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滿書籍的房間裡,一男子伏坐在書桌前,一支白玉簪子透過桌面上擺放的書籍顯露出來,只見那如墨的髮絲垂在兩側遮擋住了容顏,只能看到書頁翻動帶起的微風颳起幾縷髮絲,飄散在空中,倒是越發的顯得寂靜了。
四周只能聽到沙沙的翻書聲以及清淺的呼吸聲,顯得格外的寂靜,突然就在這萬籟俱靜的當下,吱呀一聲房門的響動卻是顯得格外的空曠。
伏坐在書桌前的男子卻彷彿像是沒聽到一般動也不曾動一下,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男子這才悠悠的嘆了口氣,卻是不曾擡頭:“你今日怎麼有閒暇過來了?”
“怎麼?打擾到你了?”清冷中帶着一絲慵懶的淡漠嗓音從另一側傳來,只見來人一襲紅色衣衫,一根木簪將墨發微微挽起,散落下來的幾縷墨發垂在身前的兩側,身子微微後仰以一種極其愜意的姿勢坐在那位置很寬廣的凳子上,那聚美的面容上雙眸微眯帶着一絲絲的慵懶又夾雜着一絲淡淡的銳氣,看起來倒是平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魅惑姿態,讓人心中不由得如那春水激盪一般,久久不能停歇下來。
男子這才從書中擡起頭,深邃而細長的雙眸看着眼前的身影,彎了彎脣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這裡上上下下都是你的地方,我現在纔是打擾了你纔對。”
沐音淡淡的挑了挑眉,沒想到這莫明軒這麼兩日不見當真是有些變化了,揮了揮手臂有些漫不經心的道:“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莫明軒合上桌上的書,從座位上站起身緩緩的道:“比想象中的要順利的多,此次徐府船隻失火的事件是一個很好的引子,用不了多少時日徐府就會亂成一團了。”
話落,身形已走至了圓桌旁邊,一撩衣襬就坐在了一旁擱置的木凳上。
“等不了這麼長時間了。”沐音道。
莫明軒凝眉,只聽沐音繼續道:“荊州撫臺用不了幾日就要上任了,在這之前你要將所有的事情全部都部署完畢。”
“荊州撫臺的人選已經定下來了?”莫明軒道。
沐音淡淡的點了點頭道:“此人不是一個容易對付之人,若是在他來之前沒有將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成,恐怕會被他查出一些端倪來,到時候事情可就不會按照預期的發展了。”
莫明軒面色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他自然清楚這裡面的利害關係,倘若事情真的沒有按照預期的計劃所發展,那麼之前所計劃的一切都要重新部署了,距離他索要打成的目的將會又要變得遙不可及了。
沉思了片刻道:“潘俞那邊已經行動了?”
沐音鳳眸微微眯了一下,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此人不過就是一顆佔據次要位置的棋子而已,起不了什麼大的作用,說不定關鍵時刻還會反咬你一口,等這荊州撫臺一上任他的安穩日子也馬上就要到頭了。”
這潘俞雖然明面上看起來很有合作的誠意,但是這只不過就是建立在徐府威脅到他的基礎上,一旦事情稍有變動,他可就沒有那麼容易控制了。
“這荊州撫臺上任也不過就是管理荊州的事宜而已,難不成他還要伸到欒城來?”莫明軒皺眉。
“你可知這新上任的荊州撫臺是何人?”沐音微微挑眉看向他。
莫明軒神色微微一頓,忽而想起什麼眸光閃了閃道:“莫非……”
“沒錯。”他的話還未說完,沐音就已經接過了話道:“你覺得當今皇上將他指派下來只是爲了荊州麼?荊州固然較於北楚十分重要,但是欒城可還有一條十分重要的運輸通道。”
“你的意思是他也會參與到徐府船隻失火的事件中來?”莫明軒眉頭一跳道,他雖然常年呆在這小小的欒城,但是對於此人的性情也是有所耳聞的,當年莫府還在之時,他與他的父親也曾是好友,雖然來府上的次數並不多,但是他也是曾見過兩面的,當年對於莫府一事他也曾聽聞過此人也曾上書爲莫府辯解,但是卻也是不了了之了。
是以,對於此人他心中倒是有幾分好感的,但是倘若是他真的要摻和道徐府船隻的事件中來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只怕是整盤計劃都會隨之落空。
沐音不可否只的揚眉道:“所以,必須將所有的事情在他來之前處理完,而且不可露出絲毫的蛛絲馬跡來。”
莫明軒沉吟了片刻,溫潤的面容閃過一抹凝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那接下來要先做什麼?”
