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乃是亳州少有的山丘之一。而狼山之所以聞名,不僅僅因爲有狼羣在此居住,更是因爲此處盛產上好的藥材。因此很多醫者不惜冒險來到此處採摘藥材,爲的就是能找到原料做成藥方,爲飽受疾病折磨的人們帶去希望。
桃兒來到這片小山丘,放眼望去,茂密的林子中長滿了卷柏。高大的柏樹將陽光遮擋,林子中只剩下陽光那斑駁的影子。也許狼山原本並沒有上山的路,但上山採藥的人多了,路自然而然也就出現了。
沿着前人的腳印,桃兒來到了一塊比較肥沃的空地,尋找着熟地黃。扒開深厚的泥土,那被白色的纖毛所覆蓋的植物便是地黃。紫紅色的莖,團塊狀的根,這味中藥乃是生地黃,需要經過燻蒸待到發黑纔是熟地黃。
大傷未愈的桃兒用力地刨開泥土,巳時的陽光照射在這片空地上,桃兒的背上已經被汗水浸溼了,但她顧不了那麼多,天黑之前若是不能熬成藥湯給承義喝下去,恐怕他這輩子都得這樣一直沉睡下去了。
樹的影子隨着太陽的高升而緩緩移動着,雖然桃兒那纖細的手上已經被砂土劃出了很多傷痕,但她依然沒有放慢速度。終於挖出了幾顆上好的地黃,桃兒用綢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一滴滴汗水順着頭髮從額角掉落,桃兒全然不顧自己散落的頭髮,而是帶着找到的第一位藥材快速奔向茂密的叢林間,尋找第二味藥材——白茯苓。
白茯苓是一種喜歡攀附在其他大樹上的灌木,其身上長了稀疏的尖刺。採摘白茯苓時,如有不慎則很容易被劃傷。
桃兒在林間焦急的尋找着,每當看到有藤蔓攀附在大樹上,就一定要過去仔細瞧瞧,生怕錯過。終於,她在一顆枯死的樹木上找到了白茯苓,於是伸手去採摘。不料正被那尖銳的小刺扎中,纖細的手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鮮血順着那道劃痕就漫了出來。
桃兒趕緊用絲質手絹擦了一下受傷的手指,就又繼續小心翼翼地採摘白茯苓。經過近半個時辰的折騰,終於採到了幾株白茯苓,接下來還剩一味藥材——山茱萸。
山茱萸乃是一種結着紅色果實的植物,作爲形態高大的植物,應該還是比較好辨認的。
桃兒心想:承義,你一定要熬住,你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桃兒如此想着,便加快了腳步,卻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只感覺地面一下子就陷了下去。
雖然只是摔得有點疼,但這下桃兒卻陷入了困境。上空只有一個圓形的缺口,周圍的高牆估計有三四丈高,缺口邊還站着一箇中年男子。
“抓到獵物了嗎?”一箇中年男子問道。
“抓到了!抓到了!”站在陷阱邊上的中年男子很興奮地說着,然後探下身子去望,卻把他嚇了一跳,趕緊招呼另一箇中年男子過來,說道,“不是獵物啊,有個姑娘家掉進去了!”
原來,這是山中獵戶爲打獵而挖的陷阱,不料桃兒卻一腳踩空掉了下去,所幸發現的及時,否則在這陰暗潮溼的陷阱裡待上一天,可就要出大事了!
獵戶趕緊把桃兒從陷阱里拉出來,詢問她說道:“小姑娘,你怎麼獨自一人在山林中轉悠?這裡有時會有狼羣出現,你一個人出來很危險的!”
另一個獵戶說道:“小姑娘,趁現在天還早趕緊下山吧!”
“我的戀人中了奇毒,我在林子裡爲他尋找藥材……我必須在天黑之前熬成藥給他喝。”桃兒蹙了蹙眉,對獵戶說道,“若是過了今晚,恐怕他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獵戶面面相覷,雖然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還是大概知道眼前這位小姑娘遇上了很大的困難。獵戶對桃兒說道:“小姑娘,你看你需要什麼藥材,我們可以送給你一些。你一個人在這山林裡面轉悠,實在太危險了!要是遇上狼羣了,那你還怎麼救你的戀人啊?”
