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陳大人捋着鬍鬚望着他沉默不語,柏小妍卻覺得氣憤不已,反問道:“錄事大人,您並沒有問我神犧城之事,爲什麼就認定我不知道?說不定我比她知道得還要清楚!何況,您自己也說,您之前並沒有見過丁柏小妍,那您怎麼就能憑几句話幾個問題來確定她就一定是真的?再說,您都沒見過丁柏小妍本人,又怎麼知道她說的件件是實?您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錄事官聽了,卻怒聲道:“住口!本官欽佩丁家已經很久了,他家之事,本官沒有一件不熟記在心的,又怎麼能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別和本官逞口舌之辯,快點招認了,省去好多刑罰呢!”
柏小妍冷冷盯着他,反問道:“您對丁家熟悉?熟悉爲什麼還要問那些問題?難道只是想聽她口中說出來的那些事情?還有,西陵國神廚四大家,如果他們的子弟都來參加神廚擂,您是不是要一一問過?您是錄事官,不是打聽家事的‘家事官’!”
“陳大人!”錄事官氣急敗壞道,“這丫頭牙尖口利,竟然斥責本官起來!本官發現了問題,報出來難道不對?陳大人,您要爲本官做主!”
“陳大人,您也要爲民女做主!”柏小妍不甘落後,也叩頭懇求道。
陳大人眉頭微皺,道:“好了,你們誰也不用爭執了,問題的癥結在於,現在出現了兩個丁柏小妍。可報名的簿子上卻只有一個丁柏小妍,那就是說一定有一個是假的。所以重要的是找出到底誰是真的,誰是假的,其他的,要等到辨清真假之後再論!”
錄事官施禮道:“大人明鑑,正是要辨明真假。下官已經這樣做了,可這丫頭死不承認!”
陳大人又微微一皺眉:“這也好辦,把另一個找來仔細盤問便是。來人,到山上將丁柏小妍找來!”
沒過多久,去找“丁柏小妍”的人帶着一個女孩子回來了。柏小妍和楚小妘一見大吃一驚,楚小妘脫口而出道:“這不是那個穿着和你一樣的女子?”
陳大人看了楚小妘一眼,又打量起新來的這個“丁柏小妍”來。
她身材清瘦,和麪前跪着的這個女子差不多;鵝蛋臉,柳葉眉眉峰微微上揚,眼睛和嘴形狀和跪着的女子也相差無幾。
“還真是像啊!……”陳大人沉吟着。
“你站起來。”他叫柏小妍道。
柏小妍站了起來。
“各自走幾步看。”
柏小妍和“丁柏小妍”都走了幾步。
“天下竟有這麼相似的人,也是少見了!”陳大人捋着鬍鬚,皺起眉來。
“既然說是廚神丁家的人,那對丁家之事都該瞭然於心。來人,取筆墨,我問問題,你們寫。”陳大人吩咐道。
差役取來兩份筆墨,讓她倆分別在兩邊的兩張桌子上背對着背寫答案。
“丁家現任家主是誰?”陳大人問道。
兩人在紙上都寫下了“丁無爲”三字。
“父親姓名、生辰;母親姓名,生辰。”
兩人又都在紙上寫下了答案。只是在寫到母親姓名生辰之時,兩人出現了差別。“丁柏小妍”寫了“無”字,柏小妍卻頓了頓,小心的寫下了“阮湘筠”三字。
“從多大開始學習廚藝?學得最好的技藝是什麼?”陳大人看了兩人的答案,略一沉吟,又問道。
兩人寫得再次並無二致。
“奪廚神之位是什麼時候?當時做了什麼菜?”陳大人問完這個問題,決定不再問了。
待柏小妍和“丁柏小妍”交上答案,陳大人並未多看,便指着“母親姓名、生辰”那道題問“丁柏小妍”道:“你爲什麼寫了個‘無’,難道你沒有母親?”
“丁柏小妍”眼圈一紅,道:“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子的母親自小女子七歲時便因故離家而去,至今十二年,並未回過家。小女子每每思及此處,便黯然神傷,實在不願想起這段情景,因此小女子才寫了‘無’。”
陳大人又問柏小妍道:“你爲什麼要寫這個名字呢?”
柏小妍垂眸道:“家母就是這個名字,雖然不在身邊,也自然要寫。”
陳大人盯了她一眼,道:“爲何不在身邊?”
柏小妍道:“十二年前家中發生一件事情,母親含恨離家,雖有些許消息,但終究對查到她的所在有任何幫助。民女此次本不想參加神廚大擂,可想到若有了名氣,說不定能讓母親找到我,也就來了。”
陳大人目光深邃,問道:“也就是說,你參加此次擂臺賽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你的母親找到你?”
柏小妍道:“這是主要目的,如果說還有其他目的的話,就是能借此切磋廚藝,讓丁家廚藝愈加發揚光大!”
陳大人點點頭,又問“丁柏小妍”道:“姑娘你又是爲何要參加此次擂臺賽?”
