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對話之後的兩三天裡, 我都沒見過史昂。他不是去周圍的村鎮巡查,就是在校場巡視監督。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打個照面,通常都是我吃完了他才匆匆走進來。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見到他, 甚至不知道要說什麼。
“嗯。”史昂應了一聲, 走到桌子邊, 吃了起來。
我站在門口, 沒有像前幾天那樣走開。不多久, 低頭吃飯的人終於忍不住了,擡頭看着我。
“下午有空嗎?”我問他。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主動開口,他幾乎是無意識的點了點頭, 然後回神,思考半晌之後, 道:“有的。”
“那好, 送我去一個地方, 到了之後你可以先回來。”我打商量似的望着史昂,見他點頭之後, 我走去了書房。
說到底,還是史昂在避着我。平時他辦公的地方就是我現在霸佔着的地方,可是看到我在那裡,他就根本不來書房,每天都在外面“閒逛”。
不知道他吃個飯到底要多久, 我百無聊賴的捧着書。這一頁已經三天沒翻過了, 我已經不習慣沒有他的時間。看着看着, 就會擡頭看看那個在書桌後忙碌的身影, 可是每次都是空蕩蕩的, 連同心底的一個地方一起。
海風鑽進房間,在書頁上調皮的轉了一圈, 快樂的飛奔向門口,與那金綠色的髮絲嬉戲。
眼角的餘光瞥見史昂站在門口,不動也不出聲。腦海中流轉過無數的想法,一會兒又一片空白。他不吭聲,只是定定的站在門口看着我。
“我臉上開花了麼?讓你能看那麼久。”我轉頭,笑着看他,卻總覺得無法聚焦,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的。
“不。”他搖搖頭,慢慢走近,不自在的神情愈顯清晰起來。
“那我們走吧。”我站起來,眼前突然黑了一片,微微定神,模糊的看到黑色的教皇法袍。肩膀被雙手有力的握住,耳朵裡嗡嗡作響。閉上眼睛一會兒,才恢復正常。
“蘇!蘇!”史昂的聲音這才傳進我的耳朵裡,急切的慌張的。
“嗯?我們該走了,去法國。”我擡頭看他,他皺着眉,不贊同的樣子。
“你怎麼了,剛剛……”史昂追問,不回答他我是別想離開聖域了。
“起得太急,眼花了一下。”
我自己清楚,這樣的情況並不是一次兩次,貧血什麼的不會出現在我身上,聖域雅典娜的力量,終究是和我這個“冥王制造”的身體八字不合麼。
史昂被我的話堵了回去,將自己的黑色華袍脫下,拿了一件灰色的斗篷。隨即攬過我的腰,瞬移離開聖域。
這次瞬移比起前一次差點沒想把內臟吐出來的感覺要好得多,只頭暈目眩了一下,就恢復了正常。這裡是上回見到少年他們的地方,稍作打聽就能知道,一個眼盲的青年和他妻子所住的地方。
史昂並沒有離開,他跟在我身後,穿着斗篷,將他一頭太過耀眼的頭髮遮住。這樣子不是更加招人注意麼……我暗暗腹誹道。
按照別人指的路,我們出了城。走了很久,纔在一片青綠色的草地上看到了一個小村落。五六間低矮的木屋,三兩隻白色的小羊在屋邊咩咩的叫着。
一間小屋的門開了,吱呀的聲音在很快淹沒在咩咩的羊叫聲中。
女子從屋內走出,長髮盤在腦後,手中挽着一個籃子。她走得很慢,彷彿在等待着什麼人。
“我去城裡買些鹽回來,你要出來曬曬太陽嗎?”女子的聲音意外的溫和,詢問着她等待的人。
“你去吧,不用擔心我。”屋內有一個更加和順的聲音傳出。
“嗯,那我……”女子轉頭,正好面對着我們,瞪大了的眼連籃子落在地上都不自知。
“忒洛?”屋內的人大概是聽到了籃子落地聲音,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麼了?!”
“你還……活着?”忒洛拉瑟目瞪口呆的樣子確實……與之前“飛揚跋扈”的少女差別太大,居然還有些可愛。
“誰?”希緒弗斯走到了門口,閉着眼睛詢問道。
“好久不見了,忒洛小姐、少年。”我走上前,微笑道,“嗯,不對,該叫你夫人了,是嗎?”
