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讓寧華繼續跟着雲澤,注意他日常的吃食,免得有人暗下毒手。
睡前,雲曦又細細囑咐樂華,一定要注意周圍的響動,可是無論聽到什麼都不得離開!
樂華見雲曦神色肅然,一時更是緊張,連連點頭與喜華住在外室的榻上,時刻注意着門外的響動。
不是雲曦多心,她只隱隱覺得在佛光寺的這段日子必然不會輕鬆!
雲曦心有所思,過了許久才緩緩睡去,這一夜竟是平靜安寧,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寺內的鐘聲響起,衆人都連忙起身梳洗,不敢有絲毫懈怠,這來佛光寺祈福是太后的旨意,她們若是有所懈怠豈不是對太后不敬?
用過早食,夫人小姐們便趕來了大殿,依次坐好,聆聽玄宏大師的佛音。
雲澤和冷凌澈他們坐在一起,頓時便有不少少女的視線都飄了過去。
雲曦卻是聽得十分認真,她覺得玄宏大師是個有大智慧的人,每句話都引人深思。
甚至她覺得玄宮大師不僅是在講佛法,更像是一位長者,傳授着他對生活的看法和經驗。
很多小姐都坐不住,她們出來是想遊山玩水的,哪裡願意坐在枯燥的佛堂,好不容易挺到了用膳的時辰,這些小姐恨不得立刻飛出去,卻還是要等着雲曦一衆公主皇子先行離開,才緊隨而出。
午膳之後便是自由的時間,也是這些小姐們最爲期待的時間。
而那些有什麼心事傾訴,或是有什麼心願未成的人皆可以向玄宏大師求解。
那些小姐們正值青春年少,哪裡會有什麼問題,多是夫人們心裡有解不開的結。
雲曦見此剛要擡步離開,司玉立刻走上來說道:“長公主,臣女的兄長正在前方領兵打仗,難道公主不應該爲兄長祈福嗎?”
司玉語落,衆人都不由得望向了雲曦,雲曦有些詫異,爲何這司玉每次都要提及司辰,就彷彿是在挑撥離間一般!
難道這次司玉出來,司老太太給她的任務便是毀了她與司辰的婚事?
雲曦心裡略有無語,其實她很想告訴司老夫人,自己也想退了這門婚事,她不必費這般的氣力。
可是司辰此時尚在外領兵,她還是應該等他回來再與他言明。
雲曦看了司玉一眼,即便這婚事遲早都是要退的,可是這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司玉挑釁!
“司辰將軍是百年一見的將帥之才,此次自會凱旋而歸。
可是念及二小姐這般的心憂兄長,不若你便在佛祖面前跪上一日,想必佛祖垂憐,定會讓司辰將軍早日大勝!”
司玉聞後退了一步,有些惱怒的說道:“憑什麼讓我跪,你怎麼不跪?”
司玉此言一出,衆夫人小姐都眼神怪異的看着她,不過一個庶女怎麼敢與長公主這般說話?
雲曦卻是未惱,徐徐開口道:“你是司辰將軍的妹妹,是至親之人,佛祖自會感憐,可是本宮……現在還沒有這個資格。”
衆人瞭然,雖然雲曦和司辰有婚約,可是尚未成婚,終究名不正言不順。
雲曦最是守禮,那些夫人不由點頭稱讚,心裡對司玉更是不屑,庶女就是上不得檯面,一點規矩都不懂!
雲曦嘴角一揚,笑意柔和,“怎麼,難道二小姐不擔心司辰將軍,便是連祈禱都不願?”
看着周圍那越加鄙夷的眼神,司玉狠狠地攥着拳,心裡更是將雲曦恨到了極致。
可是此時她若是不跪,自己只怕就要背上一個不念手足的罵名。
司玉沉了一口氣,嘴角不自然的咧了咧,只得僵硬的說道:“臣女便是這般想的,既然長公主不甚方便,臣女便自己爲兄長祈福就好!”
雲曦笑意更柔,墨眸含光,微微頷首,輕聲道:“二小姐果然有心,不過二小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跪到晚食的時辰便好,切不要傷了身子!”
雲曦說完便轉身離開,司玉卻是恨的渾身發抖,她本是想要做個樣子,跪一跪便起來,如今卻是要跪上半日,真是要了她的命!
沈靜歌見此只瞥了司玉一言,她把雲曦當做女兒一般,這司玉卻是不識好歹,真是該罰!
冷凌澈見此只略略的勾了勾嘴角,雲曦這般不肯吃虧的模樣,真是極其可愛!