“丁柏小妍”略一沉吟,道:“小女子自繼承‘廚神’稱號之後,始終牢記祖父訓誨,務將丁家之榮譽作爲自己之重任,爲此,即便與個人得失衝突,也甘願棄個人之所得所願於旁置。參加擂臺賽,自然也是爲此。”
她說的時候,目光灼灼,盯着陳大人的眼睛,似乎真是發自肺腑,讓人難於懷疑。這番話聽得那個錄事官心潮澎湃,不住向“丁柏小妍”投去敬佩的目光,連陳大人都不禁流露出讚許之色。
“說得好,說得好。不過你們所說,似乎都有道理,僅憑這些話,還不能確定誰是誰不是。這樣,你倆既然都自稱是來自於神廚丁家,那就比比廚藝,看誰更符合這‘廚神’的名號吧!”
“丁柏小妍”冷笑一聲,道:“那麼請問,我怎麼不仁慈了?”
楚小妘道:“你不寫你母親的名字,怕是不知道她叫什麼,所以寫不出來吧?”
“丁柏小妍”眼睛一瞪,道:“從小,我只知道叫她‘娘’,並沒有問過她的名字,父親也沒有向我提起過,難道我會知道嗎?”
“是嗎,那爲什麼她知道?”楚小妘咄咄相逼。
“她是編的!”“丁柏小妍”輕描淡寫地說道,但語氣間卻不容質疑。
“丁家的絕學是什麼?”柏小妍忽然問道。
“丁柏小妍”愣了一下。“絕學……當然是無影刀!”
“‘無影刀’?”柏小妍輕笑一聲,“那是我從別的書上學的別人的刀法,並非我們丁家的。你連自家的絕學都不知道,還說什麼是真正的‘廚神’丁柏小妍!”
“丁柏小妍”一下子咬住了嘴脣。“……既然我說的不對,那你倒說說,丁家絕學是什麼?”
柏小妍道:“是看人知菜!”
陳大人驚問道:“看人知菜?這是什麼絕學?”
柏小妍道:“說白了,就是通過觀察一個人,揣測他對口味的偏好,對菜的品類的喜好。丁家世代是御廚,不會這些怎麼能行?”
陳大人點頭微笑道:“有理,有理!其實從一開始,你們寫下答案的時候,本官心中就有了答案。”他面朝向柏小妍道:“這位姑娘纔是真正的丁柏小妍。而你——”他轉頭朝向“丁柏小妍”,“你是假的!”
“怎麼可能!”假“丁柏小妍”叫道,“陳大人,您怎麼能憑這些話就斷定呢?現在,我的姐姐們就在比賽場中,您爲何不叫她們過來問問?”
陳大人眉頭皺了起來:“你的姐姐們?好,她們叫什麼?我這就讓人去找!”
“丁柏芷、丁柏蘅!”“丁柏小妍”說道,望向柏小妍的目光彷彿是一把刀。
話已至此,柏小妍至少明白了幕後的幫兇。她覺得,如果說這是柏芷柏蘅的詭計,並非不能解釋。因爲,她們找了一個手藝不如自己的人來比賽,不管她們自己能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但一定能作出將自己比下去的假象。而這就已經足夠從家族中把自己從“廚神”的位置上拉下來了。
“丁柏芷、丁柏蘅!”柏小妍在心中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名字,從未有過的一股戾氣從心底升了上來。
丁柏芷和丁柏蘅被找來了。她們假裝沒有看見兩個“丁柏小妍”的場景,在陳大人面前見了禮,問道:“不知大人爲何傳喚民女?”
陳大人道:“兩位姑娘,現在這兒有兩個丁柏小妍,你們幫我分辨分辨,到底哪個是真的?”
丁柏芷裝作現在才注意到的樣子,倒吸一口冷氣,道:“竟有人冒充柏小妍妹妹!柏蘅,咱們可要仔細分辨一下!”
她倆走到兩人面前,細細看了看,道:“真的很像!若不是天天生活在一起,很容易認錯了。”
陳大人問道:“怎樣,到底認出來沒有?”
丁柏芷和丁柏蘅交換了一下眼色,柏芷便道:“認出來了,左邊那個是。”
“什麼?”柏小妍瞪大了眼睛,“丁柏芷,你居然不認識我?”
還沒等她話音落地,丁柏蘅也說道:“沒錯,左邊那個是。”
丁柏小妍目光慢慢轉向丁柏蘅,驚訝和憤怒已經讓她無話可說。楚小妘氣得在旁大叫:“你們還是不是丁家人,爲了自己的利益,竟幫着外人一起造假!簡直不要臉,可恨,可恨,可恨!”
聽着她這樣叫罵,丁柏芷和丁柏蘅卻似乎充耳不聞,臉只衝着陳大人,連頭都不帶動一動。
“大人,我們的妹妹我們認識。柏小妍最喜歡穿紫色的衣服,何嘗穿過這種豔麗顏色?而且,她最不喜歡戴什麼花兒枝兒的,而且重重煩惱在身,她怎會有心情打扮?”丁柏蘅道。
柏小妍如五雷轟頂一般,連楚小妘都瞠目結舌。
難道衣服裝飾也能惹麻煩?!楚小妘看着自己的“傑作”,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今天早晨,她們倆起得很早。楚小妘一直堅持讓柏小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說是可以幫她去去“黴氣”。柏小妍也聽了她的,穿上新買來不久的水紅色衣裙,仔仔細細地梳上飛仙髻楚小妘幫她化了妝,戴上妝花簪環,收拾得鮮妍美麗了,纔出了門。
一路上不斷有人回頭看漂漂亮亮的柏小妍,她倆心裡那時候還是有些小喜悅的。可是誰想到如今反倒弄巧成拙,好好的裝扮,竟成了用來否定身份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