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娃娃又跑來幹啥啊?”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我稍驚,稻草人原來會說話,急忙問道:“鄧解元到底是不是你是殺的?”
“我在你身後啊,你對這個爛草人一直說啥。”聲音果然是從我身後傳過來的。
我急忙轉過身,發現地上坐着一個白鬍子老頭。
“老爺爺,咋是你?你咋還在這裡?”那老頭正是我第一天遇到的那個老頭。
“嘿嘿,我不在這裡還能去哪裡。”老頭說。
“你剛纔問着草人啥話啊?”老頭又問。
“沒、沒啥。”我急忙說。
“呵呵,你一個小娃娃不要問的太多,趕緊回去吧,記住,出去後不許將我在這裡的事不要告訴別人,知道嗎?”我發現老頭的眼色有點詭異,我渾身一冷,急忙點頭。
“去吧!”老頭說。
臨走時我又問:“老爺爺,你叫啥名字?”我是裝作無意問出來的。
老頭子望着眼前的麥田,說:“我叫劉青樹。”
“劉青樹!”我將這個名字默唸了一邊,心中尋思,原來這老頭是劉家的人。回到家後,我一直沒有告訴別人麥田裡有個白鬍子老頭,但我暗地裡打聽過幾個人,給他們描述了老頭的樣子,但沒有一個知道的,失望之餘我將這件事慢慢丟到了腦後。
過了幾天的一個早上,我家裡忽然來了三個客人,他們提着好多東西,我父親叫他們劉家三兄弟,幾個人聚在屋子裡,都沉默不語。
“我說劉老大啊,你我也好多年的交情了,你到底啥事啊?”父親盤着腿,坐在牀頭上抽着煙,煙霧罩滿了整個屋子。
劉老大是個滿臉皺紋的半老漢,臉上皮肉粗糙之極,一雙眼睛呈着不健康的淡黃色,他好半天才說:“老張啊,鄧解元死了你知道嗎?”
父親慢慢將煙鍋拿了下來,在牀頭上磕了磕,說:“這事我早就聽說了,咋了?”
劉老大面色變得有點發黑,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另外兩人也是低頭不語。
“唉,老張你也知道,我們劉家與鄧家世代有仇,這次鄧解元不明不白的死了,其實與我們劉家沒有一點關係啊。”好半天劉老大才說。
“與你沒關係就好啊,那你還怕啥?”父親奇怪道。
劉老大無奈的搖了搖頭,說:“我開始也是這樣想,可是最近這幾天晚上,我總會在深夜看到一個奇怪的人,他總是在我家附近出現,我是有點擔心,我怕鄧解元會回來找我啊,這幾天我都過的提心吊膽的,所以我纔來找你老弟的。”
父親“哦”了一聲,明白了六大老大的擔憂,但又說:“老劉,只要你沒有做過虧心事,怕他做啥,再說你來找我,我也沒有辦法啊,我又不是降妖除鬼的道人。”
劉老大苦苦一笑,說:“老張啊,幾十年以來,我們這個村子發生了多少事,死了多少人啊,但唯獨你老張家的人安然無事,人都說你老張家的人命硬,鬼不敢靠近。老張,我也不是求你去我家鎮宅子,我知道你兒子瓜娃和薛神人關係很好,我只是想來求幾道保命的符符。”
劉老大的話音一落,幾人就向我看來,似乎在看我的意思。我早在劉老大訴說那個奇怪的人時,就留了心,這時他們都向我看來,我倒有點拘謹。
“劉伯伯,你看到的那個人長啥樣啊?”我問。
“你問這個幹啥?”劉老大滿臉疑問。
“哦!我去向薛神人求符的時候,薛神人也肯定會問的,要不然他就寫不出來。”我撒了一個慌,薛神人寫符從來不問話。
“這樣啊!我想想,那個人影說實話我看着也幾分眼熟,他戴着一頂奇怪的帽子,好像只有一條腿,走起路來像飄着,雙手還張開着。”劉老大越說眼光越變得驚懼,似乎又回到了當晚的情景。
我也越聽越驚,劉老大描述的人和田間的稻草人竟然十分相似,想起那天我還去了稻草人那裡,我心裡就一陣一陣的發涼。
“劉伯伯,你家地頭是不是插着一個稻草人?”我忽然問出了這句話。
劉老大忽然一呆,接着他臉色大變,猛然站起,然後無比驚恐的道:“對,沒錯,怪不得我看着他十分熟悉,原來是它是”劉老大顯然被嚇住了,下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坐在他身邊的另外一個人忽然站了起來,說:“大哥,你難道忘了嗎,鄧解元就是死在咱們地頭上的,一定他的鬼附在了稻草人的身上”
“不要再說了!”劉老大臉開始變得扭曲,我感覺大白天的,一下子變得陰森森的。所有人一時都不說話了,整個屋子十分寂靜。
但我心裡卻不覺得鄧解元的魂魄會附在了那草人身上,因爲鄧解元就是死在稻草人手上的,而且那田裡還有另外一個詭異的人,就是那個白鬍子老頭。
我忽然一怔,那老頭不是姓劉嗎,劉家的三兄弟一定知道。
“劉伯伯?”我首先打破了沉默已久的寂靜。
劉老大漸漸緩過了臉色,但依然有些蒼白,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遲鈍。
我咬了咬嘴脣,輕聲問道:“劉青樹是誰?”
