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種年傾歡聽了都只笑不語,宮裡的人心,當真是無孔不入的。哪怕細微末節有些許不同,她們也能憑藉自己的想象,編排成故事。“原本爾雅是熹妃引齊妃走錯步的一招棋,怎麼想齊妃也看清楚了這一層,越發的忍讓包容,處處退而求其次,爲的就是息事寧人。看來皇后脅迫本宮做的事情,要辦砸了。”
雖然說的是自己辦事不利,可雁菡從年貴妃的口中,聽不出半點責備之意,故而悄然一笑。“娘娘稍安勿躁,臣妾還聽來一種訛傳,未曾道明。而這一種似乎格外言之鑿鑿。”慢慢的壓低了嗓音,但是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有減退:“有人說,那爾雅姑娘入宮之前,藏身於煙花柳巷之所。”
微有些愕然,年傾歡眉眼微微斂色,隨即也是和悅而笑:“先前的種種揣測,聽起來切實,熹妃卻不信。偏是這一種無稽之談,反而你認爲言之鑿鑿,這不是逗趣兒麼?”
“並非是臣妾逗趣兒,只是娘娘有所不知……”雁菡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兒:“自從爾雅姑娘移居靜閣,身邊就沒有侍奉得宜之人。前兩日,蘇培盛忽然讓手底下的小徒弟陳福出了趟宮,接了兩個小丫頭回來,一個叫偏紫,一個叫晴藍,怎麼瞧着,都和先前侍奉的雪菱、雪瑩不同。還有人暗中調查,說這兩個丫頭是從……那種地方接出來的。”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雁菡似笑非笑:“娘娘啊,這世上到底沒有不透風的牆。”
其實年傾歡也在暗中懷疑過爾雅的身世,皇上對她諸多包容。可若不是她真的做錯了什麼,惹惱了皇上,斷然不會好端端的被送去靜閣安置。御前侍奉,可是優差啊。“熹妃啊,咱們也都是從府上就侍奉過來的老人兒了,捕風捉影的話,恐怕是不能相信。這丫頭無論是什麼身份,如今人已經在宮裡了。只要皇上喜歡,住在養心殿也好,住在靜閣也罷,終究不是咱們能左右之事。”
花青臉上的顏色很是不好,捧着一物匆匆而來:“娘娘……”
年傾歡只輕微瞟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脣邊的笑意便透了出來:“怎樣?皇后這是又送來了什麼?”
“是娘娘前兩日爲八阿哥準備的換季衣裳,皇后娘娘說這料子太薄,八阿哥不喜歡。”花青不敢隱瞞如實道:“皇后娘娘還說,這些東西內務府自然會準備妥當,娘娘您操持後宮諸事,已然三頭六臂難以兼顧了,就不必在此等小事上費神,景仁宮一定回味八阿哥準備周全所需之物……”
雁菡微微屈膝,朝年貴妃一福:“是臣妾太過自負之過。原以爲憑這麼多年對齊妃的瞭解,便可知她怎樣也忍不下這口氣。不成想乃是臣妾過於自以爲是。”
“你說的這一層,本宮也曾經仔細想過。”年傾歡勾起了脣角:“要麼,就是多年後復寵,讓李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從而不敢輕舉妄動。要麼,就是今時不同往日,她知道皇后不會再待見她,幫襯她的三阿哥登基,所以不得不謹慎籌謀。還有一種可能……”
眉心裡存了些許涼意,年傾歡平靜道:“身邊有人爲她出謀劃策,時時提點。熹妃覺得,安貴人是否有這樣的本事呢?”
