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昂對蘇沐的記憶, 終止在六歲的嘉米爾。或者準確的說,他所有關於蘇沐的記憶,被取代了。他記得有一個人, 陪伴了他一年快樂的時光, 那個人, 是白禮。
一覺睡醒, 白禮坐在他面前。告訴他, 從此他將是嘉米爾的族人,正式拜師。他有一瞬間的迷惑,好像眼前的人, 不應該是這個滿頭白髮氣勢逼人的師父,而是一個……史昂的腦海裡有一個輪廓, 那個人的臉卻看不清了。
之後很多事情都不太一樣了, 白禮告訴他, 現在不能像以前那樣寵着他,什麼都順着他。他肩負着重任, 從此便要開始苦修,要丟棄孩提的天真和稚嫩。
他要學會修理聖衣,而在修理之前,他需要了解每一件聖衣的特性。每件聖衣對應一個星座,而星座中最亮的幾顆星便是聖衣上最致命的幾個點, 如果那幾個點被攻擊導致聖衣碎裂, 那麼聖衣就會死亡。史昂要做的, 就是每天觸摸那些聖衣, 瞭解它們, 找到那些星位,沿着連接線修理損壞的聖衣。
史昂在修理聖衣上的天賦是有目共睹的, 他的孤僻也讓很多人不願意跟他來往。他寧願一個人待在山洞裡,那種被聖衣環繞,有權觀看每一個聖衣主人故事的感覺,讓他飄飄欲仙。
就像神掌握衆生的感覺!
“吶,史昂,沒有誰生下來就是高人一等的。想要把握自己的命運,就要往上爬,不惜一切的往上爬,只有站在最頂端,纔沒有人能左右你……這些都是屁話,現在的你活的開開心心就好,做個快樂的小包子。”
修理的手停頓了一下,剛剛,是誰在說話?
史昂環顧四周,沒有人,只有那些破損的聖衣。
“孤單?嗯,一個人的旅行是很孤獨,不過現在我有你啊……孤獨的時候就想想那些不孤獨的日子,晚上做個好夢,明天又是一天。”
耳朵裡嗡嗡作響,他聽到有很多人在說話,說不同的話,說他聽不懂的話。
“我們的時間,到此爲止吧。”
這句話異常清晰,因爲之後,再沒有這個人的聲音了。
腦海裡,只有一首歌在迴盪。
不知爲什麼,他很想流淚,他似乎是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獨自躲起來在玩什麼呢?”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身後,“真入迷呢,想必是什麼好玩的吧。”
“用壓倒性的異能,來偷窺別人的人生。”
“不必羞愧,你是被神選中的人。”男人向他伸出了手,“跟我一樣。”
“我可以讓你看到更多的人類的生涯,全人類的,可以說有史以來最巨大的譜系。”
他被誘惑了。
這個男人的話語有一種誘惑的味道,就像他曾今見到的一種植物,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站在神的高度,俯瞰人類的歷史……
這個誘惑太大,那是人類的最高位置!
他要站到最高點!要成爲統治者!而不是無力的承受一切!
史昂是聖衣的修理者,他了解所有的聖衣,包括如何破壞它們。一件又一件,直到他碰到了一件完美聖衣,一件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聖衣。
如果說剛剛史昂猶如一隻被植物的香氣誘惑而靠近的昆蟲,那麼現在,他被香氣掩蓋下的惡臭驚醒,正在劇烈掙扎,他後悔了。
“你知道,人類最大的罪是什麼嗎?”那個男人的聲音頓時冷如寒冰,“太猶豫了!”
一瞬間鮮血噴涌而出,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這就是站在人類頂端的實力嗎?
