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是令人心安的寧靜。
溫熱飲品飄着嫋嫋白煙，慢慢散在空氣中看不真切。
“除月小姐，你清楚自己說的話？”
“我確定。”
在場的三個人都安靜看着彼此，付羲眉頭皺起。
情況出乎他意料。
想主動投靠他的人很多，可萬萬沒想到第一個和他當面提出的人，竟然是幾分鐘前還在讓他感到棘手的除月。
很快，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付羲敲了敲桌子，拿定主意。
不管真情還是假意，除月的態度起碼錶明，她有合作的意願。
這就足夠了！
足夠他在只付出有限信任的情況下，將這位網絡技術專家利用起來。
利用丁伶人格數據和程賽腦中讀取的信息，付羲讓諾亞做過除月的人物畫像。
失憶，沒有身份信息，憑空出現在下城區的垃圾場被丁伶撿到。
最開始甚至缺乏生活常識，並且不善感情表達，顯得理性且冷漠。在接觸網絡編程知識後展現出驚人天賦，短短時間超越那些畢生鑽研的網絡專家。
但本質是個普通的人，有普通人的善惡觀和情感。
諾亞推測，除月是某個實驗室中逃出的克隆人實驗體，記憶缺失前被灌輸過編程技能，所謂天賦只是肌肉記憶的激活。
非自願的人體實驗在星際開拓聯盟框架下是被明令禁止的，使用克隆人當實驗體就是巨企們繞過聯盟法令的方式之一。
——另一種繞過法令的方式是招募“志願者”，暫且略過不提。
當克隆人增多，實驗體逃脫這種事就偶有發生，算不得多麼大驚小怪。甚至一直是經久不衰的文化娛樂題材，Vsoul中還有以‘實驗體逃脫講述悲慘經歷’爲賣點的勵志偶像主播。
只是，什麼樣的實驗室跑得出“宇宙中最珍貴的寶物”來？
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瑪姬……或者說‘皇帝’掌握他完全沒有涉及的東西，這些東西或許也能解開‘皇帝’疑似擁有遊戲記憶的謎題。
在思緒越飄越遠前，付羲及時拉回來，將除月草擬的合同發送給諾亞。
諾亞會換一份更詳盡，而且帶有約束力的魔熵契約過來。
“既然除月小姐已經心有覺悟，那我們的僱傭關係就正式成立。我會讓人送來最好的網絡接入設備，同時別墅防火牆也會爲你開放一條連接公共網絡的專線。”
付羲朝她說道。
“很快就會有第一項工作交給你。”
深層次的信任需要慢慢建立，這是一個長期過程，最開始達成初步合作就算成功。
同時這也是一個機會，
吸引覬覦‘星神宿體’的暗中窺伺者現身的機會。
“我明白，請老闆下達命令。”
除月早就做好覺悟。
付羲朝蒂露微微點頭，後者打開個人終端，將S級工作任務資料文檔中的“網絡病”部分複製發送給除月。
“伱可以先看看這份資料，在一個月內要找到病毒的源頭和傳播鏈條。”
付羲說。
除月點點頭，只是把資料保存好，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可以走了吧？”
“請便。”
付羲擡手。
除月沒問她是否能離開這個別墅，付羲也沒提。
因爲這是個結果唯一的答案，根本沒有詢問必要。
除月離開時，特意在書房門口停頓腳步，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老闆，還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嗯？什麼。”
“您是否故意引誘丁伶，讓她死在白塔空間站中？”
“沒有。”
付羲當然沒有，他計劃中替代丁伶位置的人應該是花音琥珀，只是丁伶自願參加比賽，而且同樣取到不錯效果。
“我明白了。”
除月走出去，只留下一句：
“我會盡快開展工作，請老闆放心。”
等她走遠，蒂露才將付羲的頭抱在懷中輕輕按壓，同時問道：
“老闆，她最後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付羲閉眼享受，隨意回答道：“沒什麼意思，她是個聰明人，僅此而已。”
……
除月走出書房，那個空間溫馨又舒適，但她不喜歡。
或者說那兩個人之間淡淡的默契和信任讓人感覺不適。
她最後只是在確認一個猜想。
丁伶的人格數據、程賽的大腦、還有自己都落在付羲手裡，而殺丁伶和程賽的人都死了。
僅僅一種直覺，付羲是所有事情背後最大的受益者。
那麼這一切是否是他的安排或計謀？
答案爲否，除月信了一半。
在門外等待的女僕見她出來之後溫柔行女僕禮，然後開口道：
“除月小姐，已爲您開放別墅範圍訪客權限，您可以離開房間在別墅內自由活動並使用設施，如有其他需要也可與我說，我會盡快爲您準備。”
