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纔是十四,月亮已圓了大半,如一輪圓盤一般高高地掛在那一望無際的天宇。皎潔的光芒淡淡地從天際灑下,籠罩起一片煙霧,彷彿所有的萬物都變得柔和起來。
“小姐,天色晚了,吃飯吧。”青衣勸了一聲,她自然知道樑寒霜是在等誰。可是,都這麼晚了還未過來,想必是不會過來了。
樑寒霜怔怔地點了點頭,從原先的信心滿滿,隨着時間的流逝一點點的磨去,而後卻變得滿腹的疑慮。
面前精緻的菜餚依舊,本已經有些涼了,可宮人都貼心地熱了才送了過來。還是那幾樣東西,卻少了幾分味道。
樑寒霜夾了一筷吃下,卻只覺味同嚼蠟。想了半天,終究還是放下了筷子。
“小姐,好歹吃些吧。皇上,他應該是還有要事要忙吧。”青衣看着自家小姐這副失神的樣子,心裡也有些不忍,忍不住勸說道。
應該是有事吧,或者是朝廷裡又遇到了什麼難事兒了吧。
樑寒霜這麼想着,忽然嘴角勾了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忍不住想要自嘲。什麼時候,她這個最愛自由的二十一世紀的妹子,也成了這深宮的婦人了,一心一意地盼着墨炎涼過來,這哪裡像她平日的作爲了。
舒了一口氣,寬慰似地衝着青衣笑了一笑,琥珀色的眸子中流轉着微光,好似在告訴她不用擔心自己。
可菜餚到了口中,卻依舊是品嚐不出什麼味道來,只胡亂地吃了幾口,便也就放下了筷子,直接去了寢殿休息了。
而另一邊,墨炎涼昨夜喝了酒,白日裡有些疲乏的。但是在聽到樑寒霜相邀清風涼亭的時候,心情還是忍不住大好的。
可是,在路上碰到了韋洛然和韋相爺,臉色可就不那麼好了。而且,更重要地是,韋家的人竟然還光明正大地入宮去給太后“請安”,一想到這裡,墨炎涼的臉色便忍不住更黑了幾分。
所有的好心情頓時便消散了,墨炎涼也沒的什麼心情再去賞景了,直接便回了青衣就繼續回南景宮埋頭處理政務了。
大約是到了傍晚時分,墨炎涼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僵直着坐在了椅子前很久了。那一邊的茶水和膳食都已經被宮人熱了好幾遍了,可依舊是半點都沒動。
幾個內侍戰戰兢兢地守在一旁伺候着,看着墨炎涼的臉色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更別提說話了。
微微地舒展了有些痠軟的腰,鬱悶的神色已消減了許多。墨炎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卻發現朝霞已經緩緩地爬上了天空,遮擋住了太陽的半邊面孔。
“青霜殿那邊可曾派人過來了?”聲音裡染上了些許疲倦,放下了手中的硃筆,揉了揉眉心,墨炎涼已起身在殿中踱步。
“不曾,只早上青衣姑娘來過。”小李子一見墨炎涼說話,好歹也是伺候過墨炎涼多年的,便知曉他此刻的心情應該是舒緩了許多了,一邊說話,一邊便吩咐了宮人去準備膳食。
墨炎涼在窗臺立住,這夏日的青翠顏色倒是比那滿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的奏摺好看多了。今日的朝霞也是格外的豔紅,在天際紅透了半點的雲彩,如那熱切的笑臉,看着便讓人忍不住微笑。
近日怕是要入秋了,天氣也涼爽了許多,倒是御花園的景緻不減,也難怪樑寒霜要邀請自己去賞景了。只是不成想,卻遇到了那般不順心的事情。
想到這裡,墨炎涼便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晚膳不用準備了,去青霜殿吧。”
或許是多日來的相處兩人已經形成了一種莫名的默契了,白日裡的事情青衣也是知曉的,只怕樑寒霜早已猜到了自己的心情不佳。雖然自己很反感女子干政,可能有一個體貼聰慧的女子相伴,還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他幾乎可以料定,這會兒的青霜殿已經準備好了膳食了。
小李子一聽這話,暗自擦了擦手心的汗珠,長舒了一口氣。這可算是彆扭勁兒過來了,要知道這一天過得可是擔驚受怕的。
“擺駕青霜殿。”小李子的話音不過剛落,外面就來人了。