冷凌澈看見雲澤跑向了雲曦的方向,正欲擡步而去,卻是突然被人攔了去路。
“冷先生,我有些課業上的問題想向您請教……”韓素兒臉頰微紅,眼眉低垂,輕聲細語的說道。
冷凌澈微微蹙眉,稍稍避開了些距離,笑意溫純,淡聲道:“四公主與五公主成績頗好,韓小姐可以向兩位公主請教一番。
在下答應要教授太子殿下棋藝,今日便先行告退了。”
冷凌澈轉身離開,衣襬蹁躚,似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蘭香之氣瀰漫進了韓素兒的鼻腔,讓她只覺得心神盪漾。
可是看着冷凌澈向雲澤的方向走去,韓素兒只擰着帕子,低聲唾道:“該死的雲澤,與你那皇姐一般都是個喜歡壞人好事的!”
“冷先生!”雲澤一見冷凌澈便開心的揮手喚道,絲毫不知情自己剛纔做了某人的擋箭牌。
“冷先生,我與阿姐正想去湖邊走走呢,不如我們一起吧!”
“好!”輕輕一字,笑意瀲灩,便如這垂柳拂風,清逸難言。
“冷公子剛纔看起來很忙,倒是未料公子竟是這般輕鬆便脫身了……”雲曦的眼裡難得的帶着促狹,竟是少有的說起了玩笑。
冷凌澈一怔,卻是十分喜歡雲曦這般輕快的模樣,這纔是一個少女應該有的笑容。
“在下可否認爲,公主是在嘲笑冷某?”
兩人皆是相視一笑,卻不再多語,在雲澤的催促下,三人向山坡走去。
那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開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沒有任何人工的雕琢,卻是比宮裡那些花草的顏色要更鮮豔幾分。
雲澤剛一到山坡上,就撒歡的跑了出去,雲曦只得無力的喊道:“澤兒,你小心些!”
雲曦讓樂華跟了上去,搖頭嘆道:“往日裡看起來像是個小大人,如今剛一出宮,便也玩性大發了!”
冷凌澈垂眸看着雲曦,眸色微蕩,“太子殿下本就年幼,能保持着孩童心性,說明公主將太子殿下照顧的很好。”
雲曦揚脣輕笑,冷凌澈心裡卻是泛起了憐惜,“若是長公主也能與其他的少女一般心無憂慮,那便更好了……”
雲曦的笑意落下,緩步走至湖邊,看着湖裡映着的垂柳美人圖,卻是苦笑道:“你我之人如何能心無憂慮?”
兩人一時靜默不語,喜華和樂華都跑到了不遠處採野花,捉蝴蝶,兩人歡笑打鬧,倒是自在。
雲曦見此舒然一笑,其實只要身邊人歡喜,她便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低頭看着綠油油的草地,這鮮豔的綠甚是討喜,心裡也只覺得無比的輕鬆,竟是合裙而坐。
冷凌澈也坐在了雲曦身邊,碧湖、綠柳、花香、蝶舞,兩人雖然隔着一段距離,地上的影子卻是緊緊相依。
兩人都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看着湖光山色,雲曦擡起頭,看着冷凌澈那淡逸俊美的側臉,動了動眸色,開口道:“再過不久便是父皇的壽辰,各國使臣都會派遣使者來賀,楚國……也會派人前來。”
“嗯!只是不知道此次會派誰而來。”相比雲曦的小心翼翼,冷凌澈卻是顯的極其淡然,甚至是顯的毫不在意。
“你若是不想看他們,我可以……”
“公主,凌澈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冷凌澈笑着開口,眼神寵溺又藏着好笑的光。
自己到底是哪裡讓她覺得這般柔弱的?
這是冷凌澈第一次與雲曦自稱“凌澈”,雲曦一愣,卻是並不反感,反而低頭羞澀一笑,“看來我的確是有愛操心的毛病!”
雲曦只是不想讓冷凌澈見到那些人,勾起他心中不好的回憶,只是她自己都尚未察覺,她對冷凌澈已是越發的關切和小心。
“公主,凌澈……感到很幸福!”冷凌澈凝眸看着雲曦,珍重認真、一字一頓,深情繾綣。
雲曦第一次直視着那雙比她還要漆黑的眸子,明明是最深沉的顏色,可是嵌在他的眼中卻偏偏是那般的澄徹溫暖。
墨色的眸,跳動着橘色的光,燦若星辰,瑰若寶石。
“不知公主可還記得,在宮中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場景?”
雲曦點點頭,她自是記得,只是沒想到他竟也還記得。
那時她的母后剛剛逝去,宮中的人對她和雲澤都心有輕視,可是那時她就發誓會比任何人都要活的尊榮,她不僅要護住澤兒,更要助他登上帝位,再無人可欺!
可是那時她忽然聽聞楚國錦安王府竟是將嫡子送來做了質子,或許是因爲同病相憐,她竟是對這個素昧謀面的楚國質子心生了憐惜。
她跑去了大殿上,看見了那個身材清瘦,臉色蒼白的男孩,她不明白爲什麼天下的父親都這般的狠心!
