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塔,底層。
這裡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服務器機房,閃爍微光的機器們放置在臺架上,指示燈閃爍紅黃綠三種顏色的光。仔細聽的話,還能聽見細微的通風散熱聲,散熱管道直連重生塔的冷凝水系統。
這裡確實儲存着諸多對重生軍用而言也堪稱重要的秘密。
不過與影視作品不同,數據的上傳與下載有嚴格的權限驗證流程,並不是闖進來後插入一根數據線就能拷貝走機密。強行突破防火牆或直接拆走機器,會讓所有數據變成亂碼。
今天的服務器中心清場,空間顯得空曠又安靜,佝僂身軀的老狗獨自坐在操作檯中央。
他身旁聯排的服務器嶄新未拆封,而且是定製版。
前段時間,某不願透露姓名的‘皇帝’幹事,以董事名義向服務器中心添加這些特殊的定製設備。
這可能暴露了部分的計劃,潛伏重生軍用的那個成員小心思很多,算不得忠誠可信。
但無所謂。
‘皇帝’和老狗都不需要忠誠,只要能做事就行。
因爲有這批新設備,他進度很快,此時從後背伸出的機械臂同時接入數臺服務器進行操作。
老狗的義體原本是廉價的醫療手術臂,這種廉價義體的好處是,可以隨時通過替換零件變成網絡接入口。
這麼多年來他在診所醫生和生物學研究怪人間就是這麼切換。
壞處在於,第二套義體零件同樣要佔用義體負載額度,以至於讓他沒法換條義體腿,只能一瘸一拐。
“雲服務器聯組進度喜人,這個時間點,有能力干涉苦艾病毒蔓延的勢力,都還想着如何從病毒身上榨取利益,我有一個短暫的黃金真空期。”
老狗咳嗽,像是將行就木的病人和某個人遠程通話:
“這裡很安全,外界目光被遊星科技吸引過去,很難懷疑到重生軍用頭上來。可惜能用的人都被斯卡因殺光,否則要是有一兩個助手,進度還能提速。”
“不不,不需要額外安保……很多時候身邊多幾個雜魚並不能提升安全感。斯卡因不必去管他,他有他的目的,與我不衝突。”
他聲調忽然變得極低:
“唯一讓我不安的……是技術本身,機會只有一次,而技術知識達到理論完美的程度。我謀劃了三十多年,纔將組織的人扶持到巨企老闆的位置上,創造出現在這樣的局面,若是技術不達標我沒有下一個三十年再來一次,此次巨企反應過來之後,再想大規模擴散病毒就不切實際,同樣的伎倆很難奏效第二次。”
“我清楚分寸,不需要你露面。”
說完之後,老狗陷入長久的沉默。
因爲不知什麼時候,風聲突然停了,有人關掉了散熱系統。
或者說關掉重生塔底部的冷凝水出口更爲恰當,來者不希望有人從冷凝水出口這種非常規區域逃脫。
“就先這樣吧,系統啓動,雲計算機‘苦艾’組網正式開始,之後有機會再說。”
老狗掛斷通訊,所有嶄新的服務器組都全功率運轉起來。
在人眼不可視的抽象數據維度中,一臺龐雜、算力強大的超級雲計算機正在成型。
所有苦艾病毒的感染者都在同一瞬間不約而同感到疲憊,昏昏欲睡的氛圍蔓延整個城市。
與之相伴的,則是服務器機房大門轟然洞開的脆響。
全副武裝的特別行動隊從老狗背後魚貫而入,十幾把槍的輔助瞄準系統鎖定他的身體要害,下一瞬間就能將他打成篩子。
老狗沒有轉身,雙手居高同時,嘴角帶着譏誚。
“哎呀,被找到了,怎麼辦我不想死,好像只能投降?”
熟悉的爛話卻沒有熟悉的慫味。
程賽一馬當先,上前扣住老狗的肩膀,將他身體強制扭轉過來。
確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人之後,眼中滿是憤怒和難以置信。
他算是老狗看着長大,小時候偷東西被抓到,或者招惹地痞被按在地上打之後,都是在老狗的診所包紮。
雖然老狗又慫又猥瑣還貪財,但本性應該是個好人。
此時此刻,他眼中的好人全然是陌生的模樣,就是這個人克隆除月然後遺棄,同樣是他拿丁毅當做病毒的試驗品。
平時無害又搞笑的老男人卸掉了所有僞裝,露出冰冷笑容,眼中深不見底。
程賽面對他,一瞬間突然覺得恐懼,就像面對深不見底的深淵。
“只有你一個人?洛璽安,或者我該叫你一句洛叔?”
程賽身後傳來付羲的聲音,他在重重保護下親自前來,確定沒有漏網之魚後,纔出聲下令:
“諾亞,重生塔進入全封閉模式,阻斷最下層網絡、電源、魔熵。”
空曠中虛空響起諾亞的聲音:
“權限驗證通過,重生塔進入全封閉模式。”
上一秒還只是關掉冷凝水出口的重生塔,如同鱗片豎起的黑色巨蛇,所有出入口被封閉起來,電源關閉自上而下燈光漸次熄滅,只留下應急燈的微光。
層層防爆門將建築區域分隔,任何一隻蒼蠅都不可能飛走。
付羲左邊付紅纓右邊蒂露,手裡還抱着一隻貓咪,如果貓咪沒有用他的手腕磨牙,那可謂武裝到牙齒。
“打仗呢,嚴肅點。”
付羲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對貓咪叮囑,同時敲了敲貓腦袋。
他離老狗所在的中場極遠,突出一個穩健。
要是更穩健一點應該遠程等結果,但封閉重生塔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需要親自出面才能說服行政部的部長阿姨執行疏散。
老狗聽到他的聲音之後笑了,從容點頭行禮:
“我們應該是初次見面,‘皇帝’組織首席幹部,天璇洛璽安,代表紫薇帝君向諸位問好。”
付羲頷首,然後才說道:
“雖然已經調查推理的差不多,但我還是想問一句,伱到底想做什麼?”