劉老大的臉色瞬間大變,另外兩個人也同時站了起來,面面相覷。
“你、你、你怎麼知道我大大的名字?”劉老大滿臉的驚異。
我也吃了一驚,想不到劉青樹竟然是劉家三兄弟的父親。
“我、我就是問問。”看着他們面色不善,我急忙說。
“你見過我大大?”劉老大將頭湊了過來,盯着我的眼睛問。
我覺得我不敢在隱瞞了,便輕輕的點了點頭。
劉老大忽然就坐倒在了地上,面色更加蒼白,另外兩人也似乎站立不穩,扶着桌子才穩住身形,三人的樣子像活見鬼。
“咋,咋了?”看到此情景,我照實嚇了一跳。
父親慢慢的下了牀,長嘆一口氣。
劉老大嘴脣變成了紫色,顫抖着說:“我大大在、在二十年前,就、就已經病逝了。”
我一個屁股坐倒在地上,全身瞬間涼透。劉老大一直捂着自己的臉,最後他擡起頭來時,我發現他淡黃的眼睛又充滿了血絲。
“你是在哪裡見到我大大的。”劉老大費了好大勁纔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我也早已渾身冰涼,聽劉老大問話,才慢慢恢復過來,我只說了兩個字:“田間。”
然而就是這兩字,又讓劉家三兄弟再次變了臉,好像他們倖存的最後的一絲希望已經被破滅。
劉老大忽然站了起來,對父親說:“老張,我走了,這件事就不麻煩你們了。”
說完他們三人黑着臉全走了,父親一直沒說話,目送着他們離開。
“唉”
良久良久,父親才發出一陣長嘆。
我心裡疑問也是一大堆,原來那白鬍子老頭竟然是已經死了二十年的人了,一想到他是個死人,我的脊樑骨就開始發冷,但劉家三兄弟爲何會對自己的已故的父親如此害怕呢,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瓜娃?你真的看見過劉青樹?”父親忽然問我,但他沒有懷疑的神色,因爲他知道我能看見那些東西。
我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你又咋知道他叫劉青樹的?”父親問。
“他自己告訴我的,他一直守在他們劉家的田地裡。”我說。
父親微微點了點頭,再沒有問我,看着父親臉上的異色,我的好奇心不由被提了起來。
“大大,他們爲啥那麼害怕啊,劉青樹不是他們的大大嗎?”我問。
父親再次嘆了一口氣,說:“這都是造孽啊。”
那天,我從父親口中得知整件事的原委,也終於明白了劉家三兄弟爲何會如此懼怕的他們的父親。原來劉青樹就是當年劉家的掌家人,經常和鄧六公率領的鄧家爭鬥,但是自從鄧家一夜之間全部瘋掉死亡後,劉青樹也像着了魔般,第二個月就病倒了,據說他經常會看見劉家幾十條冤魂來纏着他。
開始是劉青樹的妻子詭異死亡,最後他也臥病不起,這一睡就是四五年,開始的時候,他三個兒子還輪流照顧他,但到了最後,三個兒子也逐漸疏遠了他,誰也不在願意照顧他,三人相互推脫指責,據說往往是三五天不給他送吃的,最後一次他被發現時,他已經餓死在了牀上,全身僵硬。
但聽說劉青樹死的時候,眼睛都是睜開着的,怎麼合也合不上,他還在牀上用手紙扣出了幾個字,那幾個字血跡淋淋,劉青樹用來扣字的手指頭都被磨短了半截,那幾個字據看見過的人說,寫的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三個不孝子!”當年前去埋葬他的人也說,劉青樹直到入棺時,他的眼睛都大睜着,這可是入葬的大忌。
我聽後一陣淒涼,原來劉青樹竟然死的如此慘烈,怪不得當他們三兄弟聽到劉青樹名字的時候,會嚇得如此,但我心裡暗暗覺得,是他們自己活該。父親又開始抽菸,等到一鍋旱菸抽完後,父親忽然對我說:“瓜娃,你帶我去田頭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