桃兒想了想,的確也是,如果直接從獵戶那裡買些回去,就不用再浪費時間去尋找藥材了。於是桃兒拿出身上所帶的所有銀兩,對獵戶說:“大叔,這是我所剩的所有銀兩,我只求您能給我一些山茱萸……我的戀人生命垂危,他需要這些藥材……”
見到桃兒眼中淚光閃閃,獵戶們只是嘆息着搖了搖頭,說道:“如今山茱萸少得很,我們家中也缺這味藥材。我們這種經常滿山跑的人都極少見到……除了狼穴周圍還有一些,漫山遍野怕是找不到啊!”
“狼穴在哪裡?”桃兒現在只求找到藥材,顧不得有多麼危險。
“小姑娘,你別傻了,那地方很危險……”獵戶說道。
桃兒頭腦中一片空白,她不想聽這些事情有多麼危險,她一心只想救承義的性命。未及獵戶把話說完,桃兒突然就跪在了獵戶面前,哀求着說道:“求求你們告訴我,狼穴在哪裡……若是我的戀人今生今世都不能醒來,我這樣苟且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看到淚流滿面的桃兒,獵戶們也於心不忍,說道:“小姑娘,看你如此癡情,那老夫就冒險陪你去狼穴採摘藥材吧!”
聽到這句話,桃兒似乎看到了希望,連聲道謝,急忙起身跟着獵戶向狼穴前進。
獵戶帶着桃兒慢慢地接近狼穴,似乎空氣中都瀰漫着狼的氣味。獵戶們的本能使得他們緊緊握住手上的弓箭,隨時準備射殺對他們構成威脅的狼……
正如獵戶所料,一隻小狼從洞穴中懶懶地走出來,眼睛裡閃着青光。獵戶立即放出弓箭,射中了狼的腿部,那匹小狼哀嚎一聲便倒地……
隨着一聲狼嚎,更多的狼從洞穴中走出來,怒視着站在洞穴前的三個人,“呼呼”的警告聲此起彼伏。
獵戶驚呆了,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龐大規模的狼羣。一聲驚叫,兩個獵戶扔下弓箭便撒腿就跑,全然不顧被狼羣包圍的桃兒。
那匹受傷的小狼躺在地上哀嚎着,桃兒看了很是心疼,也顧不得周圍如此多的狼羣正用惡狠狠的眼神看着她。桃兒走上前去,便施法爲小狼治好腿傷。頓時,小狼又有了活力,奔跑着回去自己的巢穴。
狼羣中,一匹身材高大威猛的狼走了出來,幻化成一位鬚髮斑白的老者的形象,走到桃兒面前,以深沉的聲音說道:“原來,你也是仙靈的化身。”
“前輩,小女子無意冒犯您!小女子只是前來尋找幾味藥材,尋得之後便會離開!”桃兒向老者行禮後說道。
“無妨。”老者說道,“既然你救了我的孩兒,你便不是壞人,我們不會與你爲敵。”
老者說完,便從洞穴邊採摘了一些山茱萸給了桃兒。
桃兒接過藥材,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輕聲默唸道:“太好了,承義這下有救了……”
沉默良久,老者問道:“姑娘所提及的承義可是陽羨茗嶺道長的徒弟蔣承義少俠?”
桃兒愣了一會兒,說道:“是蔣承義沒錯,但我並不清楚他師父是誰……”
“哦,原來如此。”老者思索了一會兒,又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小紙袋,交給桃兒,說道,“姑娘,這是我們狼族的復生丹,你就替老夫轉交給他吧!”
