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平八堡的李茂嚴令常木倉、嚴秦部加入追擊者的行列,兩部與契丹人混戰一場,非但沒能攔住契丹人,還吃了一個大悶虧,心中早已忍耐不住,得令之後,分別督陣向草原深處窮追不捨。
契丹人現在也回過神來,在這樣奔逃下去,下場只能是全軍覆沒,必須有所改變,於是四散奔逃的老鼠們迅速集合,變成一頭兇猛的怪獸,回過頭來吞噬追捕他們的小貓。
怪獸連連得手,心情不錯,得意之際,行動不免有些遲緩。
李茂此刻已經離開平八堡深入草原腹心,仗打到這個份上,雙方軍隊都已經失控,勢均力敵的兩支軍隊陷入混戰的窘境後,誰的人馬多點,誰的士氣旺點,誰取得最後勝利的機會就大點。
李茂的侍衛親軍吃了大虧,現在急着找回場子。
眼看契丹人想利用他們的高度機動取得戰場主動權,結束混戰,李茂決定走一步險招,他急令捆奴軍向動嘎子山進發,目標是契丹人的大本營,那裡不僅是契丹人的輜重大本營,更是契丹人的財富中心。
契丹人的家就安在馬背上,隨時可以遷移的,但因爲他們急着要擒殺李茂於平八堡,而不得不將家暫時放下,以便集中優勢兵力突襲。
現在突襲失敗,他們又被唐軍纏住,陷入昏天黑地的大混戰,那麼他們的家就失去了重要保護,卻是將身體最柔軟的腹部暴露在敵人面前。
捆奴軍擅於騎馬作戰,也擅於步戰,水戰也在行,是一支全攻全守型的精銳部隊,李茂一直想把他用在刀刃上,可巧機會就來了。
動嘎子山,有山有林有平地還是有河湖,如此複雜的地形一般人還真應付不來。
毛太公不負衆望,尋找到契丹人的軟肋後,狠猛地捅了一刀子,動嘎子山上一切能喘氣的生物一律斬首,一切能燒燬的財物一律燒燬。
契丹人被徹底激怒了,散居在草原上的契丹人不顧命令,自動向動嘎子山一帶集結,發誓要全殲捆奴軍爲死去的親人報仇。
契丹人心神已亂,李茂略施小計,就將契丹人哄到了動嘎子山和白河之間的狹窄地帶,此處一面靠山一面臨河,白河名聲不大,水量卻着實不小,水流湍急,人馬皆不得過。
山河之間都不適應大兵團運動,尤其限制騎兵的奔馳,與契丹人相比,唐軍的騎兵還略遜火候,正面衝突,勝負難料。
李茂用僅有的騎兵力量在外圍打了幾場漂亮的破襲戰,徹底激怒了契丹人,紅了眼睛的契丹人不顧一切地向動嘎子山進發。
毛太公做出佯動,拉出竄逃的架勢,牽着契丹人的鼻子一步步地來到山河之間的狹窄地帶,等到契丹人發現自己陷入絕境後,想退已經來不及,李茂的大軍已經完成了對契丹人的包圍。
現在,契丹怪獸的唯一出路就是與唐軍打一場面對面的陣地戰,勝了他們進入草原,休養生息,捲土重來,敗了從此向唐人俯首稱臣,草原狼變成供人驅使的獵犬。
李茂不打算再給他們機會,他親自坐鎮山口,從容指揮四萬唐軍將三萬契丹人堵在山河之間的狹窄地帶,在唯一的一處出口外深挖壕溝,修築土牆,堅壁以待,契丹人組織的十數次衝鋒皆被打退,除了丟下累累屍體,始終未能前進半步。
山河之間,水是不缺的,糧食和箭矢的消耗卻十分驚人,傷者缺醫少藥,呼喊哀嚎聲徹夜不息,每日清晨起來,營區都有一片死人。契丹人把屍體丟棄在河水中,以至白河下游數十里內都有屍體沉浮。
不過李茂一方也並不輕鬆,數萬大軍雲集於此,後勤保障壓力巨大,契丹人缺衣少糧,沒有食物,唐軍也缺醫少藥,食物匱乏,周遭數十里內的動物和野果都被獵殺採掘乾淨,現在每人每天的糧食供應只有三兩,只能靠兩餐稀粥果腹,勉強維持性命。
仗也打的極爲艱難,垂死掙扎的契丹人,兇猛無比,永無休止地發動着衝擊。守軍的神經每天都繃的緊緊的,甚至一些老兵也扛不住巨大壓力,軍營裡連續發生營嘯,自相殘殺,慘不忍睹。
相持一個月,大雪飄落,被困在山河間的契丹人戰死、病死已有一半,唐軍大營裡疾病流行,非戰鬥減員每日劇增。李茂也感染了風疾,忽冷忽熱,苦不堪言。
留後大後方的鄭孝章、文書丞、誨洛可等人再三商量後,從防守瀛莫的南部戰線抽調五千兵力,交給雄武軍兵馬使莊園指揮,出塞增援。
莊園押着一萬大軍一個月後趕到動嘎子山,此刻草原上已在飄舞第二場雪,雙方筋疲力竭,已經無法作戰,唐軍每日只能供應一餐稀粥,契丹人則已經開始屠殺戰馬。
李茂抓住時機,以莊園部位主力,下達了總攻擊命令,自己親自擔當前敵指揮,部署已畢,召集所有隊以上將領做了戰前動員,李茂指出釀成今日悲慘局面的罪魁禍首是契丹人,結束今日痛苦局面的唯一出路也在契丹人,三軍將士要發揚鐵血精神,奮勇出擊,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打垮契丹人,則今後幾十年,數百年,北部邊境將再無戰事,幽州將堅若磐石,太平美滿的日子纔會輪到你我的頭上。
三軍軍將齊呼萬歲,急的李茂額頭冒汗,急中生智,忙大聲道:“大唐帝國萬歲,皇帝陛下萬歲,無敵的長征健兒萬歲。”
三軍副帥常木倉趁勢將令旗一指,大吼道:“出戰!”
