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虞芙芙才從睡夢中醒來，[Joker]私信中就收到除月的消息。
要調查的買賣家雙方都已經在調查報告中標註好，信息極爲詳備，令她瞠目結舌。
說一天出結果，就一天出結果，除月果然沒有食言，也讓虞芙芙對她的黑客水平有了一個全新認知。
只可惜，虞芙芙拿不出許諾好的兩千‘桀桀幣’，也沒有信息科技大學的通行權限，不得已使出拖延大法。
她回覆除月私信，告知消息已經收到，不過準確性和真實性還要驗證，等驗證完畢，再繼續交易的後半段。
退出‘綠洲視界’後，虞芙芙心裡反倒有些不安。
從決定與除月接觸開始，她就將保護自己身份不泄露作爲首要目標，用了謊話換取合作達成。
可對方看上去根本沒有算計自身的想法。
這不就是主動用惡意去揣測別人麼？小人度君子之腹。
除月與蒂露在學校中對待她很友善，給予了尊重。
以普通學員在學校中的地位來說已經很難得，中學年紀的二代少爺小姐們很少有心機深沉之輩，故意去做一些禮賢下士的舉動。
青春期男孩女孩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惡，情緒表達直接，說看不起你就看不起你。
在他們眼裡，普通學員向他們臣服、宣誓效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在除月與蒂露入學之前，虞芙芙跟隨一位脾氣驕蠻的大小姐，任性又偏執，動不動就生氣，說話態度居高臨下。
被大小姐辱罵甚至動手霸凌都是常有的事。
虞芙芙花費很大功夫去揣摩鑽研大小姐的喜好與性格，每天都小心翼翼討好吹捧，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那段日子很難熬，她也想過轉學去普通的上城區學校。
但歐蘿妲小姨總是殷切希望她能從玫瑰城高級聯合中學畢業，用這塊含金量十足的敲門磚進入大學或巨企，成爲她父親那樣的人。
父母死後，小姨是唯一的親人。
歐蘿妲小姨在她身上傾注了全部心血，虞芙芙不能讓小姨失望。
蒂露和除月用真正平等的眼光看待她，她發自內心感激。
當然，虞芙芙也明白自己並不特殊。
蒂露和除月還用平等的眼光看其他同學，包括那些少爺小姐們，不卑不亢。
似乎在她們眼中，出身、地位、家室全都微不足道，沒有區別。
虞芙芙覺得，這是一種平等的蔑視，所有人都入不了她們的眼。
——除了‘老闆’。
“拖沓那麼久總算拿到新線索。”
奎恩長老蒼老的聲音將虞芙芙沉思中喚醒。
“這份調查結果，你準備怎麼處理？”
虞芙芙回過神，如往日一樣打扮成平平無奇的樣子離開家中。
踏進公共懸浮列車的車廂後，找到一個角落站定，校服是種威懾，周圍乘客離她都很遠，形成一小片真空區。
她早已經習慣，低着頭嚅囁嘴脣，小聲和奎恩長老交談：
“先確認調查結果的真實性，然後按兵不動。”
“嗯。”
奎恩長老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出聲的本意是想提醒合作者。
既然她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就不用多費口舌。
“除月同學很厲害，不過對我而言仍然是外人。”
虞芙芙低聲說道：
“請外人幫忙調查[微縮奇點]線索，實際會暴露我自身的一部分信息。在沒確認調查結果中那個卡爾身邊是否有設下陷阱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盲目行動會帶來危險。”
奎恩長老表示同意。
“[微縮擾動場]爲你創造一個與真身沒有任何物理關聯的虛假載體，載體哪怕受傷被消滅，也不會影響操縱者。但一頭扎進去，可能打草驚蛇，被不必要的目光盯上。”
虞芙芙假意望向車窗外霓虹燈炫目的都市景色，沉吟說：
“首先要確認[微縮奇點]是否在那個卡爾身上，做到這一點，只需要在一定距離內觀察目標就夠了吧？奎恩長老。”
“沒錯，只要在一定範圍內直接觀測，我就能借你的眼睛確定他是否與‘微縮銀河’組件有接觸。”
奎恩長老回答道。
既然如此，計劃實際就已經很清晰。
虞芙芙回想調查報告中的內容，疑似[微縮奇點]持有者的卡爾，還是共創社成員。
這樣正好，
哪怕因不可抗力因素產生衝突，她也不會產生內疚。
“奎恩長老，我們晚上出發，先遠程觀察一下目標人物。”
……
玫瑰城，花冠區。
摩天樓頂部的大平層房屋中，卡爾雙手背在後腰，叉腿站筆直，如利刃般矗立。
他目不斜視，聲音也鏗鏘有力。
“……扭扭街、歌町街以及罐頭屋都肅清完畢，以市政掃惡活動名義，由我率領的小隊抓捕122個反對者，其中一些出挑的刺頭，已經找機會‘處理’掉。”
“剩餘騾馬用‘運肉車’送至工廠中，一天培訓後，就可以投入工作。”
在卡爾面前，看上去像斯文中年商人的共創社社長季定江手中夾着一支名貴鋼筆，安靜聽他彙報。
