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室。
幾名捕快密切關注着屏幕,喇叭也傳來清晰的聲音。
“不要!你們不要過來!”
老捕快說:“醫生,這就是那名嫌犯,袁長文。”
醫生點點頭,仔細看着屏幕,說:“現階段而言,還沒法判斷。”
年輕捕快:“我就說嘛,怎麼可能有那麼邏輯清晰的瘋子。”
醫生:“不,瘋言瘋語僅僅是精神病的一種。絕大部分精神病人的邏輯堪稱完美,通常都能讓正常人啞口無言。所以,僅憑這一點無法做出判斷。”
老捕快:“那,醫生還是需要面對面交流?只是這個是殺人嫌犯,不比其他的嫌犯。”
醫生笑着說:“肯定需要面對面確認,在這裡我連他的表情都看不清。不過,先繼續吧,至少我可以在他無意識的狀態下,多收集資料。”
…………
袁長文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圈伏成一團,猶如一個面對恐懼瑟瑟發抖的小孩。
父母二字,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言語,這兩個字本身就包含了無數意義。
從十月懷胎到生產,一個妙齡美少女,卻不顧一切的美麗,捨棄了化妝捨棄了打扮,放棄了身材放棄了美貌。
臨產的痛苦,是世界上最痛的痛楚,沒有任何傷痛可以比擬。冒着大出血、休克、甚至喪命的危險,將我生下。
媽媽花了好多時間,教我穿衣服、繫鞋帶,教我用筷子、吃飯,告訴我如何梳頭、整理自己。
爲了讓我不至於被同學笑話,媽媽省吃儉用爲我買新衣服。
有時,我會對媽媽發脾氣,大吼大叫,埋怨她這樣那樣。儘管現在我已經不記得,當初究竟在埋怨什麼。但我知道,媽媽總是最先露出笑容的那一方。
還記得以前,總是不喜歡媽媽在公共場合叫自己的小名。上學期間,不喜歡媽媽介入自己的同學圈子,彷彿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特別是媽媽冒着大雨,給自己送乾淨衣服到學校,生怕我上學路上被雨淋溼感冒。而我卻特別厭煩,似乎拿了衣服就成爲同學眼中的笑話。
那一年,考上大學,媽媽很是開心。然後,送我到外地報道的時候,離開時媽媽哭了。
媽媽曾經不愛美?媽媽曾經沒人追?
爲了我,媽媽似乎什麼都願意。
有一天,媽媽老了,當她吃飯會弄髒衣服的時候,我會耐心擦拭。就像我小時候,吃飯吃得滿身都是。
當媽媽走不動路了,我會好好攙扶,不摧不埋怨。就像小時候,媽媽教我走路一樣。
袁長文抱成一團,哭泣。
沙漠裡,那座城堡栩栩生輝,牆壁上不斷浮現出兒時的記憶。
我該怎麼辦?
不說這座城堡的巨大,根本不容斬殺。就是這些內容,袁長文都不忍心摧毀。
之前在辦公室,袁長文已經下定決心斬殺掉這些自我編織的定義。
但現在,面對這些溫馨的時光,面對這份沉重的母愛。
袁長文突然想扇自己耳光!
自己究竟在幹嘛?!
難道這份母愛,就不回報了嗎?!
媽媽爲我做了那麼多,而我呢?
我又做了什麼?
每次電話,“嗯,知道啦!”
每次回家,“先走了,我還有點事!”
請媽媽吃一頓好的,你就厲害了?
給媽媽幾千塊錢,你就牛逼了?
母親節買個禮物,你就炫耀了?
袁長文此刻抱成一團,不住哭泣,眼淚鼻涕滿臉都是。
一年365天,你陪媽媽多少天?
當初,媽媽陪你多少天?
你一句,“媽,我要喝水。”
媽媽不管在幹什麼,都會先滿足你的要求。
當媽媽說,“週末有空回來吃飯嗎?”
你怎麼回答!
袁長文坐在那城堡下面,看着那些時光,無數時期的媽媽,漸漸朝自己走來。那些光影,那些記憶,伴隨着媽媽的步伐,再次朝袁長文襲來。
“不要!你們不要過來!”
袁長文驚恐想要退後,卻發現在這沙漠之中,根本無法後退。
“好,媽媽不過來。”
“文兒,你怎麼了?”
“告訴媽媽。”
“是不是有同學欺負你了?”
“還是,工作上有什麼不順心的?”
“媽媽在這,沒事,一切都有媽媽呢!”
袁長文渾身顫抖,聽着媽媽溫柔的話語,瞬間一愣,接着嚎啕大哭。
就像小時候一樣。
袁長文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道:“媽……我……我不想……你……不要過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捨不得你……但是……”
媽媽依舊溫柔笑道:“是不敢斬殺媽媽麼?”
袁長文愣住,滿臉眼淚看着媽媽。
而媽媽則是輕輕抱住袁長文,就像小時候哄睡覺一樣。
“放手去做吧,不用在意媽媽。你高興了,媽媽也就開心了。”
說完,媽媽站起來,往城堡走去。
“你的願望,就是媽媽的願望。”
“媽,別走!”
袁長文掙扎站起來,慌忙想要抓住離開的媽媽。
卻是,猶如虛幻一般穿過身體,什麼也沒抓住。
“不!”
袁長文一頭栽倒在沙漠上,昏了過去。
…………
“喂,你沒事吧!”
袁長文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小隔間裡,那光頭紋身男正關心的看着自己。
“嗯,沒事……”
袁長文慢慢撐起身體,從冰涼的地面上緩緩坐起來。
媽媽……
袁長文坐在那,雙眼無神看着外面,眼淚忍不住再次流下。
我自己幹了什麼?
親手斬殺自己的媽媽?
這不是**意義上的殺死媽媽,但比這還要嚴重!
就算喪心病狂的人,殺掉自己的父母。隨着時間流逝,或者某些事情的發生,兇手終究會有良心發現的那天。
也許,兇手會一直厭惡這自己的父母。
但不管怎樣,終究是一種情緒。
可是袁長文現在呢?
心裡充滿了難受、孤獨、懊惱,可惜都沒有用。
無論說得再多、再感人,也無法改變這一切都是自我編織的定義,都是背景上的添加物。
都是,建立在沙漠上的建築。
未來,袁長文可以想象,就是以下這種感受:
在提到冥王星之前,各位看官都沒有想起冥王星。
就是這種感受。
“喂!你怎麼啦?怎麼突然之間就哭了?”
袁長文擡頭看了看光頭,低下頭沒有理會。
現在不想說話,不想思考,也不想交流。
坐在那,仔細回味着心中的感受,曾經的記憶、歡笑、悲痛等等。
每過一分鐘,這些情感就會流逝,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情緒就會統統消失。
這是在挖心吶!
袁長文突然覺得,如果此時自殺,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一股濃濃的悲傷籠罩着全身,整顆心都是冰涼的。
袁長文還想抓住媽媽,還想說服自己可以保留這些。但在內心深處總有一個冷漠的聲音,不斷提醒。
母愛,僅僅是自我編織的定義,這一切都是背景上的添加物。
袁長文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如何找到歸屬感,就像進不了家門的小孩,在公園臺階上獨自哭泣。
…………
監控室。
“醫生,他怎麼就哭了呢?”
醫生聳聳肩,說:“我怎麼知道?也許是想媽媽了,也許是悔過了,也許是其他的。現階段下任何結論,都過於倉促。”
“那接下來怎麼做?”
醫生:“等他情緒平穩之後,繼續問吧,說得越多就暴露得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