狼族的復生丹乃是修道成仙的狼族仙靈在逝世之時所幻化成的丹藥。由於是經狼族仙靈以其生命結晶而成,故此藥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然而狼族之中能夠修煉成仙者少之又少,因此復生丹也是彌足珍貴。
“老人家,如此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桃兒明白這東西有多麼貴重。
“姑娘不必如此客氣。茗嶺道長乃是我們狼族的恩人。”老者捋着長長的白色鬍鬚,回憶起當年的事情。
六十多年前的一個深夜,一羣北方而來的人逃難至此,其中有一人抱着一隻神秘的木匣子,還有人手捧一隻古琴。這些人一路穿山越嶺,來到狼山。那時,狼山上盤踞着數百隻灰狼,一到夜晚月圓之時,便會在懸崖之巔對月嚎叫,甚是恐怖。而在這上百隻狼羣中有三隻經過幾百年的修煉,已經成爲了狼仙。狼仙信仰道教,雖然平時還是狼身,但這三隻狼從來不願意帶領狼羣肆意攻擊人類。
也許一路逃難,這些人又累又餓,想在此地休息。其中一個人無意間找到了一處洞穴,便鑽了進去。他發現洞裡只有幾隻熟睡的小狼,便起了一絲歹念,如此長途奔波連口像樣的飯都沒吃過,不如考點狼肉來吃。
於是,他就綁住幾隻小狼,從洞穴裡面拖出來。小狼發出一聲聲哀嚎,整個山野都瀰漫着悲傷的嚎叫。大家都爲獲得食物而瘋狂地尖叫時,當時身爲將軍的茗嶺道長,聽見這一聲聲哀嚎卻覺得心裡很不痛快。他提議放掉小狼,卻遭到他人一頓嘲笑和唾罵。於是,只有茗嶺道長一人呆呆地站在那裡,其他人都瘋瘋癲癲的或是生火,或是磨劍。
很快,這嚎叫聲被山林中其他狼羣聽見了……而這羣人依然在瘋瘋癲癲地準備享用大餐,可是誰又知道一大羣狼正在包圍他們!
就在他們還在瘋瘋癲癲地作着大餐前的各項準備時,一位鶴髮白髯的老者慢慢地靠近,向這些人做了個揖,對着其中一位說道:“這位軍爺,狼崽尚小,何忍殺之?”
抱着古琴的人一臉不滿,本來肚子就餓,還碰上這樣一個羅嗦的老頭,破口罵道:“死老頭,多管什麼閒事?!”
老者仍舊微笑地說道:“生靈的存在必然有它的道理,老夫只是不希望看到殺戮而已!”
其他人都覺得這個老人不像是凡人,不敢冒犯;但抱古琴者似乎使他們的頂頭上司,也不敢違抗。剩下的就只剩這個抱古琴的人囂張的氣焰:“死老頭!老子愛吃什麼犯得着你管!”說着,他拔起手上的刀,對着老者說道,“識相的快滾!別打擾大爺用餐!”
其他人都驚呆地看這這一幕,而那時的茗嶺道長趁大家都在驚訝的時候,偷偷解開了捆綁小狼的繩子。
很不巧,這一小動作被正在氣頭上的那個上司發現了,於是他一聲令下,讓大家收拾這個“叛徒”。
仙人也許是惹不起,但收拾叛徒恐怕沒有人會有意見。於是幾個人抄起武器,砍向茗嶺道長,而此時茗嶺道長毫無防備。曾經同袍爲官,此時卻爲了一頓食物,不顧多年交情而大開殺戒,這着實讓他心寒,甚至已經做好了受死的打算。
一陣強光,這幾個人的武器都灰飛煙滅,老者瞬間移動到了茗嶺道長的前面,以法術讓這些人的武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軍爺,您本質善良,切莫讓無端的爭鬥矇蔽您的心智……”老者回過頭,用神秘的語氣對茗嶺道長說道。
“讓你多管閒事!”那位上司抱起古琴,彈奏了一段及其雜亂的旋律,隨後那些旋律猶如千百條毒蛇一般伸向老者。
老者一揮袖子,雜亂的旋律被擋在面前,立刻粉碎。
“看你逞能到什麼時候?!”又是一曲雜亂的樂章,剛被粉碎的旋律又重新聚集起來,鎖在老者身上。
“阻擋我復國大計者——死!!”從那古琴的的紫黑色的琴絃上射出一道紫黑色的巨光,直逼呆呆地站在那裡的茗嶺道人。
老者一陣法術推開茗嶺道長,回過頭來,自己卻被那道光穿透了胸膛。
在這寂寥的黑夜中,老者全身閃着金光,逐漸開始羽化。在仙逝之前,他只留得一句:“天下太平,萬事無爭……”於是便化爲了虛無,只留下一顆金光閃閃的仙丹。
就在這時,伏在草叢中的狼羣撲了出來,瞬間整片山林裡充滿着殘殺,人與狼的殘殺。那些逃難者多數死於狼口,只有一小半人僥倖逃脫……而茗嶺道人也在這個慌亂的時候消失在山林中。
