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另一方深處,那一襲紅衣墨馬尤爲凸顯。
男子長得極爲妖孽,細長鳳眼微眯着打量着空無一人的四周,隨後,定在某個方向,涼薄的脣輕扯——
“這圍場,你便好好逛逛吧。”
話落,輕點馬鞍,人已躍起數丈高,幾個縱躍間,消失在密林深處。
空地上,奔雷哈赤着熱氣,輕微的樹葉摩挲聲後,響起踩着落葉發出的“吱呀”輕響。
漸漸的,一抹鮮紅從暗處走出,豔絕容顏,魔魅而妖,一個飛身坐上奔雷。
駿馬輕鳴了幾下,便在他的輕撫下安定下來。
“嗒嗒嗒”
由遠及近。
“籲——”
他轉頭,凝着無數風情的眉眼淺淺一挑,邪肆橫生,分明是一張與剛剛離去男子如出一轍的面孔。
“四弟原是在這兒,”馬上的鳳珏打量着鮮衣怒馬的鳳無聶,拍拍自己滿載的布袋,“看來此次狩獵的頭籌,又要被本殿佔了。”
聞言,男子似笑非笑的,幽幽睥了鳳珏一眼,表情更是無謂至極。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想來,這天下也只有一個鳳無聶,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鳳珏深深凝了他一眼,最終卻也只冷哼一聲駕馬自顧離去。
樹林裡又只剩下一人一馬,男子收了笑,凝着某個方向。
“如此,我們便好好逛逛吧。”
·
密林別處,危機暗藏。
林中靜謐,此刻饒是連飛禽走獸的鳴叫都聽不得分毫,唯一腳踩落葉的輕響,卻正是那隻露出一雙眼睛的黑衣人發出。
炯利的眸掃視着四方,殺意,瀰漫。
輕擡的腳剛要落下,那一聲突兀的“別動”便自他身後響起。
那人心中一驚,猛地轉身,卻不見半分人影。
“誰派你來殺我?你難道不知我是漱漣王的人?”
聲音繼續響起,他銳利的警視四周,偌大的樹林只有那質問般的女音飄蕩。
黑衣人沒有答話,憑着本身敏銳的聽覺,一點點警覺的向聲源探去,可隨着一步步接近,心中便越是驚疑,那傳出聲音的方向——竟是地下?
“你們究竟是何目的?以我威脅漱漣王?說!”
那個聲音便的有幾分凌厲,如此,那人更加確定那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無疑。
亮劍,步步逼近,眸倏地一厲,下一刻,劍頭便要直指那方而去。
“嘭!”
緊接着一聲悶哼,那黑衣人身形一矮微微屈了一隻膝,天生的警覺讓他猛地將注意力轉移到後方,奈何膝蓋後關節處傳來的痛楚讓他有些站不穩,只是一個踉蹌,只覺腳踝似被什麼驟然套牢,然後就是天地旋轉,所有的事情都發生的太快,再回神,人已成倒掛金鐘般吊在樹上。
粗壯樹幹後,這才慢慢走出一個女子。
一襲白衣,容發微微凌亂,還保持着攻擊的姿勢,剛剛那枚石子,便是從這個方向射出的。
放下指着彈弓的手,如此,他得以看清她此時的神色——堅定、還有那麼一絲絕決。
確定他身上沒有什麼暗器了,阿不才走近,撿了他的劍,又彎身在落葉堆裡摸索了片刻。
將手機擦拭乾淨,重新放入懷中。
她用手機錄音騙取他的注意力,若非如此,又怎能在這樣兇險下躲過一劫。
看了那人一眼,殺人滅口,於她,的確是不敢的。
只是確了定下自己綁的夠緊了,這才重新消失在深林中。
而阿不不知道的是,她前腳離開,那片樹林又聚集了一羣黑衣人,那個被吊在樹上的人,到底再也沒有下來過。
·
圍場五里外。瀲灩山莊。
堂上,婢子上了茶悄聲而退。
“莊主,你這私藏的‘凝眉’可又要被我這個粗人糟蹋了。”
