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張琦和章武在外面叫了兩個妓女,喝了陣酒,調笑了一回,推說有事談,打發了兩個妓女出去。至始至終,兩個妓女並不知道里間還有人,出門後不久,兩個妓女又去趕下個場子,妓女如如半途被人攔住,來人將她推入一間空房裡,如如吃驚欲叫,卻被一隻沉甸甸的金手鐲堵住了嘴。
來人問如如:“裡面三位客人都說了些什麼?”如如回道:“沒做什麼,就是喝酒,說廢話,吃如如的豆腐。”來人道:“三個人叫了兩個,怎麼陪的過來?”
如如媚眼一挑:“來這地方的不都是壞人,也有優雅的君子,那位章公子就是位君子。”
來人道:“既然是君子,怎不知憐香惜玉,爲何又把你們趕出來了呢。”
“他們有事談,不轟也得走,免得礙眼。”
問話的人又問:“裡間可有人?是什麼人?”
如如搖搖頭道;“門關着,不知有沒有人。”
問話之人放走了如如,出後門,去見他的同伴,耳語道:“杜黃裳和李茂在裡間相會,不知說些什麼,速去報知管事。”
約半盞的功夫後,六名京兆府的皁衣公差如狼似虎地闖入私密小院,以搜捕逃犯爲名硬行闖入花廳,卻看到兩個人在飲酒,領頭的公差叫道:“對不住了,奉命辦差,煩勞兩位把路引拿出來。”
喝酒之人頭也不擡,冷冷回道:“路引沒有,告身要不要。”
說罷遞上來兩張嶄新的告身,公差只瞄了一眼,不敢再看下去,連聲道:“打攪了。”便招呼手下退了出去。
出門後左轉,穿街過巷,在一處僻靜的街角停下,街角的陰影裡站着一個人。
“怎麼樣,裡面的是不是杜黃裳和李茂?”
公差扯下襆頭,在耳邊扇了扇,道:“狗屁杜黃裳,裡面只有兩個人,都是隨鑾校尉,我還敢查嗎?”
“不是說……有三個人嗎?”
“沒有,就兩個,一個叫秦墨,一個叫張琦。”
……
李茂在長安非但站穩了腳跟,還闖出了一點名堂,這讓魏州的田季安很糾結,當初他扣留朱婉兒、姚家姐妹、蘭兒和夏瑞和的一雙子女爲的是脅迫李茂把曹州交到他手裡,李茂抽身而去,把曹州當成一根肉骨頭丟在了魏州和鄆州之間,令兩家人大眼瞪小眼,終於由盟友瞪成了仇敵,這令田季安十分沮喪,爲了報復李茂,他準備剝了朱婉兒的皮,填上麥秸送給李茂做賀禮,不過李茂的迅速崛起,讓他打消了這個邪惡念頭。
有了這幫女眷在手上,他就可以很好地牽制李茂,讓他幫着魏州在天子面前說說好話。自然田季安還沒有瘋狂到認爲幾個女人就可以左右李茂的地步,現在他要做的是拿這幾個女人來做做文章,和李茂建立深厚的互相利用關係。
田季安做了下評估,朱婉兒和夏瑞和的一雙兒女,留着可做棋子,暫時還不能放,話癆蘭兒和蘇卿的兩個養女姚靜花和姚翠華姐妹可以送還李茂,以表自己的和解之意。
田季安派了能跟李茂能說的上話的田詞嶺赴京,不僅歸還三個女眷,還送了李茂一堆魏州土儀,人李茂收了,表示感謝,希望魏州方面繼續努力。東西卻是分文不收,李茂不想落下一個私結外藩的惡名,免得被小人中傷。
田詞嶺知道他的難處,就不強人所難,爲恐所攜帶的土特產過期腐敗,田詞嶺決定就地變賣,田詞嶺在京城廣有人脈,加上魏州的特產進京的不多,東西出手很順利,田詞嶺惡狠狠地從中貪了一大筆,這筆錢的大部分隨後流入四海會的銀庫,償還他當年欠下的賭博債。
京城嚷着要打西川,魏博方面很想知道朝廷的真實用意,田詞嶺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借道李茂探探朝廷的底。
事情看似不大,李茂卻沒有擅做主張,事先取得了君相的首肯後,才單獨約見田詞嶺,表達了朝廷在西川一事上的“真實”用意。
田詞嶺大喜,作爲回報,他透漏給李茂一個重要消息:李師道和夏瑞和好上了,好的如膠似漆。
“兄弟此番回魏州便說服節帥將夏瑞和的一雙子女送來京城,望兄善加利用。”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龍首山組建後,重點一直放在兩京和關中,除此之外就是河北,淄青又是河北的重點,李師道和夏瑞和好上,李茂也略有耳聞,但畢竟相距遙遠,消息不如魏州來的真切。田詞嶺現在是他的利益同盟,不會在這件事上糊弄他,如果他真的和夏瑞和如膠似漆的話,夏瑞和的一雙子女的確大有文章可做。
田季安不做這篇文章,卻要把人送到長安來,他這是不想得罪李師道,又想挑撥李茂和李師道互鬥。和李茂鬥,就是和朝廷鬥,田季安看的遠想的深。
……
印象中蘭兒是個話很多的人,甚至有點話癆的傾向,但眼前這個蘭兒卻沉默寡言,眉目間盡是憂愁,倒是天真不諳世事的姚家小姐妹比記憶中的要活潑可愛的多。
李茂捏了捏兩個小傢伙粉嘟嘟的臉,讚道:“長大了就是兩個禍害人的小妖精。”
問起蘭兒因何如此,張琦支吾不言,厚厚的臉皮竟然少有的紅了,一時手足無措,藉口帶姚家姐妹去看房間,躲了出去。
斜躺在胡椅上的秦墨幽幽道:“被蘭兒傷心了。”
問其緣故,原來是張琦在接蘭兒來靖安坊的路上,跟蘭兒打趣說要在京城給他尋覓一戶好人家,蘭兒問他是什麼樣的人家,張琦說是隔壁老王家,老王在朝裡做監察御史,爲人刻薄好彈劾人,衆官都怕他,因此有權有勢又有錢,更妙的是大前年死了老妻,今年丁憂期滿,他老人家重出江湖,正要娶一個年輕貌美的良家女子做填房。
“這臭小子哪壺不提提哪壺,蘭兒雖是好姑娘,出身卻不大正,一聽‘良家女子’這話以爲是在譏諷她,那張小嘴噼裡啪啦一頓抽,臭小子一下子就懵了,至今也沒緩過勁來。”
李茂捏捏鼻子,道:“蘭兒的出身可以想想辦法。”
秦墨道:“假身份容易造,可心裡的疙瘩怎麼祛除?你莫看她大大咧咧的,好像沒心沒肺,我告訴你這小女子心重着呢。難啊。”
李茂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張琦不是還沒成親嗎?”
