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亮,眼前的天和地都在萌動之中沐浴着山間的涼風。八一在啓明星忐忑的腳步裡,春寒料峭的天際露出魚肚白。無邊黯淡的羣山在惺鬆的懵懂裡,又一次迎來了白天。哎,時間和記憶總在重複着歷史地腳步,永恆的向前走去。
靠山村座落在一個巨大山麓的底端。綿延的山脈迤邐了幾千裡,從怒江直到極北的蠻荒之地。傳說在山的那一邊,便是無邊的大海。大海是莊風前世就沒有見到過的東西。在這個較爲原始的世界裡,大海更是值得人們敬畏的自然代表。天然的阻隔,使這裡沒有便利的交通。因此,這裡沒有大城市的喧噪和惶惑,人也特別樸實,清晨的風景也異常的寧靜。深邃、漠然的天空默默地注視着還是肅殺一片起伏山嶺,雖然已是春天,可離萬物復甦還遠了點。可畢竟,晨曦還是帶來了一絲生機。
漸漸地大地一片明亮。清新的空氣在晨野瀰漫,在洗濯冬天的滄桑。一羣迎着曙光飛騰的野雁掠過山嶺,劃過早晨寂靜的氣息,鼓盪着翅膀,飛向同樣羣山起伏的遠方。冉冉升起的一輪太陽欣慰地露出光芒,滄桑的山野安詳地沐浴着第一縷陽光。
跟在還算比較熟悉的趙大叔後面,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呼吸着山間清新的空氣,莊風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既有對外公身體的憂慮,又有對外婆的惦念,還有對靠山村的眷戀,最後纔是那淡淡的好奇與激動。趙大叔多次要揹着他,莊風拒絕了。趙大叔很感佩眼前的孩子,也憐惜這孩子的家庭與身世。爲了照顧他,趙大叔走得並不快,莊風完全能跟得上,他不時回頭瞻仰着生活了六年的靠山村,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剛纔送自己出門時不停抹眼淚的外婆。僅僅是三十里路,當天便能回來,可在莊風外婆眼裡,卻不下於生死離別。畢竟,莊風的年紀太小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出門,畢竟,這是一個無父疼無母愛的苦命娃。莊風哀嘆了一聲,把堅毅的足跡種在逶迤的山路上,逐漸將村莊逐漸拋到身後。
和村子裡極少數走南闖北過的趙大叔隨便聊着,外面的事情顯得那麼新鮮奇特。在他們的交談中,不知不覺,整個大地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莊風心中的抑鬱稍稍少了些,單薄的衣裳裡漏進的涼風也少了很多。在啾啾的鳥鳴中,莊風一步步向鎮子走去。
由於山路崎嶇難行,走得也比較慢,將近中午,二人才來到鎮子。
這鎮子和趙大叔一個姓,叫趙家集。據趙大叔說,很久很久以前,附近的一座山上有個很有名氣的道觀,叫什麼“長春宮”,香火很旺,所以這地方沾親帶故,在很久很久之前曾是一個小城。後來,這個道觀慢慢地展壯大,又和朝廷攀上了關係,終於遷到一個更好的大地方去了,小城也就慢慢破落,逐漸變成了一個小鎮。如今唯一能記錄當年輝煌歷史的只有幾位耄耋老人和一條小小的廢舊城牆、以及那山中的道觀了。
進鎮子的時候,莊風正巧從這城牆下經過,聽趙大叔講述了這番歷史。趙大叔還說自己小時候曾見到道觀裡有仙人從天上飛過。莊風心裡不禁暗笑趙大叔真能扯。
既然來到了這方水土的經濟、文化中心,莊風打起精神來好好觀看一番。一看之下,更顯失落。這城牆不知歷經了多少年月,尺長見方的大青磚上滿是風雨捶打的痕跡。有些地方斑駁脫落得厲害,出現了層層缺口。青黑的厚苔覆滿了底下的磚,顯然是飽經風霜雨露,讓人不由心生滄桑之感。不知是哪個無事的匠人,在這舊城牆上刻下了“趙家集”三個大字。三個字飽滿有力,但是年歲也不是很近了,字跡已是黯淡無光,充滿了日落西山的愁緒。
鎮子裡百姓的日子過得也比較艱難,和靠山村的村民差別不大,從他們襤褸的衣着上就能夠看出來。好在千百年來,無論是哪個世界,逆來順受的百姓已經習慣了這些苦難。他們滄桑的臉孔上沒有大悲大喜,只有平和。能夠活着,對他們而言就是一件很令人滿足的事情。
因爲今天逢集,人稍微多些。甫一進小鎮,莊風感覺就象從一個荒無人跡的原野掉進了一個熱火喧騰的世界,耳朵剛纔還靜悄悄的,才那麼一下子,便轟的一下,各種各樣的聲音便瘋涌而來,你推我擁的爭得不可開交,卻又不約而同地往耳裡鑽,分外突兀。 在市集上逛遊了一圈,莊風在現這裡的攤販的貨物都少得可憐,買東西的人更好。大多數人都是河自己一樣,隨便看看熱鬧,體驗一下市集的氣息。雖然成交的買賣極少,但是攤販們的吆喝聲卻依然嘹亮。對他們而言,一天能成交一個買賣也是收穫啊!
不過既然稱得上是“鎮”,當然有比村更高級的地方,那便是多了幾間磚瓦房的店鋪。這些房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了,像小怪物那樣盤踞在那裡,在將近正午的陽光下仍然是黑漆漆的沒有任何光澤。趙大叔說,這些房子都是當年從長春宮裡還俗的道士蓋的。雖然這些道人是在長春宮裡混不下去了,但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威勢和財力,因此才能住上磚瓦房。“只是不知道天上的仙人每日都吃的是什麼,蟠桃?仙酒?或者是龍肉?”趙大叔慨嘆了一番,兀自唸叨着。在靠山村,趙大叔是難得的幾位見過世面的人,甚至都遠遠地窺見過知縣大老爺,可依然有很多領域對他而言是遙遠陌生的。
把莊風帶到藥鋪門口,趙大叔叮囑了莊風幾句,又上路了,整個鎮子唯一的大夫就在這裡。
莊風長吁了一口氣,再次摸了摸懷裡的幾十文錢,現還在,心裡踏實了很多,便略有些怯怯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