“……你還是一樣的令人討厭。”忒洛抽了抽嘴角,挽住了希緒弗斯的手,“希緒,猜猜是誰來看我們了?”
希緒弗斯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他知道是誰了,只是無法相信罷了。若是我,也無法相信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怎麼會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不過很快,他調整了回來。
“很久不見,蘇沐。”希緒弗斯點點頭,面對我身後的人,“還有白羊座的史昂。”
被揭穿了身份,史昂將斗篷的帽子推下,淡淡道:“希緒弗斯。”
是啊,他不是射手座了,只是一個名叫希緒弗斯的年輕人,有一個溫暖的家,愛他的妻子,或許未來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寶寶。
“別都站在門口,進來坐吧。”忒洛讓開了身,希緒弗斯也往後退了幾步,小屋內的樣子立刻落入了眼中。
簡樸的小木屋裡處處都透着溫馨,木凳、木桌的邊緣都被細細的磨成光滑的圓角,雜物都被整齊的堆放在角落,危險的刀具都被套上了布套……
難以想象,這些細心的活兒是出自忒洛之手。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麼……
圍坐在桌邊,忒洛在廚房燒熱水,可以看出她很緊張的關注着這裡的動靜,彷彿準備隨時跑出來。史昂坐在一邊不說話,我轉頭看希緒弗斯。
“沒想到,我還能見到你。”希緒弗斯笑了笑。不是勉強的,不是虛僞的,如同當年,那個會憨笑的少年。
“嗯,之前偶然看到你們,想過來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如今我放心了,他已放下了負擔,我忍不住開起玩笑來,“看起來過得很拮据。”
“是麼?我覺得比在那裡的生活更舒適。”希緒弗斯不贊同的搖頭。
“聖域確實……”我看了看史昂,見他沒什麼反應,繼續道,“爲什麼選擇在這裡隱居?”
“他不會回去的!”忒洛拉瑟走了出來,一杯水重重的放在我面前,“如果你是想作爲那裡的使者勸他回去的話,還是趁早走吧。”
“你多慮了,只是來看看你們。”我看着她,特誠懇的說,“況且,聖戰已經結束了。”
她顯然是不信我的說辭,不過遞水給史昂的動作輕柔很多。
“既然已經結束,我們更沒必要回那裡去了,你沒看到嗎?希緒他……”忒洛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卻被希緒弗斯握住了手,她坐回了椅子,“我知道其他的人,大概都已經……不過,都結束了……你們放過他,好麼?”
我真不是來找希緒弗斯回聖域的,可我的信譽度在忒洛那裡,似乎是0……
“射手座的黃金聖鬥士保護了雅典娜大人,獻出了生命,黃金聖衣已迴歸射手宮。”史昂在此時平靜的說道,“我們是來探望蘇曾經的朋友,希緒弗斯,恰巧與聖鬥士同名的朋友。”
忒洛拉瑟狐疑的看着史昂,連希緒弗斯都是詫異的望着史昂,彷彿坐在那裡的人,不是他認識的白羊座。
“放心吧,他現在是教皇,說了算。”我指指史昂,看到忒洛一瞬間的詫異,之後緊緊的握住了希緒弗斯的手。
“真不知道是不是該恭喜你,史昂。”
希緒弗斯善意的笑着,與忒洛一起,將他們在這裡生活的故事緩緩道來。他們都儘量避開了聖域相關的話題,原先單調的訓練生活,如今能如此多姿多彩,讓他們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之中。不過,我看最快樂的,便是他們的愛情,終於成爲了現實。
或許這並不是純粹的愛情,卻比純粹的愛情更加美好。除了祝福,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言語來表達豔羨之情。
“嗯,祝你們白頭到老,早生貴子。”我用最傳統的語言祝福他們,聽得某兩隻幸福的番茄冒煙了。
“你,你亂,亂說什麼。”顯然某人還是一如以前的純情,一緊張就結巴。
“別光說我們,我看你們兩個也……”忒洛的眼神依然犀利,立刻就把話題轉到了我和史昂的身上,“自覺點,你們是不是……”
“這是我來這裡找你們的第二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