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做的, 只是堅定他們的信仰而已。”史昂說完，繼續埋頭。
信仰……嗎？我盯着膝蓋上的書愣神。《女神語錄》——這就是信仰麼？想來也是，比起看不見摸不着的神佛之說, 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的女神, 更加具有說服力, 聖鬥士的非常人戰鬥力, 更是一塊完美金字招牌。
如今聖戰已經結束了, 魔星被封印，冥王、死神和睡神，不知所蹤。聖域要靠什麼, 來繼續堅定它的信仰呢？安逸的環境是能讓人鬆懈的。
“正義與邪惡的戰爭是無處不在的。”史昂忽然擡頭，這樣說道, 然後嗤笑, “雅典娜大人在離開之前是這麼對我說的。”
原來我不自覺的把想的都說出來了麼……
“所以聖域什麼閒事都要管麼？”我沒好氣的說, 雅典娜的意思是，要讓聖域當世界維和警察麼？
“不, 是要將聖域樹立成爲正義的象徵。不過，你也知道，勝利者才能自詡爲正義，所以也只有成爲絕對力量的存在，纔會是勝利者。”史昂揉了揉太陽穴道, “現在聖域能作爲戰鬥力的人可能都不足五十人……”
說完, 史昂又低下頭去, 把左邊的一疊紙挪到眼前, 繼續寫着。
到了飯點, 門口一成不變的三聲敲門聲響起：“教皇大人，午餐已經準備完畢。”
“知道了。”史昂頭也不擡, 手中不停，“蘇，你若是餓了就先去。”
我合上書，走到他身邊，瞅了瞅那一疊亂七八糟的紙……居然什麼內容都有！從修繕聖域所需的石料工匠費用到這幾天吃什麼浴室水質不好，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寫成長長的一張紙送到教皇的桌子上。
史昂手上的幾張紙看完之後，順手就要往那一疊沒看過的伸去。我一手壓在紙上，一手抽掉他手中的鵝毛筆。
“吃飯。”
被我不容回絕的態度壓制住，史昂看了我一會兒，最終投降。拭去手上被鵝毛筆帶到的黑色水印，站了起來。
“蘇太較真了。”史昂走過來，一下子幾乎比我高了十公分的身高頓時讓我怨念起來，哈迪斯怎麼不給我弄高一點！男人弄個一米八、九的纔好，居然還是以前那身高！
我斜眼瞅了瞅他，不知道他吃什麼長那麼高，以前不是很挑食的麼。
餐桌上，見史昂吃的慢條斯理，不論葷素都吃了下去，一口接一口。想到當年爲了讓他吃一口蔬菜，我煞費苦心鬥智鬥勇，如今他居然改了挑食的毛病？
“蘇？”史昂停下動作，說，“怎麼了？”
“你長大了。”這句不知所謂的話脫口而出，回過神來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居然不挑食了？”
“那也是你以前太寵了。”史昂一針見血，直指他挑食的根源，“餓上幾天，餓上幾天，就算明知摻着毒，也會吃下去。”
我不禁眼眶一熱，鼻子一酸。居然是這樣改過來的麼，有效是有效，可那不過是個6歲的孩子……我低頭，白禮啊白禮，若不是你已經作古，我絕對不輕饒你。
一頓飯吃的意外的沉默，我不吭聲，史昂也早已養成了食不語的習慣，飯桌上安靜的只聽得到刀叉微微碰撞的聲音。
吃完飯，教皇的例行公事之一就是在聖域巡查一圈，看看最近的修復工程進展的如何，給工作的人們以精神上的支持。通俗的說，就是去繼續洗腦的。
我打了個哈欠，讓他一個人去，自己要去睡個午覺。史昂只是笑了笑，也就隨我了。
經過剛剛的房間，我猶豫了一下，走進去。史昂的桌子上三大摞的待審事項，我不禁皺了皺眉。這要看到何時？
我就是純粹的自己找事做了。
坐在他的位子上，運用起以前看資料的本事，一目十行找關鍵字，用細鵝毛筆劃出關鍵部分。分類整理，無關緊要的小事扔一摞，亟待處理的放一摞，剩餘的按輕重緩急排好。這粗粗的一邊下來，都看的我頭暈眼花，肩膀痠疼。
難得史昂能停留在聖域幾天，處理這些堆積起來的事情，周圍的村鎮還需要去走訪，過兩天又要離開。就算他是黃金聖鬥士，也不是鐵打的，一個人支撐一個聖域，我能幫得上，就幫把手，多給他些時間休息和好。
最終分類完畢之後，給他一張留言條，我就忍不住撲向牀，好好的睡上一覺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紅日西斜，牀頭坐着個人。這種感覺讓我立刻聯想到了當初，作爲死神達拿都斯時，修普諾斯也是如此，醒來的第一眼，就是他。
這種習慣性的聯想讓我心中一驚，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頓時頭暈眼花，眼前黑了一片。
“蘇！”
起得太猛腦部供血不足，晃了兩下被人扶住了肩，穩了下來。是史昂……不是他，我放鬆了身體，靠在他身上，讓自己慢慢清醒。
“身體不舒服麼？多躺會兒。”史昂有些小心翼翼的問着，讓我放鬆的靠着。
“不，剛剛起得太急，現在好了。”看到他緊張的模樣，我安撫性的拍拍他的手，然後坐直了身，“你怎麼坐在這裡？害我還以爲……”轉念一想，這話還是不說的好，吞掉了後半句話。
“早知道蘇願意幫我的一起做的話，我就該叫上你。”
史昂在桌子上看到我居然替他分類整理好了，長篇累牘的文字裡也被我挑出了重點，他看起來自然輕鬆的多。本需要兩天才能全部看完的東西，今天就處理完畢。所以他纔有空坐在我的牀邊，等我醒過來。
“我一直以爲蘇會嫌麻煩……”史昂很滿意我的工作準備，大有把我帶上作爲機要秘書之類的，“看起來蘇很擅長做，你以前做過麼？”
他知道我有達拿都斯記憶，卻不知我曾經擁有的，並不是作爲神的記憶，而是該被抹殺的人類的記憶。
“達拿都斯不需要做這些，冥界的事都是哈迪斯在管理，況且，冥界是永遠都不缺少人手的地方。”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史昂，死神只是留給了我記憶，我不是他，你還想知道些什麼呢？”
“我……抱歉，蘇。”史昂站到一邊，不再說話。
我看着那雙流露出一絲慌張的緋紅眼眸，他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一個教皇該有的冷靜自持。他的心裡，還是沒有放下疑慮，儘管從感情上而言，他知道我就是他記憶中的人，可是從理智而來的疑慮早已在心底紮下了根。
他會不自覺的試探我，試探之後又會產生負罪感，他在懷疑他應該是最信任的人。懷疑的惡魔總在他已經相信的時候，在他耳邊低語：他不是以前那個蘇了，他現在是死神，他也有他的秘密……我明明都知道這些會發生在他身上，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想你需要時間，你和我，都需要時間。”我對他笑道，“十多年的鴻溝，不是短暫的相處可以填補的。不過我想，我們有的是時間來彌補，不是麼？”
史昂看了我很久，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史昂。”
我叫住了他，看他停頓在牀前，沒有回頭。
“希望這段時間不會很長，我不想再在迷茫和徘徊中錯失什麼了。”
背對着我的人回了頭，走到我面前，擁抱，埋頭。
“你知道麼，我只是害怕，害怕我不再是你記憶裡的小包子。那個孩子，已經死在嘉米爾的回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