老狗一笑:“我還以爲會直接逮捕……不,擊斃我,你與野心勃勃的犯罪分子也要心平氣和的交談?”
“畢竟還有事情不明瞭。”付羲頓了一下:“我個人喜歡刨根問底再做決定,況且還要忌憚天璇星留下的底牌。你謀劃那麼多年,總不可能這樣就束手就擒。”
“比如,‘皇帝’組織綁架的那些少爺小姐們在哪?”
老狗聞言一笑,放下左手在操作檯山按下某個按鈕,同時說道:
“沒必要那麼謹慎,其實有些人失蹤,就讓他們永久失蹤更好,刨根問底反而不好。”
隨着他按鈕按下,那些全新的服務器設備的外殼砰然脫落,露出安安靜靜泡在淺綠色液體中一個個雙膝蜷縮、頭戴圓環與電極片的裸身男女們。
這個陣勢付羲見過,在第三精神病院中,天樞和開陽也用病院中的老兵組了一個同款的生物網絡矩陣。
除月事後分析過,這就是‘皇帝’用於接入雲計算機接口,矩陣接口的傳輸速度比單個感染者的普通接口要快很多倍。
封閉重生塔的網絡和電源,並沒有影響這批‘服務器設備’的運行。
老狗感嘆道:
“這可能是蔚藍星最奢侈的生物網絡矩陣,他們都是組織的棟樑與精銳,或許再運作幾十年,‘皇帝’就能憑這些人成爲巨企背後的陰影,凌駕於星際開拓聯盟之上。”
“生物質發電?”
付羲仔細觀察之後,再度肅然起敬。
斷網斷電沒能阻止老狗的操作,因爲灌裝這些少爺小姐們的‘服務器設備’配備了單獨的生物質發電程序,少爺小姐們既是設備的處理器,又是設備的電源。
任何一方想要破壞生物網絡矩陣,就必須承擔殺死這些身份尊貴少爺小姐們的風險。
老狗可謂把人利用到極致,丁點都不浪費。
唯一可惜的就是,生物質發電有點廢人。
發電時間再長一點,裡面的人就會從安靜變成安詳。
老狗點頭:“一些應急措施,雖然重生塔不太可能斷電,但也可能發生緊急情況,比如現在。”
“我很樂意解答你們的問題,這能幫我拖延很長時間。”
他看了看錶:“再過幾分鐘,‘苦艾’組網就將完成。”
付羲不在乎老狗的不痛不癢的威脅,他又不是真的來拯救世界,組網完成和死多少少爺小姐都與他無關。
基本目標阻止星神禮讚的解析內容部落入‘皇帝’手裡,而且阻止老狗的賽博克隆大復活術。
眼下雲計算機組網還在繼續,時間對他而言還算寬裕。
“我還有兩個問題。”
付羲開口問道:
“第一個,你的目的是想通過DNA轉碼技術復活當年早已死去的‘光’,可這和‘苦艾’雲計算機組有什麼關係?難道說星神禮讚中,可以解析出全新的技術,補全你研究的缺陷?”
老狗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說道:
“繼續。”
“第二個,你們準備怎麼用‘苦艾’解析星神禮讚?組織的一位叛徒告訴我,解析星神禮讚需要‘鑰匙’,這個鑰匙是什麼?”
付羲問道。
兩個問題就是他最後的全部疑惑,到現在爲止,他都沒能找到老狗希望‘用DNA轉碼技術復活死去的人’這件事,與‘皇帝想要解析星神禮讚’之中的聯繫。
“我可以先回答你第二個問題。”
老狗往兜裡掏了掏,半天才拿出一支皺巴巴的煙。
他沒火點燃,只好叼在口中含糊不清開口:
“沒有鑰匙。”
“沒有鑰匙?”付羲一愣。
“所謂鑰匙,就是星神禮讚分裂出,與其同源的星神之禮,這份星神之禮造就了四十年前的智械戰爭中,智械一方的眩光教皇。最後斯卡因殺掉眩光教皇后,教皇的星神之禮被斯卡因吞噬,‘鑰匙’也就一同毀掉。”
老狗坦然回答。
“可是智械的眩光教皇是Evl,他和Evl關係親密。幾天前精神病院,有人目擊斯卡因將Evl的殘餘意識數據上傳到‘苦艾’中,你怎麼確定星神之禮一定被毀掉?”
付羲皺眉:“如果‘鑰匙’被毀,‘皇帝’怎麼可能決定組建‘苦艾’?”
雲計算機組是爲了解析星神禮讚,可現在告訴付羲,星神禮讚還有個鑰匙鎖,而鑰匙已經沒了。
這不是扯淡麼?
“智械戰爭後,斯卡因對組織宣稱鑰匙如今在他手裡。”
老狗點頭:“我知道鑰匙被毀,但還是替他背書,共同決議推動ENIAC計劃……也就是‘苦艾’成立。”
“爲什麼?”
“爲什麼……”老狗輕笑:“因爲我和斯卡因都有私心,都想要一臺超越現代科技極限的超級計算機。”
“至於解析星神之禮……”
“只是個哄騙投資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