間打生打死的,原本和李如楠沒有半分錢關係,可問題是努爾哈赤打贏了,現在的勢力越來越大,海西女真四部就算是捆在一起,都不是人家的對手了,這個問題可就大了。
要是再任由努爾哈赤這麼壯大下去的話,建州女真統一女真各部,那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李如楠可不會以爲努爾哈赤會滿足於做個女真人的汗,那是個狼子野心的傢伙,一旦他不再滿足在女真人中間稱王稱霸了,眼睛肯定會向南瞄着大明的天下。
必須對努爾哈赤加以遏制,不能讓他太肆無忌憚了!
李如鬆現在是遼東都司都指揮使,署理各羈縻衛,按道理說努爾哈赤的建州兩衛自然也在李如鬆的管理範圍之內,讓李如鬆去遏制努爾哈赤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可是李如楠回到家裡,說出這番話之後,李如鬆是閉口不言,李成樑則直接變了臉色。
“老九!爲父知道你和那努爾哈赤有些嫌隙,可總歸是過去的事了,你也沒必要抓着不放,你打死了額亦都,打傷了舒爾哈奇,建州人不知道被你殺了多少,那努爾哈赤看在老夫的面上都忍下了,還專程帶人來致歉,你又何必糾纏不清!”
李成樑當先就反駁了李如楠遏制建州女真的提議,看他的樣子對努爾哈赤是極爲滿意的,前些日子過年,努爾哈赤還專程過來奉上了厚禮。
李如楠見李成樑還是老一套,頓時就急了,道:“爹!您說努爾哈赤是個好人,既然是好人,是忠臣就該做好自己的本分,他是朝廷敕封的龍虎將軍,那烏拉,葉赫,輝發,哈達,哪一家不向朝廷稱臣納貢,如今努爾哈赤要挑起戰端,兵伐海西女真,大哥身爲遼東都司都指揮使,奉了皇命署理女真羈縻衛,難道就坐視不理!”
李成樑道:“這事努爾哈赤來時也曾解釋過了,說起來還都是那烏拉布佔泰的錯,努爾哈赤之女又不曾犯了七出之條,如何能任他打殺,事泄之後,又糾集海西女真和蒙古韃子要去攻打建州,努爾哈赤不過是被迫反擊罷了,便是行止有所偏頗,也是因怒行事,倒也怪不得他!”
李如楠聽着,真不知道努爾哈赤給李成樑灌了什麼迷魂湯了,偏要幫着努爾哈赤說話,急道:“爹!若是那努爾哈赤滅了海西女真,統一了女真各部又該如何!?”
李成樑捻着鬍鬚,自信滿滿道:“若是當真被那努爾哈赤成了事,倒也好了,他是個讓人放心的,讓他幫着朝廷管理女真人,倒也能省去了你大哥不少手腳!”
“糊塗!爹!那努爾哈赤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寧願相信那狼子野心的努爾哈赤,也不願相信自己兒子!”
“放肆!”李成樑也動了真怒,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還不是記掛着私仇,你如此沒有容人之量,讓老夫如何放心讓你去金州衛!”
李如楠聞言,險些被氣炸了肺,見過糊塗的,也沒見過這麼糊塗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如今這遼東都是李家的地盤,李成樑就算是不爲大明朝着想,難道也不爲李家着想,在李家的勢力範圍之內,別人過來插旗,這算是怎麼個事兒。
看李成樑的樣子,非但不曾爲這件事擔心過,甚至還樂見其成,努爾哈赤在那邊不斷拓展自家勢力,李成樑這邊頂力支持,搖旗吶喊。
不單單是李成樑,李如鬆也是沉默不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也沒把女真人放在心上。
“大哥!這事兒你怎麼說!?”
李如鬆擡眼看着李如楠,又看了看李成樑的臉色,道:“九弟!這事兒爲兄自有主張!你少說兩句,別再惹爹生氣了!”
好!
李如楠氣道:“好!你是孝子,偏我一個是混賬東西,既然你們都這般想,我也無話可說,便讓那努爾哈赤不斷做大,到時候掘了咱李家的根,到時候禍害大明,我們李家就是大明的罪人!”
