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龍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大刺刺地翻了個身，直挺挺地躺着，突然一下子坐了起來，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時候大哥不讓他去追那個小偷。
直到第二天上課的時候陳大龍還在糾結這件事，始終也想不明白。
“中午去操場。”朱述新輕描淡寫地說。對於大哥的話，陳大龍無論怎麼樣他還是會聽的。
黎笑優都未來得及想明白她來操場是爲了什麼，但是中午的時候她卻確確實實地出現在了操場上。朱述新看過來那一眼讓她無由來的心一跳，她害怕他們趕她走。幸運的是朱述新只當她是個透明人，即不打招呼也不趕人，於是黎笑優發揮了吳琳兒關於沉默即默認的阿Q精神，坦然地留了下來。
出乎黎笑優和陳大龍意料的是，來的人竟然是周青，那個學習努力，沉默寡言，老實的周青。
陳大龍一臉驚詫地看着周青，他，居然是他？他此時承認昨天他是太激動了，竟然沒注意到被他打的竟然是周青，這個瘦瘦弱弱老實的周青。
“來了，現在這裡就我們幾個人，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朱述新淡漠地說。
周青不聲不響地走了過來，深深地鞠躬，沉聲說，“謝謝。”他們知道他就是那個賊，居然沒有去教導處告發他，而是把他單獨約到這裡來，無論怎麼樣，他都應該說聲謝謝，爲他們的守密。
陳大龍被周青突然的動作嚇了一大跳，此時回過神來，大步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大聲質問，“靠，你就是那個賊，害得我……說，你爲什麼要偷東西！”
“我，我，”周青支支吾吾地說，緊張地手不知如何放，擡起又放下，還是不知如何是好。
“阿龍，你放開他。”朱述新按住陳大龍的手臂說。
“大哥，”陳大龍大喊一聲，最後還是放下，心不甘情不願地狠狠盯過去。
“你說吧。”朱述新說。
空氣突然凝滯了下來，連風似乎都靜止了。黎笑優屏住呼吸，仔細地看着周青。她有些想不明白，周青是那個賊？這怎麼可能。但是如果不是，他現在又怎麼會站在這裡？
周青身體一繃，低着頭沉默，似乎過了一光年，他咬咬牙，心一橫，突然擡起頭，以一種一去兮之不復還的悲壯看着面前的三個人，憤怒地大聲說，“那是他們活該。他們天天指着我的鼻子說我窮山溝裡出來的，說我是有人生沒人養的，什麼都不會，還想考大學，根本就是做夢。每天就只能撿着別人不要的衣服穿，吃別人吃剩的東西……”
“那你也不該偷東西。”
“我在走廊過道撿到五十元錢，他們看見我有五十元，就一齊說我是偷來的，是個賊……”周青憤怒地說，眼睛裡紅光閃爍，理直氣壯地說，“既然他們都說我是賊，那我幹嘛不就做回賊。”
周青強烈的辨白震得大家失了神，陳大龍愣愣地看着周青，忘記了自己該做什麼。
黎笑優呆呆地站着，忘記了言語。
朱述新震驚了一會，噫噓着嘆息，這，竟然是這樣，這究竟是誰的錯？
空氣中安靜的只有太陽光在溜轉，毫不吝嗇地直接射了過來，暖暖地灑了一地。沉默了許久，朱述新暗歎一聲說，“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別人怎麼想怎麼說是別人的事，你怎麼看是你的事。”
“啊，你們……”不告訴老師？周青遲疑着害怕地問。他們如果告到老師那裡去，那麼，他……是不是會被退學，爸爸會不會打死他？當退學這個字眼在周青的腦海中漸漸地盤踞成形的時候，他立即顫抖了一下。
退學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將要與村裡其他人一樣揹着一個帆布包，然後踏上未知的沒有出路的路。他親眼看着他們一個個掛上笑容帶着對大城市的憧憬踏上了汽車，然後再帶着一身的病痛和怨念回到小山村繼續苟延殘喘。然而第二年開春的時候，他們又跨着包繼續踏上這沒有休止的來來回回。
“你上課去吧。放心，今天的事我們不會告訴老師的，但是你也要保證以後不要再偷了。”
周青張了張嘴，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就這樣？
陳大龍反應過來，看向周青，怎麼能這樣就算了，因爲這件事，他不但背了一次大黑鍋，還害得高老師……不，絕不能這麼輕易地就算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周青的衣服，伸手就是一拳。
“阿龍，”朱述新連忙拉住陳大龍，“你要幹什麼！”
“大哥，我非得教訓他不可。要不是他，高老師也不會從樓梯上摔下去，不會住院，更不會死。”陳大龍大吼着說，奮力掙扎着，此時的的周青在他眼中就是個殺人兇手，雖然拿兇器的人是他，直接推倒導致高老師死的人也是他。但是，若不是因爲周青，別人就不會都說他是小偷，他就不會懷疑高老師，更不會……總而言之，周青就是罪魁禍首。
“不是我，我沒有……”周青被打得眼冒金光，滿腦子成了漿糊，但是自己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他還是清楚的。
朱述新被說的無言，腦筋裡殘存的一點意識提醒着他一定要攔住陳大龍，不能再讓歷史重演。
陳大龍想到高老師，兩隻腳都跳了起來，直接向周青那邊揣去，“放開我，今天老子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小子，”
“你想幹什麼。無論你現在做什麼高老師都不會回來了。”朱述新大聲說。
陳大龍一下子泄了氣，手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雙目茫然悲慼。是啊，無論他現在做什麼高老師都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
“阿龍，”朱述新蹲下身看着面前席地而坐地陳大龍，伸出手在空中停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落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惱剛纔說話的口氣太沖了，更不應該揭他的痛傷疤。但轉念一想，他必須得過他自己這一關，走出來，站起來。否則，這一生都將活在悔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