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財(下)
沈書君和沈書嫺一前一後進到屋裡,只見謝衡居中坐着,一身便服,神情悠然怡得。柴大人立於他身邊,也是一身便服,明顯是主僕有別。謝衡眼前桌子上,一壺酒,一個杯子,旁邊還有一個托盤,卻是放着一件金碧輝煌的大氅。
沈書嫺眼尖,一眼就認出這是當日衛策賠燈送的那件,一共送了兩件,其中一件沈書君給她,另一件去是當禮物送給了柴大人。剛纔來者口口聲聲說他們盜財王府財物,雖然聽着很像是栽贓,但這件大氅確實是衛策從京城弄來的,不會這麼巧真是謝衡的吧。
“看到名貼時還以爲是重名重姓,沒想到真是你。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我特意去淮陽找你,你夫人說你出遠門去了海口,沒想到卻在青陽相見。”謝衡有幾分嘲諷的笑着,隨即就把當日沈書信留給江氏的那封書信拿了出來,在手裡把玩一番,猛然甩手砸到沈書君臉上,又道:“先從淮陽到海口,然後再到青陽,路上辛苦了。”
沈書君既不接話,也不慌恐,只是跪下道:“草民見過鄭親王。”剛纔護院通報說是王爺,十年時間,這位主也己經從世子升爲王爺。
沈書嫺神色坦然,也跟着跪了下來,並不說話。
“你己經知道我是誰了?”謝衡神情有幾分遺憾,隨即笑着道:“也是,我的隨身衣物你都能拿到手了,自然知道我是誰了。”
沈書君也瞧見了那件大氅,神情卻不是很以爲然,當上位前者想栽贓時,就是紅口白牙說你偷了,那啥證據都不用,那就是偷了。像現在這樣,好歹拿個物件出來,這都算是給面子的了。
沈書嫺卻是突然道:“這件大氅是京城衛家九爺衛策賠與我家的,只因爲元宵那天,衛策小爺的小廝驚了馬,打破了我拿着的玻璃繡球燈,後來就賠了這一件大氅。”
“衛策?你們商賈之家如何跟他認識?”謝衡有點驚訝,這件大氅確實是他的衣物,他真不是裁贓沈家兄妹。他本來就是微服出行,人海茫茫,短時間內尋個人並不容易。
其實這事說來真是巧,從淮陽回京城必經青陽,新任巡鹽御史柴大人又是他舉薦的。因爲時間寬餘,他就來柴大人這裡坐坐,順便看看有沒有美人。淮陽那種小地方都有那樣出色的兄妹,青陽是省會,應該有更多的美人才對。
他剛到柴大人就捧着衣服來找他了,這件大氅過年的時候他還穿過,柴大人見過,是外國進貢的西洋貨,還是太后賞給他的。
柴大人就覺得很奇怪,這種大氅國內是不是隻有一件他雖不確定,但能出現在皇宮裡的東西,怎麼會由一個商賈送到他這裡來。他是怕出事,拿給謝衡看的,謝衡一看也愣住了,這就是他那件。
把禮單翻出來,上面清楚寫着沈書君的名字,柴大人又描述了沈書君的長相。謝衡聽得是又驚又喜,他特意去淮陽找沒找到,現在沈書君自己送上門來,而且理由都是現成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不過他也有點好奇的,他的衣服如何到沈書君手上的。
沈書君接話道:“我家小妹與衛策小爺的三哥衛連舟訂了親,兩家本是姻親,自然相熟。”
謝衡聽得笑了起來,道:“你倒是會攀親,衛策這一輩的男子名字皆從竹字頭,突然跑出來一個衛連舟,不知道衛策哪裡認來的哥哥,要是他父親知道了,定要怪責與他。”衛策是江湖人的豪爽性子,四處亂認哥哥弟弟也是有的,天下間姓衛的這麼多,不是同姓就是姻親。
不過此事若真與衛策相關,那就不意外這件大氅在沈書君那裡。闖禍是衛策天生俱來的本事,闖了禍之後衛策從來不會一走了之,賠是必須的。衛策離家出走半年多,肯定不好回家說這事。衛策與他嫡長子謝潛年齡相差不多,又同時跟裴霜學劍,兩人好的只差穿一條褲子了。
衛策外頭闖着禍,不好跟家裡說,肯定會寫信給謝潛。至於爲何他的衣物會在謝潛手上,謝潛不會私自拿他的衣物,倒不他的這個爹太小氣,而謝潛素來太懂禮。倒是鄭王妃,向來心疼兒子,啥好的都要給兒子,衣物擺設不打聲招呼就拿走,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鄭王妃拿了大氅給謝潛,然後衛潛又拿給衛策,衛策拿給沈書君,只有這樣解釋的了。不然只憑一個沈書君,就能拿到他的隨身衣物,他養的這些護院該統統去死。
沈書君和沈書嫺聽得都愣了一下,這是怎麼回事,衛連舟說他跟謝衡一起念過書,結果謝衡這口氣完全就是不認識他。衛連舟不像是會說這種慌的人,但謝衡的神情也不像是說慌。
沈書嫺剛想把玉佩拿出來,只聽謝衡又道:“訂親也沒什麼,訂親可以退親,就是成了親也可能和離,小事一件。”
“王爺!!”沈書君驚呼出來,道:“強搶有夫之婦,有損王爺盛名。”
“本王從來不在意那些虛名。”謝衡一副不以然的神情說着,卻是看向沈書君道:“我還沒問你,你家怎麼會有玻璃繡球燈?”衛策雖然豪爽,但也不是冤大頭,用了那樣一件大氅去陪的東西,那燈肯定夠貴。
沈書君正想說,謝衡己經道:“我想起來了,是謝延豐給你的吧。你們交情……倒是真好。”
“我與謝大哥是知己之交,那盞燈是他送的話。”沈書君淡然說着。“那這樣說來,還真是巧,衛策打破了謝延豐送你燈,又把我的大氅賠了給你。”謝衡笑着說着,又道:“這麼說來,我還該謝謝衛策,回京之後我就好好賞他。”
說話間,謝衡看沈書君和沈書嫺還跪着,便揮手道:“既然弄清楚,不是你們偷的,那就起來吧。”
沈書嫺自穿過來之後還沒這樣跪過,此時覺得腳有點麻,沈書君留心到了,便扶了沈書嫺一把。謝衡笑了起來,道:“沒想到沈兄七尺男兒還如此體貼,想必沈兄平常與謝延豐交往時,也能如此,想來謝延豐也是好時運遇上沈兄。”
沈書嫺聽得有點抽,謝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正想如何接這話。只聽沈書君道:“沈某一介草民,能得王爺垂青,是我之榮幸。但我家小妹……她己經與衛家三爺訂親,要是王爺讓她回去,草民自然……”
“等等,你說衛家三爺??”謝衡突然打斷沈書君的話,道:“剛纔不是說你家妹子是與一個叫衛連舟的訂親了嗎?”