殺戮過後,一隻健壯的狼走出來,刁起仙丹,和一大羣狼回到了狼穴。這日乃是滿月之日,哀傷的狼嚎迴盪在山林中,一股悲涼涌上心頭。
那日,茗嶺道長與其他軍官並未走同一條路,而是輾轉來到陽羨,並在此謀生。幾十年間,他一直沒有忘懷那個神秘老人的話語,終於在知命之年悟出道理,歸隱茗嶺山,成爲一代道家宗師。
而在狼山,狼羣的首領也因狼仙的解惑成爲了仙靈。儘管時隔六十年,他依然記得那個爲救狼崽在置自身於險境的那個人。也許因爲道家理念息息相通,狼仙竟然感應到了茗嶺道長的氣息就在狼山附近,但碰見的卻是桃兒一個姑娘家……
“姑娘,你也是一位至善的仙靈,我們狼族會記住你的恩情。”說罷,老者便消失了,狼羣也都回到了狼穴中。
桃兒雖然沒有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她知道,狼族的饋贈是珍貴的,這片善的力量將會拯救兩個人的性命。
桃兒正當要下山,卻意外碰到了之前那兩個獵戶,身邊還跟着一個個子很高,神情嚴肅,渾身充斥着恐怖氣息的男子。
“閻龍大人,那女子是鬼魅啊!她竟然能和狼羣講話……”獵戶驚恐地對身邊的高大男子說道。
“哼……鬼魅?”那男子神秘地一笑。
桃兒並不想理會他們,因爲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站住……”那男子對桃兒開口說道,“打傷我師妹的人,確實有幾分本事,但我可不像那兩個婆娘一樣盡耍雕蟲小技,還落下個慘敗的結局。”
桃兒拿起玉笛,盯着那個高大男子的眼睛說道:“你想如何?”
“在下閻龍,洛水仙境境主。”男子笑道,“我只想公平對決,回去救好洛天寒,我在洛水等待着與他的較量!”
“那……那……這女人是鬼魅啊!大人!”另一個獵戶驚恐地說道。
“夠了!”閻龍一陣神秘的微笑,“凡人怎知她是誰呢?”說罷,閻龍施展出一陣迷霧,兩個獵戶消失得無影無蹤。
閻龍神秘地微笑道:“既爲君子,就當光明磊落地挑戰!”說着,一陣煙霧,他自己也消失了。
顧不上那神秘人是誰,桃兒一路狂奔趕到客棧。
太陽尚未落山,承義依然想睡着的一樣靜靜地躺着,天寒卻靠着自己深厚的靈力恢復得八九不離十了。
桃兒用了很多靈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藥熬好,給承義一點一點灌了下去。
時間流逝,承義依然沒有什麼反應。桃兒內心非常焦急,眼眶已經淚光點點,眼看着就要哭出來了。
這時,承義皺了一下眉,桃兒看了欣喜若狂,終於付出那麼多努力沒有白費。
“哇呀——好苦啊!!”承義直接跳了起來,剛喝下去的藥的確非常苦。
“哎喲!”承義又捂着臉和右手說道,“疼疼疼疼啊……怎麼那麼疼啊!”
“你昏睡不醒,我只能打你咬你,結果你還沒醒……”桃兒回答說道。
“你這下手也太重了吧!”承義拉住桃兒的手,正想告訴她下手太重,卻看到桃兒那纖嫩的手卻是傷痕累累,頓時覺得一陣心痛……
“師弟!”天寒已經完全恢復了,站起身來說道,“桃兒姑娘爲你尋找救命藥材,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桃兒姑娘實在讓在下很是敬佩!”
聽到這些,承義握着桃兒的雙手,心裡滿是酸楚。他一把抱住桃兒,把她樓下懷裡,手有些顫抖,卻不知該如何去表達心裡的感受……承義心中百感交集,對着桃兒輕聲耳語道:“桃兒,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我愛你!”
桃兒聽到這句想念已久的話語,閉上了眼睛,眼角流出幸福的淚水,湊到承義耳邊說道:“承義,我願意爲你付出一切!我愛你!”
天寒拿起扇子,悄悄地走出房間,望着滿天的繁星,深深的感嘆:師弟啊,這纔是真愛吧……
由於前幾日休息不足,三人決定繼續休息幾日再行動。桃兒把狼族和茗嶺道長的故事講給兩個茗嶺弟子聽,而兩個茗嶺弟子卻從未聽過師父提起過此段往事,甚是新鮮。
桃兒也告訴天寒,在遙遠的洛水,有人正向他發起“君子的挑戰”,這卻引起了天寒的沉思:既是敵人,爲何說是“君子的挑戰”?究竟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