殷紅的血將地面染紅,他卻無力阻止,就這樣結束了麼?他的人生……
黑色的蝴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他身邊飛舞。他似乎聽人說過,黑色的蝴蝶,便是死神的使者,它們會帶領亡者的靈魂前往冥界。
他已經無力反抗了,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爲何還不帶他走。
“小史昂已經不認得我了,真讓人傷心。”
“你想要知道什麼呢?你的阿爸只是個普通人,但是他保護了你,保護了他的家庭,保護了別人。他做到了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
“不,不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騙子!
人說,死前會看到自己的一生,特別是埋藏在心底,最懷念的東西。
他的眼前一幕幕放着的,是一個人。一個騙子,曾經答應過他,教他要相信自己,教他怎樣成爲一個像阿爸一樣的男子漢……告訴他,永遠不會離開他的人,走了。
這個人不是他的老師白禮,不是嘉米爾的任何一個人,是一個抱着豎琴,喜歡捏他的臉的壞人。
“沒有人要你,我要你。沒有人愛你,我來愛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所以你不是一個人啊,小史昂。”
騙子……告訴我,你是誰……
“史昂!”
史昂的命保住了,白禮告訴他,是因爲周圍的聖衣將他血控制住了,想讓他活下去。他心裡卻明白,這麼大量的失血,他能活下來,不僅僅是聖衣,還有那幾只黑色的蝴蝶。
他不明白明明是索命的蝴蝶,爲何沒有帶走他的靈魂?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身上有種隱隱的力量,阻止了這些蝴蝶。黑色的蝴蝶停留在他身上,卻沒有引領他的靈魂離開。
既然活了下來,那些痛苦都不再重要,那個人的一擊,讓他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差距。這種差距並不是不可彌補的!
“想要把握自己的命運,就要往上爬,不惜一切的往上爬,只有站在最頂端,纔沒有人能左右你……”
你說的沒錯,自由站在最頂端,纔沒有人能左右我的命運!
史昂將過去的一切埋藏,他是嘉米爾最有天賦的人,他的未來在希臘聖域,那麼,他要爬到最高!到沒有人可以命令他,沒有人可以將他的記憶掠奪的高位!
成爲白羊座黃金聖鬥士的時候,他笑了。他是聖鬥士中最高的黃金聖鬥士,但是他的眼前,是穿着教皇法袍的賽奇,老師白禮的弟弟,前任巨蟹座。他還是被人指揮着,那麼他要成爲教皇!他無法成爲神,那麼也要做到聖域的最高!
聖戰,就是機會。
教皇之位早已註定,射手座作爲教皇的心腹,歷來是繼任教皇的不二人選。老師的弟弟賽奇,也非那麼簡單。射手座唯一的競爭者已經死了,連同另一個競爭者流放在卡農島。
那麼作爲教皇的心腹,女神的盾牌,射手座,活過聖戰就是教皇。
而他的目標也是一樣,活過聖戰。
史昂也曾想過,爲何他如此執着於不被擺弄的命運。他坐在白羊宮裡,對着金光燦燦的的黃金聖衣愣神。
他的執念……並不是這樣。
他或許只是想向那個人證明,他離開他,是錯誤的抉擇。或者他僅僅是,到達那個高位,然後找到他,再見見他,問他,爲什麼要離開。
又或者,他只是……
將聖衣穿在身上,走到白羊宮外,向遠處眺望,是碧波盪漾的大海。
那個人去過很多地方,也告訴過他,海的樣子。他曾經那麼嚮往大海,現在,海就在他的面前,那個像他描繪海的人已經不在了。
“史昂,去大聖堂的白銀聖鬥士回來了,我們去教皇廳看看。”童虎匆匆趕來。
他點點頭,忽然之間,他聽到了呼喚聲,那個熟悉的聲音。
巨石之間,什麼都沒有。
呵呵……他怎麼可能在這裡。那個拋棄他的人,怎麼會知道他在哪裡?果然是這幾天想多了。
只是史昂沒有料到,在不久之後,他見到了那個他一直想尋找的人。
那個人用金色的筆觸,在陰暗裡寫下他記憶裡的那兩個。
蘇……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