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對新城公主過於陌生,甚至於連她被賜婚的事都沒什麼印象,所以永寧還是挑了個李治不忙的時間,閒聊似地把話題扯到了新城公主身上。誰知道李治一聽到“新城公主”這幾個字,就是一愣,然後再與永寧說話間,便有些心不在焉。
永寧自然察覺到了李治的神情變化,於是止住了話頭兒,輕輕推了推李治,問道:“九郎,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我答應了晉陽公主要幫新城公主的事,讓你爲難了?”
李治坐直了身子,輕嘆了一聲,從果盤裡隨意地取過一個蘋果在手中把玩,想了想,才低聲說道:“父皇這兩天不經意間,曾唸叨過末子兩回,我原還琢磨着不知是個什麼狀況,現在聽你這麼一說,倒覺得父皇怕是有悔婚的意思,但是倒一時不好開口……”
永寧眼睛一亮,頓覺李世民的這個想法上道兒可是又轉念一想,這長孫無忌那麼痛快地上疏讓兒子和長樂公主和離,是不是就是惦記着新城公主這塊兒呢?這新城公主可比長樂公主好拿捏多了,而且在他做出了這麼知情識趣的決定之後,便是李世民一時之間怕也不好再駁他的面子的……想到這兒,她有些泄氣地撇了撇嘴,說道:“長孫無忌在長樂公主和離這件事上,纔剛表現過了一回,怕是皇上一時半刻的,絕不忍心再駁他面子的……看來,倒還是晉陽公主的主意靠譜些,好歹趁着這兩年的工夫,把新城公主給調 教出來,總好過真等着下嫁之後被人拿捏欺負……”
李治看着永寧輕笑了起來,將手中的蘋果塞到了永寧手裡,見永寧很自覺地開始削皮,才接着說道:“你若是能幫幫末子,自然是好的,至於這樁婚事,反正她年紀尚小,總還能再拖上一拖的,天長日久的,會不會有什麼變故,誰又能說得準呢?”他的語氣,很清晰地表達出了一個意思。
永寧熟練地將手中的蘋果去皮切塊,放進小碟子裡推到了李治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說道:“好了,新城公主的事反正也就這樣了,那還請殿下說說看,孫神醫都已經確認臣妾身體已經恢復了,那麼臣妾什麼時候能見見自己兒子呀?……你說這天底下還有我這樣的孃親嗎?孩子都好幾個月了,偏偏我還連面兒都沒見着過呢”
李治瞟了永寧一眼,搖着頭笑了笑,說道:“就知道你心急,我又哪敢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早就求過父皇了,後天是個吉日,兒子就搬過來與你同住……可滿意了?”
李世民雖然極喜歡這位小五郎李琮,但是做爲帝國的主宰,他每天能看上孩子幾眼也就算不錯了,真正在養着孩子的自然還是那些奶孃、宮人,單靠這些人服侍,自然不如把孩子放在孩子母親身邊,所以自從孫思邈確認了永寧身體狀況已經恢復到了極佳的狀態,李世民便讓人去挑日子,準備讓李琮移回到永寧身邊教養。
永寧一得到這個消息,倒興奮得連李治也顧不上了,直接帶着人去佈置起了嬰兒房。其實這嬰兒房,她早就開始準備了,只是以前一直都不知道李世民會不會真的把孩子送回來,還是隻打算讓她偶爾見上一面,所以嬰兒房的一些細節部分還沒有修飾。
李治雖然有些鬱悶永寧一聽說兒子的事,便丟下他不理,但是等他也跟着到了永寧準備出來的嬰兒房,倒還真被永寧的一片慈母之心給感動了。他一直都不知道永寧竟是已經爲孩子準備了房間,站在門外,看着明亮的房間、色彩柔和卻斑斕的畫着大片花草的牆壁,還有貌似隨意地擺放在地上的一些玩具等等,都讓他自然而然地腦補出了一幕幕永寧在這個房間想念孩子的畫面……
看着永寧認真仔細地交待着秀雅、秀嫺等人檢視着房間裡的傢俱、器皿,李治心裡忍不住泛起了幾分愧疚。其實他一直都知道,永寧的身體狀況並不影響她照看孩子,卻還是一直順着李世民的心意,始終阻攔她見孩子,而永寧在他面前素來都表現的很大度,似乎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當時他心裡還有幾分不舒服,甚至會惡意地猜測,永寧是不是有心用孩子來爭寵……但是此時永寧的行爲,卻是在用事實告訴他,她是想孩子回到身邊的,以往做出那副淡然的樣子,只怕更多的是不願他爲難吧?
