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安撫好了安氏,李懷萍正想着該去景仁宮還是回宮,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而來。臉色隨即明和起來,燦燦笑着迎了上去。
“哦,老臣給齊妃娘娘請安,娘娘金安。”孫院判見是齊妃走來,心裡一慌,少不得趕緊行禮。
看着他略顯得侷促的樣子,李懷萍勾脣一笑,眼底薄薄的奚落之意:“孫院判可是太醫院的國手,區區安胎小事,何以令你如此緊張,連藥也親自送來。”
因着身後還跟着侍奉的內侍監,孫院判不敢把話說的太明白,只好順着齊妃的話往下說:“老臣不得不謹慎,皇上皇后千叮萬囑,令老臣好好爲安常在安胎,所以事無鉅細,老臣必得要親自負責,方纔能寬心。”
“倒也是。”李懷萍不以爲意:“安妹妹的身子弱,又連番受驚受嚇的,也難免會懷胎不穩了。交託給孫院判,本宮才安心不已。好了,既然院判還有事情做,本宮就不耽擱了,你去忙你的吧。”
孫院判饒是眼底有疑惑,也不敢顯露過多。只是沉穩的頷首應是,匆匆行了禮便領着奴才去送藥了。
李懷萍見他走遠,嘴裡才小聲嘀咕一句:“可別怪我,這些都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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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宮裡只有兩個地方最熱鬧,一個是安常在的長春宮,另一個便是汪答應的鐘翠宮。奴才們樂此不疲的送來各宮恭賀的禮品,內務府也變着花樣的送去兩位小主日常所需之物,誰都知道,皇上的心思落在這兩位宮嬪的肚子上,自然是巴巴的往前湊,生怕哪一處做的不夠,回頭那位主子得了寵,自己卻撈不到半點好處。
宋代柔閒來無事,便邀了裕嬪於御花園閒逛。裕嬪怕熹妃總悶在宮裡,便讓人請了她一併來遊園。三個人趁興而遊,半路上又遇到久不結伴的武氏,御花園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你們都遠點跟着,別攪了本宮說話的興致。”宋代柔回頭看一眼跟着的奴才,只覺得好笑。“妹妹們瞧瞧這排場,一人帶着幾個奴才,湊在一起,也是烏泱泱的一片啊。尤其熹妃,妃位就是不同凡響,一出宮門,總得有十數人跟着,走到哪兒都有人看着盯着,只怕多有不自在。”
雁菡知道懋嬪不是多事的性子,她這麼說,也必然不是爲了揶揄自己,便回過頭去看。這一看,到底也覺得果然如此。“姐姐說的正是,動輒就是這麼多人陪着,可成日裡好像還是無所事事。和他們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不說,又是這麼多人一起悶着,當真無趣。”
武歆音總是冰冷的語調,彷彿冷漠已經成了她的一種習慣。“有人跟着無趣,那沒人跟着豈不是要悶的發瘋了。臣妾可不及熹嬪娘娘有福,來來去去身邊也就那麼幾個丫頭,難不成這日子還不過了麼!”
此言一出,幾人均是沉默了。後宮裡不安定,人心浮動不好。後宮裡太安定,無所事事也不好。好像這宮裡的女子,天生就是爲了鬥而來的,無事可鬥,無人可鬥,這平淡的日子總叫人生不如死。
縱然是這麼想,他們幾人竟也如出一轍的有默契,誰都沒想過恩寵。好像皇上將她們視作無物,那她們便也習慣了將皇上視爲空夢。
到底還是宋代柔打破了僵局,饒有興致的問道:“幾位妹妹,你們猜是安常在有生育皇嗣的福氣,還是汪答應能一索得男,爲皇上添個小阿哥?”
這裡頭除了武氏,其餘都是生育過的。且熹妃與裕嬪還都誕下了阿哥,或許她們更有資格來猜一猜。宋代柔這麼想,便將目光鎖定在熹妃身上:“熹妃妹妹怎麼看?”
雁菡搖了搖頭,心思到底沒放在這事情上:“汪答應侍寢不久,次數也不多,便默默無聲的成孕,福氣到底好。而安常在呢,是皇后與齊妃一心渴望扶持獲寵的,想必皇后沒少在她身上下功夫,如今得沐天恩,八成都盼着她誕下皇嗣呢。我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反正阿哥公主都好,都是皇上的骨肉。”
“那卻不同。”武歆音心裡憋悶:“我那個孩子啊,還沒有成形就走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縱然如此,我還是覺得是個小阿哥,每每想起,總覺得心疼的不行。大抵她們心裡都期盼着自己懷的是阿哥。只要生下了阿哥,他朝爲嬪爲妃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麼!”
