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房玄齡這麼大張旗鼓地開書院,而李治還明裡暗裡生怕人不知道他很看好這家書院似的大力支持,這多少都讓國子監的那一幫老酸儒們心裡起了不少的疙瘩。不少人都議論着,認爲房玄齡這是不甘心從朝中退下來,纔想了這麼個主意譁衆取寵……
等着書院籌辦期間,關於只招收寒門士子的條件一開出來,那些議論自然便少了許多,只是即使處於觀望期,但是大多數人還是不信房玄齡真能卡死了這入門規則,把那些有後臺、有背景、有權有勢的學生往外推,順便把那些後臺、背景、權勢什麼的都得罪個乾淨。
要知道如今房家在朝中的勢力可不比房玄齡仍居相位之時了,日後要襲爵的嫡長子房遺直,如今也不過纔是個從四品的小官,而且還是在禮部這樣並無實權的衙門裡當差,而嫡次子房遺愛在軍中倒是頗有些建樹,官職品階什麼的也很能拿得出手了,但是就憑着這人的那副莽性子,還真沒誰會把他太放在心上。而房家的三郎,卻是言明瞭不願入朝爲官的,便李治那裡都是點了頭的,更是不用顧忌了……
於是不知多少人就等在那裡,想看房家的笑話。房玄齡若是抗不住壓力,收了高門子弟,他們自然不會放棄這麼大打擊房玄齡名聲的好機會,而若是房玄齡真抗住了壓力,堅決不收,那也沒什麼,他們也已經做好了起鬨架秧子的準備,支着架兒等着要挑撥着被拒決了的人家跟房家過不去……總之,不管是進、是退,他們都自認不愁找不着對房家下手的機會。
但是真等着房玄齡滴水不進地守住了自己的堅持後,不管是被他得罪的那些人,還是一早就提着精神準備看笑話的人,都沒敢輕舉妄動。永寧隔三差五地便帶着李琮和沁華往書院跑不說,便李治閒來的新愛好也變成了往致知書院轉轉,再然後有人往外傳出了書院藏書樓的書目名單,上面一溜皇家珍藏典籍的拓本,更是讓人生出了一些很另類的想法。
本來在有心人精心計劃醞釀下,準備好的一出大戲,在一系列充斥着李治身影的場景下,悄無聲息地散場落幕了。
房玄齡雖然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教書經驗,教過的那幾個學生身份還都是極不普通,不能一概而論的,但是結合着他這麼多年的經歷見聞,他對於應該爲朝廷、爲百姓、爲天下教導出什麼樣的後備官員,自有自己的一番理解和見識。對於目前的讀書人只會死讀書,卻不能庶務的實際情況,他也是深惡痛絕,至少他爲官多年就沒少被這樣初入官場的二傻子給拖累過。
所以在書院籌辦階段,他便開始與被聘來任教的幾位常識淵博的故交,就這些實際情況做了深入的溝通,而能被房玄齡看重,並費心請回任教的人,自然也不會是些不通世事的木頭人,對於房玄齡的擔憂和對未來的期望,以及定下來的教育目標,他們也是極爲認同的。
在這種前題下,致知書院的課程安排,就顯得格外地與衆不同。房玄齡將永寧那份脫胎於勤工儉學的節流計劃,改頭換面,結合實際情況重新安排之後,學生們在書院期間的學習安排,便被分成了兩大部分,一部分便是理論學習,另一部分卻是實務學習……
對那些寒窗苦讀多年,只等着一朝躍龍門的學生來說,都不是很能理解書院的這番安排,畢竟在這些讀書人看來,他們的正事也只有讀書一項,至於書院安排的那些需要非常接近大衆的“工作”,在他們眼裡就是不務正業。可是心裡彆扭歸心裡彆扭,縱使有心反抗,可是在李治被永寧特意打發過來發表了一通很看好致知書院在這方面的安排的言論之後,便再也沒人敢多說些什麼了。畢竟他們讀書的目的是爲了做官,那麼又怎麼敢在這個時候跟着皇帝對着幹?皇帝既然說好,那麼便是不好,也是好的。
不過在經過了大半的學習與實習生活之後,不少有慧根的學生就已經多少都有了些不同的領悟,在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進步的同時,也隱約地明白了書院這樣教導他們的用意,心底涌起的感激便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了。
而與致知書院一起問世的《格物論源》,在經歷了初期的好奇之後,已經穩定住了一部分的讀者羣,而且也由於開刊時由房玄齡親自邀稿的幾篇重量級文章的出現,又有永寧、房遺則的精心策劃,一場思想解放的運動已經在悄無聲息之間開始了萌芽了。