她等着他出了大殿,走到他身邊安撫他,支持他,告訴他一定要挺住,不能讓那些壞人得意!
她偷偷的給了他一些銀錢,恐他會受了欺負,餓了肚子……
“你那時可未與我說上一句話!”那時他只是緊緊的握着她的錢袋,用那雙明亮的眸子詫異怔然的看着她,卻是未啓脣說出一字。
冷凌澈看着雲曦那有些怨怪的模樣,眼角墜笑,“我那時所見最多的便是嫉恨與嘲諷,”關切“是我當時最不敢想象的字眼。”
雲曦嘴角笑意苦澀,也輕聲嘆道:“是啊,那時我最怕的不是她們的迫害,而是那些藏刀的笑意。
我不知道哪個笑是真的,那些關懷是致命的,所以那時我只能相信我自己……”
世上的緣分一向是奇妙的,就像雲曦和冷凌澈,他們的處境和遭遇竟是如出一轍的相似。
誰說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真的瞭解另一個人,他們是兩個毫無關聯的軀殼,卻是在承受着同樣的磨難。
“公主,我以後,能喚你的名字嗎?”他望着她,即便是這樣簡單的事,他卻是都要問的小心翼翼,讓她只覺得心中酸澀。
雲曦點點頭,笑容粲然,粉脣輕啓喃喃一字,“好!”
“雲曦!”
單單念出她的名字,他便等了十年之久,雲曦,雲散華曦,多麼美的名字……
“雲曦!”他復又唸了一遍,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喚她的名字,他終於不用再生疏的喚她爲“公主”!
雲曦也有些驚訝,不知爲何,自己的名字從他的脣瓣中說出,竟是帶着攝人心魄的魔力。
兩人四目相對,眸色交融,似有一道不同尋常的情愫無息而生,無聲蔓延……
“阿姐!”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雲曦連忙收回了視線,起身迎了上去,而身後那道深摯的目光卻是久久未落。
雲澤將手中的花環戴在了雲曦的頭上,這裡沒有什麼名貴的花草,頭上的花環也不過是用一些五顏六色的小花挽成,卻顯得甚是靈氣。
“冷先生,你看阿姐漂不漂亮?”
冷凌澈眸中含笑,輕聲道:“極美……”
雲澤笑着拍手道:“那是,我阿姐的美是傾國傾城傾天下,絕對是天下第一美人!”
雲曦無奈一笑,冷凌澈點頭附和,他們皆是笑的輕鬆歡喜,即便是多年以後回憶起來,這也是他們難以忘記的時光……
用過晚膳,雲曦又與大夫人和沈靜歌相聊了一會兒,直到月上樹梢,她們才各自回了院子。
“今日怎麼沒見五公主?”路上,雲曦開口問道。
“回公主,五公主今日好像有些不舒服,青月將飯菜打回了屋子,五公主並沒有出來用膳!”喜華連忙開口回道。
雲曦皺了一下眉,遂開口道:“我們去看看吧,若是哪裡不舒服,也好讓寧華看看!”
寧華點點頭,幾人語落便擡步去了雲茉的院子,可是燈火已熄,看來她是已經休息了。
“公主,那我們今日還要探望五公主嗎?”寧華輕聲開口問道。
“今夜就先不去吵她了,明日再看吧!”雲曦記得雲茉明明很是期待這次的行程,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低落的呢?
四人回了屋子,喜華爲雲曦鋪着牀鋪,寧華正想去給雲曦打水,卻是突然眸色一驚。
寧華幾乎整日圍着草藥打轉,有些草藥自是要通過嗅覺分辨,所以寧華的嗅覺十分的敏銳。
她嗅到了這屋子裡面有血腥的味道,雖是被人用什麼草藥試圖掩飾過,可是她還是聞到了!
寧華一遍裝作整理東西,一邊四處看着,果真發現了地上有兩點暗色的痕跡。
寧華看了一眼衣櫃後面的空間,心裡卻是越發的焦急。
寧華拿着銅盆,卻是遲遲未動,喜華鋪好了牀鋪看見寧華髮呆,不由得打笑道:“寧華,你做什麼呢?傻了不成,你若是想偷懶,我去就好了!”
喜華作勢要拿起寧華手中的銅盆,寧華卻是開口說道:“公主,我們還是去看看五公主吧,奴婢有些不放心!”
寧華極力掩飾着語氣中的輕顫之聲,眼光幾近請求的看着雲曦。
雲曦眼睛一眯,心裡有了個大概,點頭說道:“好,本宮也有些放心不下,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喜華雖是不解,卻是沒有說什麼,樂華更是不在意,她只要跟着雲曦就好。
雲曦正想邁步離開,那櫃子後面忽然竄出一道黑影,在樂華拔出匕首的瞬間,那人卻是一把抓住了雲曦,狠狠地掐着雲曦的脖子,陰森說道:“誰若是敢動,我便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