說話的是左手座下一頭戴喇叭形尖頂紅纓白氈帽的中年男子,身穿長齊小腿的開叉長袍,緊纏的腰帶更顯得他虎背熊腰,淺黃膚色,面龐寬平顴骨突出,平直鼻樑下留着兩撇鬍子,略厚的嘴脣帶笑。
語畢,他放下茶盞,看向主座上的年輕男子眼裡有着揶揄。
“有朋自遠方來,阿史那將軍親自前來,區區凝眉,也只怕是招待不週了。”
聞言,司徒清眉眼一擡,看向那方亦是提了幾分脣角。
烏金異國,人種異相,斜對側的阿史那便是有這些鮮明特色的烏金國大將軍。
只是他這次,卻是秘密前來。
二人寒暄了幾句,中途一個婢女俯身在司徒清耳邊輕稟了什麼,他揮手退下衆人。
面向阿史那,臉上已帶了幾分正色。
“將軍,內人聞將軍從烏金帶了特產回來,還請將軍移駕到後院一聚。”
“哈哈,夫人好耳力。如此,有勞莊主帶路。”
“請。”
跟着司徒清來到一處別院雅居前,門正敞開着,隔着浮動的紗簾,隱約見着一側臥長椅上玲瓏身影。
司徒清照例攔下正欲擡腳的阿史那——
“將軍,莫要忘了規矩。”他眼從那身影收來,輕聲道,語氣多有提醒之意。
阿史那早已收了剛剛堂上的隨意,語氣亦是帶上了幾分鄭重,“莊主放心。”
“我在亭中等着,有何事喚我。”
“恩。”
頷首後,整理了下裝束,深呼口氣,擡腳進屋。
按照往常的一樣,阿史那端坐着,眼卻不敢隨意打探紗簾後的女子,屋內並無燃着香料,竹製的小居處處透着清雅,空氣中混着淡雅的茶香。
隨着簾後輕摩杯壁的輕響,阿史那開始說話。
“夫人,果如你所料,哥舒狼子野心,竟私結營黨妄想王位,若不是夫人以一招引蛇出洞之計,我也無法將此等賊子盡數斬草除根,您是烏金國的恩人,我們的王特命我前來獻上我們最誠摯的感謝。”
說着,他單膝跪下,雙手奉上一串狼牙項鍊,烏金國崇拜狼,而今阿史那將這被奉爲國之至寶的狼牙項鍊送出,分明已然將烏金國所有的軍隊及財富送給了這位未曾謀面的女子。
“國王盛意。”女子聲線淡淡,有着特殊的暗啞,沒有半分推卻。
侍婢小心接過,靜退而下。
簾後,她支着頭,語氣依舊慵懶,“烏金國小卻佔盡天地之利,產之烏金,馬之汗血,難免宵小垂涎,周邊各族勢力,將軍日後也少不得費點心力。”
“夫人所言正是我所擔心的,在下斗膽,請夫人再助烏金一臂之力。烏金國上下,定以夫人馬首是瞻,忠誠一生。”
說着,竟又跪了下來。
女子“哦”了一聲,“這是老國王的意思?”
“正是,夫人大智大才,時值動盪,烏金國若得夫人引導,不止烏金,這天下亦是囊中之物,請夫人萬萬不要推辭!”
話畢,上面沒了動靜。
阿史那直直跪着,亦不敢動。
晌久,女子的話才幽幽飄來——
“將軍起身吧。”
“夫人?”
“重整天下麼?”女子喃喃,似乎染上了一絲莫名笑意,“也許會挺有意思。”
聽到這話,阿史那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欣喜起身,不覺話也隨意了起來。
“聽聞今日鳳帝圍場狩獵。”
“哦?將軍也有耳聞。”
“夫人有所不知,烏金既然年年朝貢,自也有密士暗探各國情況,只怕這次狩獵不簡單。”
隔着紗簾,他瞧不見裡面人微挑着眉,撫袖,她輕道:“此話怎講?”
“根據我收到的消息,這次狩獵出動了兩撥不同的殺手,只是奇怪的是,”說着,他微微蹙了眉,“好像這兩撥殺手全都是衝着一個女子去的,算算時辰,怕也是……”
還未說完,門外匆匆跑進一個人,卻是莊主司徒清無疑。
“將軍,時辰不早了。”
阿史那自覺多言,將話匣一截,做了一禮退下。
待至人去,屋內竟詭異了多了好幾個人,連同司徒清在內,皆不是跪在簾外。
氣氛,壓抑的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