在《格物論源》之後,不少人都對刊物這個新奇的東西發生了興趣,一時之間去相關部門申辦刊物的人是絡繹不絕,但是在李治的三令五申之下,監管部門的負責人卻是沒膽量在這個時候給誰開後門的,可是即使是嚴格按着規定來辦,僅僅半年時間,長安城便多出了兩份報紙,四份期刊。
在永寧暗地裡的大力支持之下,房遺則揹着房玄齡,又悄悄地申辦下來了一份報紙的刊發權。這份中規中舉的報紙的命名權,卻是被李琮搶到了手,五皇子殿下以圍觀黨的身份,在聽房遺則詳細描述了報紙的內容和功能後,貌似不經意地給起了個《大唐上下》的名字,然後同樣的圍觀黨李治和永寧便很給面子地表示,這個名字很好,再然後房貴則便抽搐着眼角拎着五皇子殿下的墨寶回去了……
也正是這份名爲《大唐上下》日報,開啓了大唐廣告業的時代征程,也讓更多人認識到了刊物的可塑性。本來只拿它當作一個新興事物來欣賞、觀摩的人,經過《大唐上下》的啓發,對此投入了更大的熱情,而由於監管部門的有力限制,刊發的內容積極向上,無限地向着李治和永寧當初所預期的方向靠近着。
也是在《大唐上下》問世之後,李治才明白過來,這份報紙纔是永寧留給致知書院的開源之策。如今不少書院的學生都在各期刊做着兼職,印證這些年所學知識的同時,也在不停地與各階層人士打交道的過程中,學習到了很多在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而有了致知書院做出了成績爲榜樣,長安城裡的各家書院都開始有樣學樣的鼓勵學生們在外兼職。
也有些書院開始嘗試着申辦刊物,即使一家的能力不足,可是幾家合辦,還是可行的,雖然其中多有攀比之意,但是有壓力便會有動力,爲了創銷量,他們必然需要將自家的刊物辦出新意,而這新意在李治的授意下,監管部門的引導策略還是很有力的,於是一些有思想、有內涵,也有些離經叛道的內容悄悄地出現在了讀者眼前,從而引起了一波浩大的爭論浪潮……
李治是隻管挑起爭論,然後便優哉遊哉地坐在旁邊看熱鬧,但是負責監管覈查的相關人員,卻沒少被朝中的那羣老老夫子攻擊。在這些老夫子看業,那些敢於質疑聖人言論的文章,根本就不該出現在刊物之中,這根本就是相關人員瀆職的表現……
雖然朝中吵得也挺熱鬧,但李治卻始終保持着左勸勸、右說說的和稀泥的態度,幾次下來,那些老夫子也就歇了打算從李治這裡找支持的念頭,掄胳膊挽袖的親自上陣,引經據典地開始反駁,直接在各大刊物上開始了辯證大戰,一時之間吸引了不少的學者大儒前來長安。
在永寧的刻意提點下,房遺則有力地掌控之中,不管是《格物論源》,還是《大唐上下》都沒有被拉入辯證的第一線,而且即使後勁十足地參與了進去的《格物論源》,也並沒有只支持一家之言,而是在期刊之中分列了正方、反方,將自家刊物收錄的文章,按內容分載到各方版面,使刊物本身保持在了一種不偏不倚的平衡狀態,使刊物本身先一步立於不敗之地。
而《大唐上下》本身就是一份日報,多是關注民生百態,甚至各行各業的趣事新聞,對於這次辯證的報道就更趨向於新聞性質的,着力於評說哪方目前點了上峰,其主要論點爲何,並預計下一回合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或預期哪位高人會忍不住出聲支持哪一方……
李治旁聽過幾回永寧和房遺則對《格物論源》和《大唐上下》的走向決策,然後對於這姐弟二人的狡猾程度倒是有了一個新的認識,撇開永寧不說,他一直覺得房遺則過於執拗的性子並不適合在官場發展,但是如今再看,卻發現或許當初就是被他裝出來的那副老實靦腆的樣子給糊弄了過去,但實際上這也是個屬狐狸的……
不過李治倒也沒有精力很去琢磨房遺則如何,在他發現了長安突然來了這麼多有學問、有見識、有能力卻並沒有在爲朝廷效力的高人後,便將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些可用之材身上,試圖將這些目前正致力於將學問辯個明白清楚的人才,盡數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