秦墨撇撇嘴,道:“哥,你就別打這個主意了,大娘他們還指着臭小子攀龍附鳳呢,蘭兒這樣的出身……”
李茂沉吟片刻,決定起身去見見蘭兒。
秦墨嬉皮笑臉地追了出來,饞着臉勸道:“若說解鈴人,你纔是那個解鈴人,好好勸勸她,有個差不多,索性就收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靖安坊的宅子自李茂封伯爵後,經過了一次擴建,地皮、材料、工費皆由內府出。李茂也沒跟李純客氣。擴建後的宅院,面積比先前大了近一倍,內府來的工匠技藝超羣,新宅低調中透着奢華,奢華中又蘊着貴氣,着實不同凡響。
爲了討好蘭兒,張琦把後院最幽靜的一處宅子撥給了她。蘭兒獨坐花廳,滿目愁容。
在魏州時她護着夏瑞和的一雙子女苦苦煎熬,支撐她的信念除了酬報家主的恩德外,還有一個深藏心底的大企圖。
朱婉兒也是家奴出身,又犯了那樣的罪過,他尚且能包容,自己的出身雖然不大正派,卻未曾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雖處紅塵,至今仍守身如玉,年輕,貌美,識字,善解人意,通曉人情世故,除了話多些,哪點比不上朱婉兒,他爲何就不能包容自己呢。
這個念頭隨着她與朱婉兒的日漸熟悉,越來越強,終於讓蘭兒產生了幻覺,她今日所受的所有磨折都是爲了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男人。她願意爲他承受這樣的磨折,無怨無悔。
張琦的一句無心之言驟然間擊碎了她精心構築的夢幻,強使她從迷夢中驚醒,夢醒來她發現自己從雲端重新墜落紅塵,這種霄壤之別,讓她不能適應。
也讓她這個有名的沒心沒肺的話癆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張琦站在蘭兒的院子裡,望着姚家姐妹花歡快地在花圃裡奔來跑去,她們的年紀雖小,但也感受到了這裡不同於魏州的自由。
張琦討好地望着李茂,無聲地打躬作揖,陪着笑臉。
李茂用手點了點張琦,又指了指姚家姐妹花,張琦大喜,趕忙招呼小姐妹出門去玩,姚家姐妹咯咯笑着竄進屋裡,把從院中花圃裡的採來的花一股腦地塞進蘭兒手裡,然後抱住蘭兒的脖子,每人香了她一口,這才蹦蹦跳跳地跟張琦出去了。
蘭兒雖未向外望,卻還是感受到了李茂的到來,對這個男人她有着一種特殊的直覺。
李茂咳嗽一聲,坐到了蘭兒對面,拉起她的手,唏噓道:“瘦了,人卻越長越美。”
蘭兒勉強一笑,低下了頭,淚珠子簌簌滾落。
李茂拍拍她肩,拉了一把,笑道:“先吃飯。”
先吃飯,再洗澡,一張喜字貼在牆上就是洞房。
蘭兒進京後的第一晚就實現了她的夢想,從紅塵再度踏入雲霄,蘭兒整宿整宿都似活在夢中,暈暈乎乎,李茂的手臂這天晚上被蘭兒擰了又擰,擰的滿是紅疙瘩。
他只能強忍着,恢復了精神頭的蘭兒盡顯話癆本色,起初李茂還可以溼吻大法暫時鎮壓,但此法濫用的結果是蘭兒越來越興奮,話也變得越來越多。
二日一早,蘭兒自己起來,坐在梳妝鏡前自己盤起了髮髻。
秦墨和張琦乍一見蘭兒的髮髻,俱吃了一驚,出門後連誇李茂手段高明,李茂洋洋得意道:“我這也是迫不得已,人家千里迢迢來投奔我,我總不能辜負人家吧。”
張琦由衷地感慨道:“跟着茂哥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嘖嘖,瞧瞧這胸襟,這氣魄,這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