除月搖搖頭，只是問道：“程賽在哪裡？”
“請和我來喵~”貓娘女僕走在前面帶路：“您的朋友-仿生人編號I8102GWB，正在停車場集合。”
停車場在別墅負三層，這裡是一片非常寬敞的空間。
除開各色型號的豪華浮空車外，也停着一些老式的燃油汽車和單人飛行器。
更多空間是閒置的，程賽以筆直的姿勢站在空曠的停車場車位上，身旁還有一批穿重生軍用制式戰鬥制服的人。
有個看起來輕佻的女人正在對程賽指指點點。
“嘖，這工藝，是我五年前淘汰的吧，連替代化學激素感官的知性插件都沒有，無趣。”
程賽一動不動彷彿像尊雕塑，眼睛卻死死等着旁邊的人。
那是重生軍用安保小隊隊長——明楷。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明楷也一臉不善看着這個在他手裡跑掉的“歹徒”。
付紅纓欣賞完程賽的製造工藝，總算意猶未盡想起正事。
“那個什麼，呃，公司制度，付專務進行S級工作前可以組建一支專屬的特別行動隊。你們是從公司中挑選出來的佼佼者，我是你們的指揮官，重生軍用高級特別行動官，代號‘紅龍’，接下來兩個月時間內，你們將受我指揮。”
“接下來，報數！你叫什麼？”
付紅纓隨意指着明楷。
“編號ED4396G，重生軍用安保小隊隊長，明楷。”
“大聲點，這麼小聲也想進行動隊！”
“明楷！指揮官！”
“很好，很有精神。”
付紅纓滿臉懶散不負責任的笑：“現在起你就是他們的隊長，先給我繞場跑一百圈！”
“可是指揮官，我們都是義體改造士兵，跑圈沒有鍛鍊效果。”
有人弱弱質疑。
“幹嘛？義體不用潤滑啊？叫你跑你就跑！哪來那麼多廢話！”
付紅纓幹勁十足：“跑最慢的那個，結束後接我一拳！”
除月站在距離隊伍很遠的停車場入口眺望，看程賽默默鼓勁，想要融進這一支巨企精銳的戰鬥小隊中。
他真的有在努力。
程賽雖然狂妄、自大，但說過的話就言出必行。
復活丁伶不是他逃避的藉口，而是真的想要去做到。
“你的朋友，在隊伍中？”
忽然間，身旁有人朝她問。
除月豁然回頭，往後警覺一跳，她根本沒有察覺有人靠近！
而在看清來人的時候，她心裡警鐘猛烈敲響。
就是這個人！
那個在空間站裡，如她天敵一般，想要捕獵她的金髮男人！
除月渾身如墜冰窟。
等意識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動彈不得。
“斯卡因，是誰？你在和誰說話？”
金髮男人身邊漂浮着一塊小巧的顯示屏，屏幕裡是個女人，除月沒有看清長相。
不過這種復古的視頻方式，當下分別經歷過沉浸網絡設備和全息投影網絡設備兩次科技迭代後已經很少見。
“Evl，我馬上要工作了，我們說好互不打擾工作。”
斯卡因無奈朝屏幕說道。
“哼，無趣。那你工作完要快點來陪我，不然我要發脾氣。”
“遵命，我的女士。”
屏幕中的女人撒個嬌，視頻也變黑掛斷。
斯卡因把顯示屏放在離自己心臟最近的口袋中，又朝除月這邊看過來：
“沒想到你會在這裡，搖光那傢伙在想什麼？”
那邊的付紅纓還在訓話，或許是因爲還有外人在，他終究將左手從騎士劍劍柄上放下。
“不過這樣也好，你在這裡也不會被‘天樞’和‘開陽’找到。”
除月身上的壓力驟然一鬆，她又可以動了。
很快，蒂露就從除月身後出現，對斯卡因招呼道：
“斯卡因先生，我來晚了。”
來晚的原因是她和她的老闆玩了些小遊戲，現在還臉蛋紅紅。
“沒關係，今天的課程相比昨天有進階，蒂露小姐準備好我們再開始也不遲。”
斯卡因禮貌迴應道。
說着，斯卡因放過除月，跟隨蒂露朝別墅內的訓練場走去。
除月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她看看遠處的程賽又看即將走遠的斯卡因，然後咬牙從地上站起來，追了上去。
“那個！斯卡因先生！”
除月學着蒂露的稱呼喊道。
斯卡因轉身，溫和而謙虛地笑了笑：“請問有什麼事？”
“你和蒂露小姐的訓練，我可以圍觀嗎？”
除月用盡一切力氣喊道，她手都在抖，現在靠近斯卡因還是有一種生理本能上的畏懼感。
甚至自己內心也在埋怨一向冷靜的她爲何那麼衝動。
“我沒意見，蒂露小姐怎麼看。”
“除月小姐想參觀，就跟上來吧。”
聽到兩人肯定的答覆，除月體內生出一絲全新的力氣，緊緊跟着斯卡因並注視他。
或者應該說是注視他胸口放着顯示屏的位置。
剛纔視頻中那個女人……那個聲音……
除月不知不覺捏緊拳頭，
——就是她的聲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