等卡爾把話都說完，季定江手中旋轉的鋼筆才被拍到桌子側邊的皮革上，發出聲低沉的悶響。
“嗯，就到這裡吧。”
季定江站起來。
“我費了不小力氣才註冊家新的安保公司，從市政手中接過‘掃惡活動’的外包僱傭。”
“正人向我極力推薦，我纔將配合RCPD行動的一部分工作交給你…這段時間做的不錯，卡爾，正人找到個前途無量的人才。”
他拍了拍卡爾的肩膀，呵呵笑着。
卡爾把頭微微低下，迴應道：
“謝謝社長誇獎，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情。”
季定江從卡爾身後繞了一圈，回到檀木桌後的老闆椅上，身體後仰。
“我準備把你調去鎮壓組，配合RCPD行動這種小事交給你太浪費，在鎮壓組你的才華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發揮，不知道你本人怎麼看？”
卡爾面不改色，沒有拖泥帶水立馬開口答道：
“聽從結社安排，我沒有想法。”
“哈哈哈哈。”
季定江把鋼筆遞給他，算作獎勵。
然後用和善語氣說：“年輕人不要有太大壓力。”
“畢竟是正人挖掘到的人才，他還說要讓你當他的助理。這件事我會和他再商量商量，你先去吧。”
卡爾雙手接過鋼筆，又輕輕向季定江鞠躬，轉身退出辦公室去。
等候多時的侍者將他一路送到樓下，玫瑰城車水馬龍的街道邊。
卡爾禮貌對侍者道別，匯入人潮中消失不見。
天空傳來沉悶的雷聲，雨點逐漸大了起來。
卡爾任由雨水砸在他的皮質夾克上，穿過一連串怒罵躲雨的人，來到個垃圾桶邊。
拿出季定江給的鋼筆，熟稔拆開後，果然看見一個放置在筆尖頂端的微型監聽器。
沉默片刻，又重新將鋼筆組裝好，暫時丟到路邊的花壇中。
藉此前的謀劃，在自導自演救下矢口正人後，他成功打入了共創社內部，成爲矢口正人口頭上的助理。
矢口正人受傷很重，短時間沒有能力參與共創社事務，如今躲在連他也不知道的安全屋養傷。
共創社不養閒人，卡爾才加入共創社，沒有根基，自然就要交投名狀。
矢口正人也清楚這一點，安排他跟着共創社其他打手一起，披上RCPD的皮在下城區抓人。
卡爾在自由城的結社裡摸爬滾打十幾年，早就對這一套東西爛熟於心，表現自然不差。
社長季定江剛纔幾句話中透露出拉攏的意思。
當不得真，大約只是想在矢口正人身邊安個釘子。
結社老大和老二的勾心鬥角，被捲進去也沒有辦法。
季定江是那種笑面虎類型的人，卡爾剛纔不能表現出一丁點猶豫。
如果他說自己是矢口正人的助理，那定然走不出那間辦公室，必死無疑。
看了花壇中的鋼筆一眼，卡爾靠在監聽器範圍外，給矢口正人打了一個電話。
“什麼事？”
電話那頭，矢口正人聲音低沉，背景音中還有一陣陣的喘息。
“矢口先生，我已經完成‘運肉車’的護送任務，那些人都已經被安置在工廠裡。”
卡爾好似什麼都沒聽到，正經開口。
他不能拒絕季定江的拉攏，也不能接受，否則矢口正人不會放過他。
不是選擇題，而是送命題。
“嗯，我知道了。”矢口正人平淡說道：“你的能力遠超意料，我都看在眼裡。等我回結社後，會給你獎勵。”
電話那頭的喘息越來越大。
話音未落，喘息立馬被一道癲狂的怒罵聲覆蓋。
“賤種！婊子！你那麼用力想幹什麼？想殺了我？”
“先生…不…求求你……我不是故意……”
哀求聲中，伴隨尖叫與打罵，有東西噼裡啪啦被砸爛。
最後是聲簡潔的槍響，一切迴歸安靜。
啪嗒。
電話那頭的矢口正人貌似放下槍，男人尚未平復的呼吸聲又靠近聽筒。
“還有什麼事麼？”
這一回，矢口正人的聲音如冰般冷漠。
卡爾仍舊不爲所動，平靜說：“社長準備安排我去鎮壓組，負責對下城區反抗者的直接戰鬥。”
“哼！”
矢口正人冷哼一聲，“大哥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沉默片刻，電話那頭又改口：
“既然社長安排，你去就好了。不過想清楚，是誰帶你進入共創社！”
“我明白。”
電話通訊掛斷，卡爾面無表情從花壇中拿出被丟棄的鋼筆，放進上衣口袋裡，繼續向前走。
季定江和矢口正人的勾心鬥角，他不在乎，也看不上。
只是爲了找羅永康而已，相比米德加海業那種龐然大物，共創社只是過家家。
卡爾不用回下城區，結社給他在上城區安排了舒適的高級公寓，既是收買人心的小手段，也是監視。
他走在乾淨寬敞又整潔的街道上，雨越下越大，行人也越來越少。
像是感受到什麼，他停下腳步擡頭，上千米外的摩天大樓頂端，有個金色的人影站在那裡。
跨越茫茫一片雨幕，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
就這樣，雙方似乎對視。
一眨眼，金色人影消失不見。
滴滴滴！
卡爾的通訊響起，他低下頭接通，是季定江。
“卡爾，回來見我，有事情交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