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菁萊當日即離開了孤山鎮,董何卻留了下來,充當李茂和趙菁萊之間的聯絡人。李茂問董何:“你的手是怎麼回事?”董何笑笑道:“被蚊子叮了一口。”李茂道:“那這蚊子該有多大?”又道:“我也差點被這樣大的蚊子叮了一口,你知道這些蚊子的來歷嗎?”
董何笑道:“叮你的蚊子跟叮我的的確是一家,從何而來我也知道,但我不能說,說了是犯忌的。”
李茂直勾勾地望着董何道:“你不必唬我,那日入我宅中行刺我的刺客是你派的吧?”
董何笑問道:“何以見得?”
李茂道:“因爲我不想孤山鎮陷入混亂,而你們希望孤山鎮越亂越好,殺了我正可以達成你們的目的。”
董何道:“你不必試探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若是上峰要我殺你,我絕不含糊,可那兩個刺客真不是我的人。淄青只有一個銅虎頭,可銅虎頭裡並不只我董何一個人,就像清海軍,看似鐵板一塊,其實暗分四大派別,這四派雖是一家,卻也勢同水火,有些時候甚至不惜兵戎相見。銅虎頭裡有的人如趙將軍和我,和你一樣也不希望孤山鎮亂起來,可另有些人就不這麼想了,他們肚子裡想些什麼,許多時候我們也難測高深。”
李茂道:“這麼說鼓動桌凌天救出尚何來的不是銅虎頭?”
董何笑了笑,道:“也罷,而今你也不是外人了,我不瞞你,是銅虎頭,但不是我們,趙將軍和我本意是扶你做孤山之主,裡應外合爲節帥摘掉這心頭之患。但有些人卻不想善了此事,他們想借尚何來這個瘋子激怒節帥,驅狼鬥虎,狼死虎傷,他們好得漁翁之利。”
李茂道:“這些人難道連節帥的賬也不買?竟敢公然抗命?”董何道:“他們不買賬是真,可沒有抗命。大軍雲集曹州,是要拿下孤山鎮、肢解清海軍,這個你應該很清楚,至於用什麼手段,是智取還是力奪,得看怎麼方便,怎麼划算,這個並無定法。我在清海軍這麼多年,故舊朋友衆多,甚至我的妻兒也在城裡,我怎忍心兩家兵戎相見,孤山鎮血流成河?趙將軍宅心仁厚也不願用這等酷烈手段,可那些人卻根本不顧惜這些,他們一心只想鼓動尚何來把事情鬧起來,讓兩家兵戎相見,孤山鎮是安然無恙還是灰飛煙滅,對他們來說無所謂,只要能咯掉鄆州一顆牙,就不枉他們辛苦一趟。”
李茂深吸了一口氣,這個解釋可以成立,銅虎頭始創於李正已時代,迄今已傳三代三十餘年,這樣一個龐大而神秘的組織若說鐵板一塊只聽命節度使李師古一人,顯然是不可能的。密州刺史李師道在與兄長李師古的鬥法中已全面處於下風,卻危而不倒,根本原因是他的身後站着李氏家族的幾個重量級人物,而銅虎頭正是他們權力的源頭。
銅虎頭中支持李師道的勢力不想李師古在孤山鎮勝的太輕鬆,他們順勢利導,派幾個刺客殺幾個人,策動保守固執的“骷髏面”營救尚何來,繼而發動一場兵變,把孤山鎮這潭水攪渾,讓李師古深陷其中或至少咯他一下牙,投入極小而受益極大,何樂而不爲?
至於董何,不過是李家的一個走卒,如果妨礙了他們,“叮”他一下又有何不可?
李茂不再去計較是誰派人刺殺了他,西軍營那個被他刺殺的使者是否真是李師道的人。董何說的不錯,如果有需要,他會毫不猶豫向自己下手,在李氏兄弟的這盤棋中,他李茂不過是顆無足輕重的棋子,是留是舍,完全視情況而定,這裡只有利益,哪來的公道?
藉口孤山鎮出現兵亂,三州招討使李振可令駐守在曹州和成武縣的平盧軍拔營開赴孤山鎮協助清海軍平亂,三萬大軍雲集成武縣境內,距離孤山鎮三十里處下營。
孤山鎮重新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是“和”是“戰”諸將爭論不休,段贏崖無力決斷,這個時候,城局使李茂力排衆議建議與平盧軍媾和,這個建議遭到主戰派的一致討伐,李茂與衆人在議事廳舌辯一上午,駁的主戰派啞口無言。
嘴上鬥不過李茂,主戰派便給李茂出了個難題,讓他全權代表清海軍去平盧軍大營,說服李振可、楊元飲三日內撤軍三十里。和戰之間文書丞猶豫不決,此刻見主戰派這樣爲難李茂,便站出來爲他說了話,在他的爭取下,主戰派將撤軍期限由三天增加到十天,十天內若平盧軍主動撤退三十里,則孤山鎮與其媾和,否則便兵戎相見。
李茂回到城局後,當即召集屬下將吏,拿出了兩個重大舉措:其一,以城局的名義出安民告示,曉諭城中百姓平盧軍此來是爲協助清海軍彈壓地方,並非市井間傳言的要拿下孤山鎮,肢解清海軍。
其次,他動員城中士紳商戶,在三天內籌措一萬貫賞軍款,用這筆錢購置了羊酒,親自領隊出城赴平盧軍營犒賞將士。
平盧軍都知兵馬使楊元飲親自出迎,副將以上隨行人員達百人,規格之高,令孤山鎮士紳富豪瞠目結舌。楊元飲收下禮品後,大擺宴席,招待地方領袖,席間將士獻上刀盾舞,數百將士以刀砸盾,空空之聲驚天動地,氣勢極其雄壯。
李茂就在席間提出平盧軍後撤三十里,以消除城中的恐慌,楊元飲起身向孤山鎮衆士紳謝罪道:“某思慮不周,令父老受驚,有罪,有罪。”當即下令次日拔營後撤三十里。
楊元飲如此做派,無疑是給了李茂極大的面子,赴營慰問的士紳回到城裡,便添油加醋地宣揚起衆人進入平盧軍大營後所受到的禮遇,在擡高自己的同時也將平盧軍此行的濃濃善意傳播了出去,不過一日,孤山鎮裡便流傳起鄆州親睞李茂,將要任其爲孤山鎮之主的小道消息。
二日一早,有好事少年八人出城查看平盧軍動靜,太陽升過樹梢時,衆少年飛奔而回,沿街大呼平盧軍已拔營後撤的消息,
消息一傳開,城中百姓齊聲歡呼起來,蟻聚在城局大門前齊聲慫樣李茂的功德,由此城中民心大定,軍心不亂,主戰派無言以對只得同意由李茂出面與平盧軍媾和。段贏崖眼見此景,便正式授權李茂出面與平盧軍協商共同剿匪事宜,協商期間孤山鎮駐軍調動情況必須報李茂知道,李茂若認爲不妥有權提請制止,實際上是將孤山鎮的兵權交給了李茂。
得知李茂已經實際控制了孤山鎮兵權,三州招討使李振可即下令徵調清海軍朱振遠部、黃風萊部出城征剿活躍在草湖東岸的幾股盜匪。
草湖岸邊的幾股盜匪都不成氣候,官軍旌旗所指,頓時土崩瓦解。令人惋惜的是黃風萊在剿匪途中不慎感染了瘧疾,竟是一病不起,不久就死在了軍中。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