僅存的三枚開花彈綴着耀眼的長尾射入山谷,兩萬唐軍層次進發,排在最前列的正是遠道而來的兩千雄武軍,莊園身披重甲,手持戰斧,奮勇當先。
契丹人一開始就被打蒙了,印象中唐軍的境遇跟他們一樣悽慘,一餐一頓稀飯,站着走路腿肚子都轉筋,撒泡尿肚裡就空了,他們哪來的力氣來打仗。
但眼前排山倒海般殺過來的的確是唐軍,李茂對他們真是下了死手,已然傾巢出動了。
大軍開拔後,李茂坐了下來,爲帥着擬定方略,掌握大勢,具體的可以交給將領去做,自己反倒不宜處處插手。
他吐了一口氣,肚子裡咕嚕咕嚕亂象,這些天腦袋忽冷忽熱,胃口差到了極點,每日兩碗稀飯都吃不下,現在怎麼餓了?
打着吊臂的石空遞來一方熱巾,讓他擦擦臉。
臉,李茂覺察到自己的額頭和臉上全是汗水,這汗水是被嚇出來的,剛纔上千名軍官齊呼萬歲時,着實把他嚇狠了,這可絕對是大逆不道啊!
自己向來笨嘴笨舌,此番演講爲何有這樣的煽動力,十分值得懷疑,或者是這幫傢伙壓抑的太狠了,眼看勝利在望,一切痛苦就要解除,這才亂喊了起來。
慶幸的是自己急中生智,巧妙地化解了,否則一頂逆臣賊子的帽子足以把自己壓死。
“發了汗,病好了,肚子餓了吧,我去準備點吃的。”
經石空這一提醒,李茂悚然一驚:自己病了一個多月,每日腦袋昏沉沉的,經常眩暈,不思飲食,此刻卻是神清氣爽,耳目通明,這一急倒把自己的病急好了。
李茂擺擺手:“前面吃緊,我在後方緊吃,傳出去還不得造我的反?”
石空咳嗽了一聲,叫來七八個身高馬大的衛士擋在李茂身邊,李茂眼珠子一輪,做賊似的從石空手中奪過飯糰塞進嘴裡,嚼也不嚼,囫圇吞下,一連吞了三個,擺擺手,讓衆人撤下。肚裡有食,精神漸旺,李茂站起身來,取過一柄狼牙棒,招呼左右道:“向前推進,爭取午前結束戰鬥,晚上開慶功宴。”衛士要去傳令,李茂喝止:“這不是命令,不許傳,前面該怎麼打還怎麼打,不要干擾他們。”
李茂率衛隊緩緩向前,走出約一里地,前方回報戰事已經結束,斬首一萬,俘虜兩萬,契丹人飢寒交迫,成片病倒,前部被殲後,大隊不戰而降。
李茂愣怔了一下,舉目望天,再問契丹八部首領何在,答戰死三人,其餘五人歸降,又問聯盟夷裡堇耶律還得和聯盟首領遙輦金何在,答不知所蹤。又問名將耶律也來爲何在,也不知所蹤。
幾萬人同時投降,光清點人數就得耗費相當精力,至於甄別身份那還得慢慢來。
動嘎子山一戰就此結束,基本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李茂下令撤軍,趕在大雪封原前回到幽州,緊繃在腦子的弦一旦解開,軍中非戰鬥減員急劇上升,約有三千人未能享受浴血奮戰得來的勝利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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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茂回到幽州,參謀廳上報的傷損報告中,傷亡人數又增加了八百人,達到了一萬兩千四百二十四人。契丹人傷損數字大約在五萬人左右,其中包括兩萬平民。
此戰之後,契丹人已經無力組織有效抵抗,追擊戰在各個戰場展開,河東軍、振武軍也主動出擊,憑藉優勢兵力縱橫劈砍,各有斬獲,至這年十一月底,塞外作戰基本結束,統計戰報:殺敵二十萬,自損一萬二,契丹八部首領皆被擒殺,殘部敗逃至北海之北。
這份戰報注水極大,不過契丹人的慘敗卻是不容抹殺的事實,多少年來契丹人稱雄草原、戈壁,奴役其他族羣部落,結怨甚深,這次他們被唐軍打翻在地,看起來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於是落井下石,趁機報仇的紛紛挺身而出,亮出刀槍跟契丹殘部算總賬。
契丹人號稱擁有控弦之士三十萬,毀於唐軍之手的實際不過五六萬人,雖是精銳卻非全部,卻因大勢已去,遭到其他部落的殘酷報復,地盤被奪,族人被殺,威望盡失,草原王者的地位一夜崩塌,昔日的驕傲蒼狼而今惶惶如喪家之犬,任人宰割。
被其壓制的山奚、突厥等部趁勢崛起,瘋狂地搶佔地盤,擴充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