墨炎涼瞥了一眼那正跪在地上的男子,一身黑色的勁裝,正是暗衛的頭領。
墨炎涼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那地上的男子纔開始稟告。
“啓稟皇上,麗妃娘娘和韋相爺這會兒還在慈寧宮中,據說是太后傳了晚膳。”暗衛是墨炎涼一手培養的組織,專門爲自己打探各種消息。
墨炎涼一看到韋相爺入宮了,便派了人暗暗跟着。
拳頭緊緊地握住,只是藏在寬大的袍袖之間,讓人看不出那上面早已鼓起的突兀青筋,臉色陰鬱,目光卻依舊望向那窗外的天空。
那抹嫣紅染在了墨黑的鳳眸中,倒映出一個輪廓,竟成了血一般的嫣紅,讓人不禁有幾分寒顫。
暗衛依舊沉穩地跪在了地上,這些年他爲墨炎涼也做了不少事,新君即位,可是沒少遇到這糟心的事情。可是這位新君最大的優點便是能忍,深諳小不忍則亂大謀,每每他這個樣子,便已在心中暗自揣摩了主意了。
不消片刻,那暗衛的頭領出了南景宮,小李子進來看到的便是一臉雲淡風輕的墨炎涼。玄色的衣衫就着那精緻而冰冷的容顏,平白讓人生出幾分寒意來。
“擺駕慈寧宮,你跟着便是了。”
小李子一愣,得了命令卻也只好遵從。
兩人很快便到了慈寧宮外,周圍的守衛都被墨炎涼示意噤聲了,所以自是一派寧靜。
韋相爺是宮妃的家眷,按理說若是入宮除卻麗妃的宮中也只能在偏殿用膳,可那正殿之中明晃晃的燈火硬生生地刺到了墨炎涼的雙眸。
再走近了一些,幾個宮女皺了眉頭,本想出聲,卻在看見來人之後,嚇了一跳。可奈何墨炎涼在場,那周身的氣勢卻又讓她們不聲,只能在一旁裝作鎮定的樣子繼續守着。
裡面時不時地還傳出些許的聲響,有低聲的淺笑,也有關心的話語,倒是一派和諧的樣子。鳳眸裡閃過一點寒光,卻在下一刻勾了一個極淡的笑意,伴隨着那一抹挺拔的身姿到了正殿之前,沉聲說道:“母后這裡倒是好生熱鬧,看來是兒臣來晚了。”
雖然說話的語氣中並未藏着不悅,可太后聽着卻是怎麼都覺得膈應。宮中素來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皇帝這話,豈不是在給自己打臉。但到底墨炎涼也沒有明確說些什麼,若是她提起,倒是顯得母子生分,太過難堪了。
“皇帝哪裡的話,哀家這慈寧宮的奴才是越發不懂事了,皇帝來了也不通傳一聲,依哀家看都給發賣了纔是。”溫和的語氣,卻分明透着幾分嚴厲。
即便是太后臉上的笑容依舊,可那一衆宮人都分明地嚇得跪了一地。
“是兒臣怕掃了母后的興致,所以才未叫她們打擾的。怎麼,麗妃和韋相爺也在?”一語而帶過,便推卻了這些宮人的責任,饒是太后日後也不會怎麼處置的。那麼多的宮人,總不能讓她通通一竿子打死吧。
可這話卻是在這些人心裡留下了一個釘,這皇宮究竟是誰的皇宮,究竟該聽誰的,她們還是不得不再三考量一番的。
“臣妾參見皇上,太后仁慈,見臣妾和家父許久不見,特意恩賜了晚膳。”麗妃一聽見墨炎涼提起了自己,心情自然是美不勝收了。
入宮多日,皇上便是連正眼都沒瞧過自己,每每還爲了樑寒霜那個賤人懲罰自己,現在得了這說話的機會,她自然是眉飛色舞。
墨炎涼淡淡地走過麗妃的旁邊,在太后的下首擇了一個位置便坐下了,對麗妃的嘰嘰喳喳也是難得地露出了和顏悅色的神情。
太后一看,心裡便鬆動了幾分,只微微一個斜視,便對上了一個精光的眼神。
“張嬤嬤,讓宮人再端幾個小菜過來,也再上些酒水來。”原本內眷用膳,自然是不用酒的,韋相爺自然也只能隨俗了。可墨炎涼來了便是不同了,算是皇帝招待妃子與其家眷,喝酒也只是爲了調節氣氛。
“如此便多謝母后賜飯了。”淡淡的笑意仍舊掛在嘴角,連神色都是麗妃這些天見過最溫柔的模樣。
嬌俏的容顏在燭光下更多了幾分喜色,只要稍稍對上了墨炎涼的目光,彷彿連臉頰都變得火燒一般了。
樑寒霜,不過就是圖個新鮮勁兒罷了。如今,墨炎涼的眼光可是在自己身上的。
一想到這裡,麗妃的心裡就更是忍不住地痛快了。
太后和張嬤嬤瞧着這番情景,更是心中瞭然,不過一個示意,綠兒便趕緊地給韋洛然斟了一杯酒。
“皇上,洛兒敬您一杯酒。”杏眸含水,朱脣微張,肌膚勝雪,聲如黃鸝,韋洛然倒是極其機靈的。
墨炎涼只瞥了她一眼,臉上的笑意依舊,那目光卻是彷彿隔着千年的冰霜,依舊是淡淡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