沈書君也愣了一下,道:“衛家三爺就是衛連舟。”
沈書嫺連忙把當日訂親時衛連舟給她的玉佩拿出來,道:“這是訂親時衛三爺下的聘禮,當日衛三爺說過,若遇王爺就拿與王爺看。衛三爺曾說過,他與王爺曾一起讀書。”這個玉佩她早想拿出來,只是哪裡有她說話的機會。
謝衡把玉佩接過來,看了一會又遞給沈書嫺,神情有向分感嘆,道:“沒想到還能看到這塊玉配。衛連舟?改成這個名字了嗎,還不錯。”
沈書嫺連忙道:“小女子有幸與衛三爺訂親,是我之幸事。”
“幸事?”謝衡笑了起來,道:“也是,沈家也不過是個暴發的商戶,你一個暴發戶商戶的小姐,尋親也尋不到多好的。衛籍的樣貌本事也是有的,怎麼也不會餓死妻兒,要說起來也不錯。”
“衛籍?”沈書嫺重複着這個名字,籍字可是從竹字頭,只看這名字,難道衛連舟是犯了什麼事被趕出宗族了?所以不得從輩份上走,但是被趕出宗族則是大事,看衛策對衛連舟的態度,還有眼前這個人渣王爺,話裡話外對衛連舟也是相當欣賞。
謝衡倒是愣了一下,隨即道:“原來你們兄妹還什麼都不知道,那衛籍也就太不厚待了,這等大事都沒說就要訂親。小妹就把親事退了吧,我看在你兄長份上,以後要是生下一男半女,我擡你當側妃。”
沈書嫺嘴角抽搐起來,只得跪下道:“不管衛大爺是什麼人,家中曾出過什麼事。小女子對衛大爺的愛慕之心日月可鑑,若是不能嫁與衛大爺爲妻,小女子情願終身不嫁,青燈古佛相伴一生。若此言有虛,讓我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做爲現代人發個誓可能就是隨口一說,但古代人對於誓言素來重視。她雖然對於衛連舟並沒有這麼深的感覺,但讓她在衛連舟和人渣王爺中間選一個,那想都不用想。至於衛連舟以前的事,她雖然很好奇,但聽謝衡說的,只有人挑衛連舟的份,沒有衛連舟挑的份。
這麼說來這門親事她還算是下嫁,衛連舟又說過絕不納妾的話,海口的產業在那裡擺着,家裡錢多的是。跟衛策一家關係又不錯,衛連舟又有本事,這輩子吃喝是不愁。至於社會地位之類的,她本來就是再低不過商戶小姐,還能再低哪裡去。
至於給王爺當側妃啥的,她聽着就覺得天雷,而且還是看在沈書君份上。靠,這實在太重口,承受不起啊。
謝衡聽得此誓也愣了一下,都天雷打劈不得好死了,便揮手道:“算了,我與衛籍好歹也是相識一場,看在他外公的份上,好不容易能討到一個媳婦,實在不容易,我若搶了實在太不厚待。雖然可惜,天下美人多的是,你那麼想嫁,就嫁吧。等你們成親的時候,我會送上一份厚禮。”
“謝王爺。”沈書嫺磕着頭,還得一臉感激的道謝,這年頭的強權……只能心裡YY一番,回去扎個草人,用針扎死他。
謝衡揮揮手,道:“去吧,我讓送你回客棧,你家人下人我也會一併送回去。”
沈書君馬上道:“麻煩王爺送小妹去漕幫,衛三爺正在漕幫。”把沈書嫺送到衛連舟那裡,他還能放心。
“衛籍人在漕幫?這位故人……我倒是想見見。”謝衡感嘆,隨即轉頭看向沈書君,笑着道:“不過故人明天見也可以,今晚我只想與沈兄談談風月詩詞。”
說話間謝衡站起身來,拿起桌子上那件大氅,親手給沈書君披上,笑着又道:“既然如此有緣,這件大氅就送與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