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羲帶着蒂露乘坐重生軍用浮空車離開之後，修克爾才急匆匆穿過園林拱門走進來。
還沒穿過精心排布的綠植看見夜清歡，就急匆匆喊了句‘大小姐’。
夜清歡扶着八角亭硃紅色亭柱，朝他微笑一下。
“修克爾，談判結束了，我們直接回去吧。”
“是，大小姐。”
修克爾馬上攙扶住她，兩人沿着人造園林的灰色石板路越過潺潺溪水慢慢走向停機坪。
如今時代幫助病患正常行動的機械裝置已經很普及，但夜清歡從身體逐漸變差到如今步履蹣跚，始終沒有考慮過藉助外物。
一種苦行僧般自我承受思想，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微風拂過人工池塘水面，漣漪層疊，猶如一池碧玉在微光中閃爍。園中的綠植婀娜倒映在湖水中，顯得格外寧靜優雅。
會館中此時除了他們就沒有其他外人，走在路上，夜清歡的腳步慢慢穩健許多。
“我與付羲達成口頭協議，出讓‘綠洲視界’百分之三十所有權，並同意加入他倡議的經濟聯盟。”
夜清歡目不斜視望着眼前道路，對身邊的修克爾說道。
“再加上一些其他內容，夜氏銀行能拿出手的籌碼已經全部梭哈出去。如果董事會還存在，老傢伙們肯定不會同意，在他們眼裡，出讓利益就是背叛。”
夜氏銀行的董事會，在她上位的時候就已經全部清理掉了。
當時她已經是‘皇帝’組織幹部之一的‘天權’，組織也還處於鼎盛，在‘天璣’幫助下，整個夜氏銀行的董事會被一掃而空。
消息到現在都隱瞞很好，那些遠房叔叔伯伯、世交好友被替換成仿生人假裝履行股東指責，實際夜氏銀行已經是夜清歡的一言堂。
不過正如她所說，將如此龐大的利益幾句話之內就推出去，確實和背叛無異。
修克爾搖了搖頭，眉目間憂慮更甚，只是說道：
“我永遠站在大小姐這邊，若能讓您健康活下去，讓出再多利益也是值得。”
他蒼老的臂膀依舊有力，支撐夜清歡坐上專屬的浮空車，而後走進駕駛位，親自啓動引擎。
“我沒那麼值錢。”夜清歡笑道，“要是讓重生軍用聽見這句話，說不定會獅子大開口。”
修克爾忍不住扼腕嘆息：
“實際上，大小姐，您談判時的表態已經讓他摸清楚我們的底線。若後續‘微縮銀河’還有其他組件落在他手裡，又會成爲勒索要挾我們的藉口。”
“我當然考慮到這一點，不然我爲什麼要同意加入他主導的商業聯盟？”
夜清歡搖搖頭，臉上掛着溫和淺笑：
“到時候我們直接當甩手掌櫃就好，把賽琳的老古董全部丟給重生軍用處理，他想要‘微縮銀河’的話，就自己去和賽琳長老們勾心鬥角，收集組件。”
“哪怕再讓渡一部分一部分利益，五十比五十，重生軍用解決賽琳長老，集齊‘微縮銀河’後，不也還有一半屬於我們麼？”
修克爾吃了一驚，沒想到夜清歡打着這種想法。
付羲沒猜錯，夜氏銀行的確非常需要‘微縮銀河’組件，但夜氏可不會爲了組件而被一直要挾。
夜清歡也不是人人拿捏的泥娃娃，她如今能掌控夜氏，除開‘皇帝’的幫助外，自身手段也絕非庸俗。
表面是壯士斷腕，夜氏銀行不得不咬着牙接受付羲的條件。
事實上，你怎麼又能知道不是夜清歡的將計就計？
修克爾沉默了許久，直到浮空車安穩起飛，朝夜氏銀行總行返回，他才從車內的後視鏡看了夜清歡一眼，繞回這個話題最開始的內容。
“如果您當年沒有選擇繼承老爺的席位進入公司，現在或許會更幸福更快樂。”
大逆不道的話沒有讓夜清歡生氣，
她將手蜷成拳，杵在纖細修長的下頜上，勾勒出磨人的弧度，淡淡笑道：
“沒必要抱怨，修克爾，是我自己選擇走上這條路。”
修克爾靜默無言，只是安靜操縱浮空車，此時宛如一個人工智能。
夜清歡也沒再繼續討論糾纏這個話題，她閉上眼睛，悠然感受窗外柔和的陽光灑在皮膚上，如同溫暖的擁抱。
的確，她若沒有選擇成爲公司股東，說不定會快樂許多。
不是權力頂層但一輩子衣食無憂，沒人會要求她繼承公司發展公司、沒人會要求她去聯姻結盟，她能快快樂樂長大，找個自己看得順眼的丈夫，度過大多數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幸福美滿一生。
可惜沒有如果。
最開始選擇繼承老爸的席位，只是爲了向學生時代給她造成嚴重心靈傷害的人證明她的價值。