李治收拾了一下心情,笑着進了屋,牽着永寧的手,與她一起點評起這間嬰兒房的佈置,然後極大方地從自己的私庫取了不少的好東西,說是給孩子的,但是任誰一看怕是都能明白,那其實就是給孩子他孃的永寧笑眯眯地全額照收,還特意地交待了清婉要將那些東西單放出來,說是要留着給兒子娶媳婦兒用——惹得李治一陣大笑。
孩子要搬回永寧這裡教養的消息,很快便傳得人盡皆知,東宮的那羣女人們倒是爲了這個消息鬆了口氣,雖然養在永寧跟前就相當於養在李治跟前,但是這也絕對好過養在李世民跟前。李世民親自教養,這個帽子背後的光環實在太耀眼,所代表的意義更是過於深刻,若是能借着孩子不知事的時機早日消彌影響,那自然是好的。
而房玄齡也同樣爲這個消息鬆了口氣,雖然被皇帝陛下親自撫養是殊榮,但是他還真擔心這份榮耀會斷送了自家外孫的小命呀他可一直都記得袁天罡離開長安前佔得這最後一卦,他這個外孫可是將來要擔大任、有大作爲的,若是不明不白地斷送在了這樣的事情上,那也太冤了
房玄齡回府後,便將消息告訴了盧夫人,喜得盧夫人立即將早就準備好要送給外孫子的禮物收拾了出來,然後又請了高陽公主給送進宮去。這倒不是盧夫人不想親自送進宮,只是也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她最近這幾次進宮請見,只要沒有高陽公主陪着,便絕對是見不着永寧的,她跟房玄齡說起來的時候,房玄齡便不許她再進宮了。雖然不明白其中原因,但是對於這些牽扯到正事的事,她素來都是不與房玄齡爭執的。
高陽公主對此事卻有些不樂意,若是能一直養在李世民身邊,那身份自然是“蹭蹭——”地往上漲的,又能趁機培養跟李世民的感情,將來誰不得高看孩子兩眼?再說了,永寧這住處離着兩儀殿也就幾步遠的距離,想孩子了只管過去看看就是了,何必還非要自己養着呀……
雖然準備的禮物是一點沒少,可是高陽公主見着了永寧和李治,還是對着兩人一通埋怨。李治對高陽公主素來都沒什麼辦法,只能一個勁兒地衝着永寧使眼色,他實在不願意對上高陽公主的長篇大論。永寧低頭偷笑,然後在李治的手指攻擊下,不得不清了清嗓子,輕聲說道:“我也知道嫂子是好意,可是這孩子到底還是養在自己身邊才親近……”
輕飄飄地一句話,頓時把高陽公主精心準備地一大篇勸說言辭給衝擊得潰不成軍,止住了話頭。高陽公主這才一臉恍然地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說道:“我就說嘛,你們倆誰也不傻,怎麼就會做出這樣的傻事來,原來是因爲這個呀……嗯,永寧說得一點都不錯,這孩子還是要自己養着才親近,反正父皇是喜歡的,離得也近,經常趁着父皇閒暇帶孩子過去探看,想來也是能得父皇心意的……”
高陽公主“想通”之後,立刻便將熱情投放到了永寧已經佈置好了的嬰兒房上去了,拉了永寧便要親自視察一番,聲稱要替頭次養孩子的永寧把把關,倒讓李治悄悄地鬆了口氣,藉機溜了。
“孩子的事,是父皇自己提出來的?還是九郎自己請的旨?”高陽公主見李治走了,便壓低了聲音,悄悄地問永寧。
永寧輕挽着高陽公主的胳膊,指着博古格上的花瓶,說道:“聽九郎那意思,是父皇自己提出來的……本來九郎還以爲陛下會把孩子留到過了百日,才讓送回來的。”
高陽公主點了點頭,湊到永寧的耳邊,說道:“我聽說,父皇有意選妃充實後宮,左右就這一年時間,怕是東宮就要添新人了,要我說,你總該趁着這一年的時間,再生個孩子,不拘男女,都是好的……一年之後,怕是就要精心固寵了”
永寧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她對於“固寵”這個詞有着本能的反感。
高陽公主本就一直注意着永寧的神情,一見她皺眉,不免瞪了她一眼,說道:“你呀,都進了宮了,怎麼還能這麼單純、這麼傻?如今你對九郎,豈能如以前一般,這有些手段呀,該使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能省的”
“那些手段我自然明白是不能省的,只是……”永寧微垂着眼瞼,說道:“在我心裡,九郎總是不同的,爲了維護我們之間的感情,我不介意使些手段,可是若是爲了固寵、爭寵的事……我總覺得,我與他之間,若是真走到了需要我去爭、去搶,他才能留在我身邊的地步,那他還值得我去爭、去搶嗎?”
“你這是獨得什麼癡呀?”高陽公主恨鐵不成鋼地用力拍了永寧一巴掌,極是嚴肅地說道:“不管你們之間走到了哪一步,你都要牢牢記得,你若是不爭、不搶,等着你和琮兒的就是死路一條,就連你背後的房家,都難逃破敗的惡運既進了宮,就不能再有那些天真的想法,除了把九郎死死地拴在你身邊,你沒有任何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