耿幼枝半晌沒吭氣,聽了這話,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你們都盼着生阿哥,我卻盼着生個小公主,那會兒懷着弘晝的時候,我就見天的燒香祈求菩薩保佑,讓我得個女兒。要知道,生的若是女兒,會少多少爭鬥哇。總歸是有了依靠,女兒省心!”
宋代柔認同不已:“可惜我的孩子沒有福氣……”
雁菡瞧她難受,少不得轉移話頭:“總算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咱們既然是來賞花的,只管好好看花也就是了。姐姐何必感傷已經過去的事情。你瞧,那一盆花,還真是特別。”
順着熹妃的目光,幾人齊刷刷的看過去,粉裡透着紅的花雙雙並頭,一開便是兩朵,相依相偎,多了幾許纏綿。
“這不是杜鵑麼?”耿幼枝認得這花,少不得嘖嘖稱讚:“雙雙對對的,還真是好兆頭啊。花房的奴才們真會湊喜,用這花取代了孤傲冷清的菊,想必皇上看了心裡也會舒坦許多。”
武歆音慢慢的走上前去,竟發覺一枝頭上多了一朵,心裡彆扭。“既然是雙雙對對,就不該多處一個礙眼的。”話音未落,她蘭指一捻,其中的一朵就被她折在了手裡。誒,姐姐們,有句詩是怎麼說的來着?”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雁菡知道她問的必然是這一句,故而接茬答道。
“正是。”果然武歆音和緩一笑:“這時候不折,難道等她姿殘粉褪再折麼。那樣又還有什麼樂趣?”
“唉——”宋代柔又是嘆氣:“早就已經姿殘粉褪了,連惋惜都不會。”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喪氣話了,叫人聽了心酸。”耿幼枝也不願意聽這樣的話,雖說她對皇上的在意並不是那麼深,但終究這一輩子,也只是皇上的宮嬪。哪個女子,又不會期望得到夫君的疼惜呢。“這花好,回頭讓花房送幾盆到咱們宮裡,坐在宮裡就能賞,豈不是樂哉。”
“也好。閒着也是閒着。”武歆音看了一眼那粉粉的花,撫了撫自己的面頰。“前些日子,皇上常翻英答應的綠頭牌,這會兒她的傷未愈,又受了閒氣,你們說皇上可還會寵着她麼?且安常在與汪答應因爲有孕都不能侍寢,皇后身邊只怕還缺幾個新人,來籠絡皇上的心呢。姐姐們覺得,誰會這麼走運,讓皇后瞧上眼?”
這話題比方纔傷春悲秋的有意思多了,連帶着耿幼枝都提起了興趣。“我也好奇,究竟還有誰能讓皇后另眼相看,上回選秀進來的宮嬪之中,似乎多是平庸之輩,沒見有什麼再伶俐的了。倒是皇上眼光獨到,好的靈巧的,基本都已經盡收眼底了。”
“咱們皇上注重滿漢一家,宮中的新寵多半又是漢軍旗的妃嬪。想來,若是皇后有心,必然會扶持幾個滿軍旗的宮嬪。”雁菡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說了。
宋代柔嘖嘖稱讚:“還是熹妃妹妹心思最細,這倒是極爲有可能的。宮裡除了皇后娘娘,以及幾個不得寵的貴人,其餘似乎都是漢軍旗。即便年貴妃被皇上擡旗,也終究是漢軍旗的出身。想來,皇后娘娘還是多少會有些忌憚的。”
“是啊。”武歆音只要一想起皇后,就會想起從前在府上的種種。那時候,皇后對自己何嘗不是極好的。可惜再怎麼籠絡,也只是爲了鞏固皇后自己的地位,待到沒有用的時候,還不是一腳踢開。“皇后娘娘睿智,必然早有打算。咱們姑且看着也就是了。”
話音才落,武歆音就看見了映蓉急匆匆的往這邊來:“姐姐們瞧,白天不能說人,否則啊……”
宋代柔看見映蓉,心裡也詫異,這時候她不去侍奉皇后,到御花園來做什麼:“好了,都別說了,讓人聽去,八成要張咱們的嘴了。”
耿幼枝噗嗤一笑,不以爲然:“張嘴怕什麼,我的臉皮早就比城牆厚了。打不疼的。”
“姐姐別說這種玩笑話。”雁菡睨她一眼:“是非之語。”
“給幾位娘娘請安。”映蓉急不可耐,心裡直髮冷:“敢問幾位娘娘,可曾瞧見八阿哥了?”
此言一出,宋代柔登時冒出了冷汗:“你說什麼?八阿哥不見了?”
“方纔還在,只是一轉眼的功夫,就……”映蓉急的都快要哭了:“都是奴婢不好,只求八阿哥不要出事纔好。奴婢斗膽,求娘娘們幫着找找,若是真有什麼不好,奴婢就是賠上性命也擔待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