上一世,年傾歡與安笑然交過手,幾次都吃了虧。否則也不會玩一把大的,一次就打掉她腹中的孩子與安氏的性命。這一世,花青一口咬定,福敏乃是汪答應的骨肉,年傾歡知道,安笑然的命運與自己的一樣,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前些日子,看着她病歪歪,力有不逮的樣子,說真的,心裡多少會有些同情。只是什麼樣的人,註定有一顆什麼樣的心,歷經幾世也未必能轉換。就如同自己一直放不下皇上,放不下年家一樣。
“娘娘目光獨到,所言甚是。”雁菡瞧着花青手裡的小衣裳,氣鬱道:“即便齊妃不出手,臣妾也有法子能讓皇后滿意。”
年傾歡嗤嗤的笑了:“要熹妃下如此之大的決心來幫本宮從中周全此事,還真是難爲你了。”
“臣妾既然要爲娘娘平息此事,就一定會盡心盡力。還望娘娘不要嫌棄臣妾愚笨,再給臣妾一次機會。”雁菡說不清楚,幫年貴妃是不是等同於幫襯自己。但也並沒有騎虎難下的兩難處境,她只是覺得,有些事情若不做,自己的路也會更難走。
年傾歡擺一擺手,讓花青先把衣服送回宮去。“熹妃,皇后從來都不是甘於平靜之人。你攪得後宮翻天覆地也好,波譎雲詭也罷,都是皇后希望看到的。本宮若是你,無論做什麼,都要以自保爲先,你到底還有四阿哥。”
“臣妾正因爲有四阿哥,纔不得不如此。”雁菡知道這些話年貴妃大可以不必說。“多謝娘娘提點,臣妾無論做什麼,無論怎麼做,都是出自於臣妾之心,並無其他。”
“本宮乏了,現行回宮了。”年傾歡微笑與她話別,就着樂凝的手慢慢的走在鵝暖石小徑上。“這些石子參差不齊,踩在上面,總是有些吃力。偏偏公里許多妃嬪樂此不疲,成日裡總想着多走兩回。”
樂凝會意道:“平坦的路走得多了,難免索然無味,終究不及這個有樂子。”
“是啊。”年傾歡的笑容忽然甜美許多:“本宮接到哥哥的家屬,再有十餘日,哥哥就要進京了。”
“娘娘終於可以與年大將軍團聚了,奴婢心裡也高興。”樂凝喜滋滋道:“年大將軍戰功赫赫,又得皇上親召回京請安,是何等風光。宮裡皇上又是這樣在意娘娘您,奴婢想,如若不然,咱們趁機求大將軍請皇上將八阿哥……”
“不要胡說。”年傾歡打斷了樂凝的話:“本宮保全九阿哥已經頗爲吃力。若非九阿哥早產,身子一直不濟,皇上是不會恩准他留在翊坤宮的。漢人有句話,貪心不足蛇吞象。凡事都不能強求,你要知道,再沒有留在皇后身邊更能好紅保全八阿哥的法子了。往後別再提!”
樂凝趕緊點頭應聲,心裡也不是滋味,若可以選,天下間哪個當孃的,願意把自己的孩子送給旁人,這種滋味,如同剜心一樣讓人疼的無法言喻。
“齊妃姐姐……”雁菡喜滋滋的迎了上去:“好些時候沒來姐姐宮裡走動了,姐姐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說真的,李懷萍倒是沒想着熹妃會過來,熱絡的迎上前去。“妹妹說的哪裡話,你我之間如何就這般見外了。同在妃位,理當常來常往,畢竟這後宮裡,也就咱們能依偎着好好說說話了。冷玉,還愣着,去沏一壺雨前龍井來,熹妃喜歡這個。”
雁菡從前的確喜歡雨前龍井,那還是才誕下四阿哥不久的時候。皇上爲了討她歡喜,讓人擇了最好的貢茶送到她房裡。可惜事過境遷,她早就忘了那個奇妙清新的味道,取而代之的,唯有慢慢的苦澀。“真是勞煩姐姐記掛了,這麼多年,姐姐待我還是這樣有心。”
“瞧你,說的哪裡話!”李懷萍拉和她的手,親暱的一併坐下。“我這宮裡,雖說成日裡總有奴才進進出出,送來各種各樣的東西。可真正願意踏足的宮嬪,除了安妹妹,便也只有熹妃你了。人人皆道,我這回復寵,乃是沾光爾雅的福氣。雖然我不願意這麼承認,但畢竟……爾雅纔是絕色佳人,我不過是個侍奉了皇上多年的宮嬪罷了。”
雁菡連連搖頭,不以爲然:“姐姐何須妄自菲薄。若非那爾雅與您有幾分相似,皇上又怎麼會單單對她青眼有加。說這樣話的人,便是十足十的妒忌了。”
聽她這麼說,李懷萍的笑容舒展了一些:“好妹妹,你是心地善良,可後宮裡多少人巴不得看我出醜,登高再跌重,這纔是她們樂見其成的。”
“姐姐自己好便是好了,何必管旁人如何!”雁菡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湯,脣角上揚。“果然這是極好的龍井,想必是皇上才賞給姐姐的新茶。這時候,姐姐宮裡就有這樣的好東西了,足可見恩寵隆重。”
李懷萍垂首而笑:“薄與重,只在自己心間。”
雁菡瞧着她滿懷心事的樣子,少不得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似乎有心事?”可還不待齊妃開口,她又接着道:“妹妹此番前來,卻正好有一事向姐姐求證,不知道這傳言到底是真還是……”
很敏感的意識到熹妃想問什麼,李懷萍卻故作不解:“妹妹有什麼事不明,不妨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