現在回想起來極爲幼稚，但夜清歡從不爲做出的選擇後悔。
過去的事情偶爾想起也只是覺得那時自己無聊透頂。
當她學會權謀，學會用女性柔弱故作弱勢，學會了算計，學會了殘忍……現在她已經不必向任何人證明任何事了。
“閒聊的話題就到此爲止吧，修爾克，夜氏銀行要做好準備，勞煩你與重生軍用那邊對接，確定合約條款和簽署流程。”
“分內之事，小姐。”
修克爾沉穩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在窗外，太陽正逐漸西沉，晚霞染紅了天空。駛過鱗次櫛比的摩天樓，浮空車消失不見。
……
……
另一邊同樣是在浮空車上，氣氛就要輕鬆許多。
付羲在車冷櫃內拿出一支香檳，分別給自己和蒂露倒上，慶祝剛纔的談判結果。
他把自己決定將[微縮擾動場]交易出去這件事和蒂露說了，並問她怎麼看。
“我怎麼看…”
付羲突然把目光和話題拋給她，讓蒂露感覺心跳稍微有些加速，有些緊張。
很快她，看到付羲淡淡的笑容後頓時明白，這是一次小測試。
蒂露手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衣角，輕輕咬住下嘴脣露出思考的神情，片刻後斟酌回答：
“用一個組件換取‘綠洲視界’百分之三十所有權從經濟收益上看是個看起來不虧的選擇，不僅能短時間獲得大量現金流，而且還能得到介入夜氏的機會。不過夜氏銀行畢竟不是我們的主場，有太多不確定性。”
“因此老闆想要的，其實只是一個機會。”
付羲眉毛輕輕上揚，展現出一絲鼓勵，雙手交織在一起：
“繼續說。”
蒂露點點頭，停頓片刻後繼續開口：
“組件一共有四個，把[微縮擾動場]交易給夜氏銀行，他們距離集齊全部也還差很遠。‘微縮銀河’是外星星際文明的寶物，老闆肯定不會放過，所以現在的交易只是個開始。”
她有些不確定，想了想後才說：
“老闆想借夜氏銀行的手去把組件收集齊全，最後坐享漁翁之利？或者我們已經有其他組件的線索和下落，準備用另外的組件持續給夜氏銀行壓力，打破他們的底線？”
付羲目光溫和注視着她，聽見最後這句話後伸手摸摸她的頭，笑道：
“很不錯，蒂露，你的進步很大。”
“嘿嘿。”
蒂露滿意笑出來，用力對頭頂的手掌蹭了蹭。
她的猜測基本準確，如果僅從第一層邏輯來分析，這的確是付羲的初始目的。
——讓夜氏銀行爲‘微縮銀河’疲於奔命，他來坐收漁翁之利。
但與博弈的樂趣在於，你能想到的情況對方也能想到。
雙方多重交鋒，複雜算計，最終變成千層餅。
表面上看，只要拿到其餘的‘微縮銀河’組件，重生軍用就能繼續拿捏夜氏銀行，鈍刀子割肉慢慢吞併。
付羲清楚這一點，夜清歡自然也很清楚。
現在還有兩個組件流落在外。
後者難道不怕前者再拿到新組件之後繼續威脅夜氏？甚至連討價還價都不願意，就迫不及待開出豐厚到無法拒絕的條件？
如果天上掉餡餅，付羲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餡餅有毒。
輕視對手永遠是最愚蠢的，哪怕對方只是螻蟻也要全力以赴。
夜清歡的真實目的有很多個方向的很多種猜測，不過聯想到‘微縮銀河’背後還有賽琳一族，付羲覺得她是想拉上重生軍用墊背，幫她承擔風險。
像是擊鼓傳花的寶箱，誰都知道寶箱裡有頂級裝備，同時誰都知道打開寶箱時鎖上的炸彈會炸開。
就看到時候，誰來承擔打開‘寶箱’的代價。
同時吞併靈光天能源和夜氏銀行能一口吃成胖子，但一不小心，也可能弄巧成拙。
不過，那些都是之後的事了。
從近處看，夜氏銀行與重生軍用很快將會迎來一個短暫的蜜月期，雙方加深合作，互相開放技術和秘密，形成外界眼中非常親密的盟友。
而在此之前，還有靈光天能源這樣一塊到嘴邊的肥肉等待吞噬。
付羲一邊想着一邊收回手，眼前女孩已經出落有致，亭亭玉立。
“到此爲止，蒂露，要做好準備。”
“你繼承股份之後，我們就會開始着手消化靈光天能源。”
付羲說得很隨意，好像靈光天能源已經是他囊中之物。
蒂露內心有那麼一瞬的小慌亂，不過很快又鼓起信心，認真回答道：
“我準備好了，老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