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帶着朱婉兒走向一間客棧,城內實行宵禁後,各坊內的商業活動並未就此停止。。更多最新章節訪問:?。所謂的宵禁只是一個籠統的說法,實際分作三個等級:宵緊、宵急和宵禁,三個等級代表的狀態不同。執行宵緊時,所有居民都必須呆在家中,一概不得出門,便是鄰居家着火也只能隔牆觀望。這種做法因爲弊端太多,一般情況下並不使用。宵急用於戒嚴時,命令發佈後除失火、重病、難產等特別緊急的情況,任何人不得跨出宅門。
而在平時,地方只執行宵禁,宵禁自日落前開始,居民聞鼓聲回宅,此後邏卒上街巡察,搜捕犯禁者,這一制度在唐初執行的相當嚴格,即便是官員犯禁亦嚴懲不貸,爲此而丟官罷職,乃至獲罪的比比皆是。中唐以後宵禁制度日漸鬆弛,在一些邊遠和商品經濟發達的城鎮,宵禁制度幾乎淪爲一紙空文。
鄆州經濟發達,卻因爲是一道首府,宵禁還是被嚴厲地執行下來,只是在一些特定的坊內有所放鬆,譬如眼下這座振武坊,邏卒、鋪兵雖也上街巡視,但囿於街坊鄰居的面子,或私下拿了人家的好處,只要不鬧的太過分,都是隻能睜隻眼閉隻眼,聽之任之。
李師古被刺的消息現在還被嚴密地封鎖着,鄆州城內外鬆內緊,銅虎頭的密探傾巢出動,各營駐軍也得到了戒備的命令,但普通百姓卻茫然無知,依舊倒頭大睡太平覺。振武坊因爲接近幾大幕府,坊內酒肆客棧林立,熙來攘往不絕,早成了鄆州城內的不夜城。豐厚的商業利潤滋養着坊內居民,居民努力維繫着商業繁華。這種共生關係力量異常強大,不論牆外風吹雨打,這裡依舊歌舞昇平。
這一副濃濃的盛世繁華圖景很容易令人忘記一牆之外的緊張肅殺,朱婉兒有些發呆,這麼熱鬧的地方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心裡不覺有些羨慕李茂,這傢伙倒是挺會享受的。
因爲準備劫持李茂做肉盾去軍府大牢見倪忍,朱婉兒頗下了番功夫來研究李茂的履歷,知道他是一個月前從清海軍孤山鎮扼使的任上調任節府聽調,坐了幾天冷板凳後才兼任內院軍監督,又被派到城外管理小松林。在清海軍任上他一定撈了不少錢,一到鄆州就花大價錢買了一所宅子,又大興土木加以修繕,此刻工程尚未完工,他還寄居在節府迎賓公廨,節府有好幾座公廨,他住哪一所,時間太緊還沒查到,不過這算不得什麼,朱婉兒有的是辦法,她分派人手埋伏在節府四座門外,只要跟蹤他便可知道他的落腳地點。
功夫不負有心人,朱婉兒很快就查到了李茂的下落,她尾隨跟蹤,先是被一個夜歸的暗娼壞了好事,後又被百善坊的勢利眼坊官刁難,一直跟到孝慈坊才找到動手的機會。
李茂是否就住在這座坊,她不得而知,但此處距離節度使府只一街之隔,又是內院軍聚居之地,朱婉兒想應該大差不差。她本想問個究竟,又怕被李茂笑話,又想李茂現今還在她手上,諒他也不敢耍什麼花招,便強忍着沒問。
穿過十字街口,眼前是一條東西向的小巷,往東拐,走不多遠,又是一條南北向的小巷,巷口坐着一個老倌兒,李茂神態自若地跟他招呼了一聲就進了巷子,這條巷子與別處不同,一眼望去全是燈籠,巷子裡鋪着繡着牡丹的地毯,踩上去軟綿綿的很舒服,巷子兩邊開着十道院門,每座小院的門樓上都掛着兩盞紅燈籠,營造出的氣氛十分曖昧。
朱婉兒止住腳步,喝問李茂道:“這是什麼地方”李茂笑答:“此處喚作不思鄉,是鄆州城內一個很有名的去處,這裡的酒很好,姑娘也不錯,就是租金貴了點,不過我無所謂,反正有公帑開支。”李茂說着指着斜對過的小院說:“哦,我就住那。你要是害怕我看就別進去了。”朱婉兒翻了翻白眼,低吼道:“少廢話,走。”
不思鄉是鄆州城裡一處有名的公娼會館,隸屬鄆州宜春院,往來之人非富即貴,花費十分昂貴。即便如此,也常常人滿爲患,不過今晚李茂料想人不會太多,果然一眼望去滿是紅燈籠,燈籠是紅色意味着院子裡是空的,反之若是有人就掛白絹燈籠。
當日文書丞因賬冊問題被軍府虞侯扣押,李茂陪着吳氏來鄆州奔走,曾得人指點在此處宴請相關人等,常來常往,印象深刻。
這一切朱婉兒懵懂無知,但她是個聰明的姑娘,見此情形已知是娼家,心裡暗罵李茂荒淫好色,是個地道的壞蛋,但對李茂的話卻是深信不疑。她對李茂的印象不大好,壞蛋住娼家豈非合情合理見有貴客到,飛奔來迎,又是招呼酒菜,又是呼喚樂班、歌姬,見李茂帶着女人來,又問要不要找清客來陪。李茂給了賞錢,笑呵呵地說道:“我有事要談,歌舞少時再上。”也不嗦,謝賞離去。
李茂盤膝坐下喝了杯酒,見朱婉兒饒有興致地欣賞四周屏風上的名家字畫,不覺莞爾一笑。朱婉兒看了一陣,驟然醒悟過來,喝問李茂道:“你帶我到這來作甚”
李茂低頭喝酒吃菜,並不答話。朱婉兒惱了,唰地拔出佩刀,指着李茂道:“你在耍詐。”刀尖離着李茂的鼻尖不過寸許,李茂卻渾然不懼,從容飲完杯中酒,放下酒杯,這才說道:“你暗戀倪忍,肯爲他去死,可你知道不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他爲了報仇連做人的底線都不要了,他的心裡怎麼可能會有你”
這句話着實擊中了朱婉兒內心深處的隱憂,她苦戀着倪忍,肯爲他生肯爲他死,然時至今日她卻還不能確定對方的心裡是否真有自己,她冒險劫持李茂去軍府大牢見倪忍一面,爲的就是驗證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然而這個瘋狂舉動的勝算就有幾何,她現在是一點底都沒有,而且隨着時光的流逝,她愈發變得沒有自信起來。李茂微笑着盯着她,目光像把剪刀,一寸一寸地剪開她的衣裳,這讓她羞臊、憤怒又無可奈何,她的臉潮紅一片。
“你仔細想想你們交往的過程,必有所穎悟。”李茂像一個高明的催眠師不停地給朱婉兒催眠,她的手開始顫抖,緊接着整個身體都顫慄起來。
認識倪忍是三個月前朱三的生辰宴會上,李師古猜忌多疑,部屬輕易不敢聚在一起飲宴,朱三的生辰宴會就成了一次很好的機會,他是李家寵信的廚子,既無實權也無野心,去他家裡飲宴不會被人抓住什麼把柄,那次來賀壽的人很多,飲宴十分熱鬧,因爲人多,朱三不得不讓她穿上男裝出來照應,她就這麼認識了倪忍,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