“放肆!”李成樑氣的鬍鬚都差點兒飈出去,指着李如楠的手都在不住的顫抖,“逆子!逆子!家裡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老夫!你想做家裡的主,那還要等着老夫死了才行。”
李如楠也動了火氣,道:“這是國家大事,哪裡是家事,任由那努爾哈赤做大,遲早要生禍患!明眼人都看得見那努爾哈赤不是個好東西,偏你看不見,還在這裡幫着他說話!”
李如楠並非對大明朝有多忠心,歷史都已經證明,大明朝走到今天已經爛到根子裡去了,李如楠甚至都不介意由他去做那個掘墓人,但問題是他畢竟前世受部隊教育了多年,大是大非的問題自然分辨得清。
滿清入關,華夏淪喪,揚州三日,嘉定三屠,巴蜀大地千里無人煙,再到後來閉關鎖國,奴化教育,讓華夏大地數百年不得振作,以至於洋夷倭奴都來滋擾。
李如楠既然熟悉歷史,知道未來,如何能讓這些惡事重演,可是眼看着父兄,全然不放在心上,居然還口口聲聲的替那努爾哈赤辯護,李如楠如何能不怒。
“好!你們都是對的,就我是錯的,你們在這邊爲那野豬皮保駕護航,我自去金州衛厲兵秣馬,早晚踏平了他的赫圖阿拉!”
“九弟!不得無禮!”李如鬆皺眉喝道。
李成樑被氣的渾身不住的顫抖,面色也是一陣青白:“你這逆子,要是再敢放肆的話,老夫今日便處置了你!”
李如楠怒道:“用不着你來處置,我這便去金州衛,到時候沙場上,就讓那努爾哈赤處置了我也就是了!”
李如楠說完,轉身就走,這個糊塗家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既然在這裡也無能爲力,倒不如早早的去金州衛去種田,有全面戰爭系統這個神器在,他就不相信鬥不過那個乾癟的野豬皮。
李如鬆看着李如楠負氣走了,嘆息道:“爹爹!或許九弟說得也不全是錯,這些年那努爾哈赤發展的未免太過順暢了,也該敲打敲打他,讓他收斂一些纔好!”
李成樑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哪裡聽得進去這些,怒道:“怎的?連你都覺得是老夫錯了不成!?”
李如鬆是個大大的孝子,見李成樑動怒,忙道:“孩兒不敢!”
李成樑陰沉着臉,道:“努爾哈赤是個什麼爲人,爲父更清楚,更何況女真人不過百萬,便是都歸了他努爾哈赤,他還能翻了天去,無需擔心,你上任之後,只需多方平衡就是了,可記下了!”
李如鬆忙道:“爹爹所言,孩兒記下了!”
李成樑這才面色緩和,道:“你九弟就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他去了金州衛,你要時時盯緊了他,千萬不能讓他惹出亂子來,老夫經營遼東幾十年,好不容易纔有了今天的景象,不能讓那混小子把天給捅破了!”
李如鬆訥訥連聲,也不敢反駁,可是心裡卻在想着李如楠的話,女真人當真不足爲慮嗎?
當初的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還不是從一個小部衆發展起來的,結果契丹威脅了大宋北疆百年,女真人建立的大金更是佔據了華夏半壁江山,宋室都只能偏安一隅,蒙古人更是滅了南宋,讓華夏崖山以後無中國。
李如鬆對努爾哈赤也有些瞭解,知道那野豬皮也是個雄才大略的主,要是當真被他成了事,依着那些女真韃子的悍勇,大明所謂的三百萬強兵真的抵擋得住嗎?
李如鬆久在軍旅,對所謂的三百萬強兵那是再清楚不過了,三百萬人,連京師三大營都爛透了,別的地方難道能比戍衛京師的禁軍還厲害不成?
朝鮮一戰過去不遠,除了遼鎮精騎還算能有一戰之力外,旁的不過就是湊數的,運送糧草都嫌腿腳慢,還能指望他們保住大明江山。
李如鬆雖然不敢反駁,可是心裡卻記下了,對努爾哈赤是不能再縱容下去了,海西女真更不能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