沐音微微的直起身子淡淡的看向他道:“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莫明軒溫潤的面容不由得閃過一絲錯愕,有些不確定的看向她道:“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將徐府剷除的麼?”
“我是答應過你沒錯。”沐音眸光微涼的看向他道:“但是這並不代表我要負責到底。”
不待莫明軒開口,只聽她繼續道:“這麼些年你所籌謀的計劃難不成都要放棄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鋪墊好了,只等着你的最後一擊,後面所有的事情你想要怎麼做我不干涉,但是隻有一條記住我說的話不留後患!”
說到後面四個字的時候聲音已然陡然變得凌厲起來,寒意十足與之前的聲音大相徑庭,好像完全變了一個聲音一般,讓人止不住的感覺到一股子寒意侵入身心。
莫明軒沉默了,深邃而細長的雙眸微微垂下下來,是啊,他籌謀了這麼些年的計劃不就是爲了能有今日麼?放棄麼?不可能!不放棄那也只能是付諸行動了,她的意思他又怎麼會不明白,她此番做的目的不過就是給他一個機會也讓他給自己一個機會,倘若是連這都做不到的話那他也就真的再也沒有什麼價值了。
這是一場考驗,一場考驗他的考驗,做不到自然也就意味着失敗了。
失敗自然也就意味着……
想到此,不由得微微擡眸看向了身前的那一抹身影,卻發現她的身子微微傾斜,只能看到那白若勝雪的側顏以及那眼尾處掩藏不住的銳氣,心中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而後收回眸光開口道:“你是要離開這裡了是麼?”
沐音神色未變淡淡的道:“我是要離開一陣子,我希望等我回來之時這裡的一切你都已經處理好了。”
莫明軒苦笑了一聲道:“你還真是相信我。”
把這麼大一個攤子丟給他,難道就不擔心他將事情給搞砸了麼?
卻並不知道沐音之所以這麼做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其一,對於這件事莫明軒應當是比她自己更爲上心,依照莫明軒對徐府的恨意,此事根本就無須擔心,其次再加上莫明軒本來也不是什麼無用的書生,這些事情對他而言雖然或許有些困難,但是真正處理起來卻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這其二來說,她雖然離開了這欒城,但是雲門的勢力卻還是在的,並且有顧鳴在應當也出不了什麼大亂子來,是以,纔會如此的放心罷了。
“難不成你不相信你自己?”沐音挑眉淡淡的道。
不相信麼?那自然是不會的,若是對於其他的事情而言或許他對自己的信心不足夠大,但是對於這件事而言沒有人能比他的信心更大了,徐府他是一定要扳倒的,扳倒徐府爲整個莫府報仇!
“等你回來所有的事情都會辦好。”像是承諾又像是保證,帶着一份難以言喻的堅定,讓人忽視不得。
沐音微微的完了按脣角,卻是沒有開口,對於莫明軒,剛開始也只不過就是想要將其收入雲門,但是越發的接觸也就越加的發現此人不論是性情還是謀略也絕非輸於那些朝廷官員,是以對他也越加的改觀,然而兩人的相處也從不像是主人與下屬,兩人的相處模式倒更像是朋友,很隨心的那種朋友,不必刻意的掩飾不必刻意的僞裝,相處起來十分的舒適,這也正是爲何對他如此上心的原因之一。
沉默了片刻沐音突然道:“徐府的嫡出小姐失蹤了。”
“什麼?”莫明軒一怔,神色怔然的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忘了告訴你。”沐音道:“徐念蓉在宴會的當日失蹤了,不,準確的來說事離家出走了,爲了你。”
沐音的聲音聽上去很大染,彷彿就是在敘述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一般,但是聽在莫明軒的耳中卻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她竟然離家出走了?還是爲了他?莫明軒的神色晦暗莫名,看不清楚情緒,雙眸微垂掩下了所有的情緒。
“我可以告訴你她在哪裡。”清冷的聲音淡淡的在耳邊響起。
莫明軒沉默了,良久才搖了搖頭道:“她在哪裡與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他們早在莫府被滅之時已經再也沒有關係了,她的爺爺將整個莫府毀的徹徹底底,他怨他恨,想着概要如何報仇,如今他卻要將他的爺爺甚至於真個徐府毀的一乾二淨,她又如何不怨不恨?心中也只會被仇恨所佔據,他們之間不僅僅是隔了一條大道,更是一條越不過去的鴻鵠,也許,這樣纔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吧。
沐音神色冷淡的看着垂着眸子的莫明軒,鳳眸微挑卻是也沒有再說些什麼,莫明軒一直都是一個聰明人,他比所有人都要想的徹底,都要想的透徹,他知道自己的想要的是什麼,什麼之於他纔是最重要的,這纔是真正的睿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