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玫瑰城的主旋律。
如果白天的城市是頭機械運作的龐大野獸，源源不斷吞食血肉產出利潤；那麼到了晚上，霓虹色彩照在樓邊管道泛出鐵色時，充當龐然大物齒輪的生命也能得到短暫休憩。
舒裕人臉掃描打開自己新公寓的門，扯掉熨到筆挺的廉價西服外套，將自己砸在柔軟的沙發中。
今天這身西服被主管委婉約談，認爲廉價西服是敗壞公司名聲，最好換一身。
不說奢侈品品牌，至少也要在上城區[花冠]的商業街櫥窗裡能看到對應商標。舒裕看了看賬戶餘額，只能祈禱自己還能申請小型商業貸款，否則連一身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
舒裕擡頭看天花板，默默感嘆着。
不得不說，巨企就是不一樣。
明面規矩已經夠森嚴，除此之外各種潛規則還防不勝防，稍不留神就會踩雷。
像他這樣外界跳槽到巨企的員，更是難以融入集體。
即便如此舒裕還是很慶幸這次跳槽。
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跳槽到遊星科技，不僅工作時間從22小時減少到16小時，還可以申請員工福利，用市場價六分之一的價錢在上城區租一間公寓。
跳槽後他的薪水也翻好幾倍，負擔租房和生活費用後還能有盈餘。
可以說現在就是他的人生巔峰！
舒裕盤算着，等到發工資就可以用錢加入花音琥珀的‘守護騎士團’，享受更高一級的粉絲福利。
可惜琥珀醬最近都沒有直播，他空閒時間變多卻沒法更多陪伴自己推的偶像。
真希望琥珀醬早點歸來，我好想告訴她我成功了！成爲巨企一員。
舒裕長久坐在沙發上，沒有開燈，仍有窗外的五彩霓虹將房間內染色。
他靜靜望着，望到失神流淚。
度過許久，他打開個人的網絡接入倉，通過三重認證進入公司內網，開始加班。
加班沒有加班工資，可他想把這份工作做好。
進入巨企是此生不可多得的機會，他要把握住。
網絡數據瞬息跨越空間，登錄之後，舒裕部門的同事幾乎全都在。
唯一缺席者就是部門主管，據說主管早早收工去參加什麼兔女郎派對。舒裕不怎麼羨慕，畢竟部長與員工本就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叮叮！
幾張工作單傳到過來，舒裕開始依次處理。
他最近注意力難以集中，很容易恍惚與犯困，義體也感覺響應有延遲。
也許是因爲才跳槽新工作，還沒能適應節奏，有機會找義體醫生檢查檢查，舒裕這麼想着。
公寓裡陷入長久的安靜，只有一些低微的白噪音。
在白噪音掩蓋下，輕巧的開門聲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兩個黑衣人幾乎光明正大就走進公寓中來。
“嘖，公司狗是真慘，這個點還在加班，他們沒有夜生活麼？”第一個聲音幸災樂禍。
“注意你的用詞，編號I8102GWB，你現在也是公司狗。他說不定再過兩個小時就可以下班，你還要加班到明天。”
另一個聲音平平淡淡。
“操，伱這麼一說還真是。”
黑衣人慢慢靠近：“趕緊幹完活回去，祝這小子好運。”
舒裕絲毫沒有察覺有人靠近。
沉浸在工作中的他已經基本失去對現實世界風吹草動的感知。
黑衣人從自己手腕下方抽出一根數據線，在舒裕沒有任何反應的情況下粗暴連接他腦後的網絡接入倉接口。
“除月，我已連接。”
“交給我。”
幾次試探性的探入後，龐大的數據洪流衝入舒裕的網絡接入倉，很快接入倉開始冒煙。
舒裕渾身痙攣，顯然已經被大量數據搞得大腦過載。
“確認，已經感染苦艾病毒，第三十一代迭代版本。程賽，可以彈出數據線。”
聞言程賽數據線拔出，線頭的金屬口還殘留數據交互後的高溫。
數據線連接在一個小方盒的單獨數據倉中，並沒有直接與程賽大腦相連。
“這已經是第九個了吧？我們找了九個遊星科技員工，九個全是病毒攜帶者。”
“遊星科技內部有問題，有刻意掩蓋病毒傳播的可能。”
“他們是病毒製造方？”
“不一定。遊星科技是網絡服務供應商，曝出苦艾病毒會直接影響股價和業務，掩蓋情有可原。”
“呸！上城區的公司沒一個好東西。”
“少點抱怨，聽多了煩人。”除月在通訊頻道中回覆：“任務完成，收隊。”
說着她退出通訊。
“編號I8102GWB，歸隊。”另一個黑衣人淡淡命令。
“別天天編號編號，老子有名字！程賽！”
“哦幸會，編號I8102GWB，我們還要去下一個點位，別磨蹭。”
“是是，明楷隊長。拿着點雞毛還真當令箭…”
“辱罵隊長，本期績效扣5分。”
“可別！我錯了！幹啥都好使，別扣績效，老子還要積累功勳呢。”
“粗口，再扣5分。”
“我踏馬——咳，隊長吉祥。”
兩人從舒裕的公寓中走出，還貼心幫忙把門關好。
他們在全城範圍找了不少感染苦艾病毒的樣本，規律是越從事互聯網行業工作感染機率越大，向遊星科技這種核心企業，抽查感染率已經達到100%。
以此可以看出，遊星科技內部有問題。
他們作爲玫瑰城乃至蔚藍星東大陸最大的網絡服務供應商，不可能感知不到病毒的影響，
遊星科技不僅知道苦艾病毒，而且還在刻意掩蓋病毒擴散的事實。
“下一個目標在哪？”
“這棟樓45層，遊星科技的公司保鏢。”
靠着簡單的入侵程序，他們輕易通過電梯來到45層。
電梯門開啓後，入眼是亂七八糟一片狼藉，血跡與人體組織殘骸染滿整片走廊。
這畫面讓明楷和程賽陡然一驚，紛紛進入警戒。
“什麼情況？”程賽低聲問。
“很像賽博精神病，你左我右，小心點。”
明楷壓低身體重心，小心翼翼朝四十五層深入。
整個樓層有股死一般的寂靜，許多公寓房間的門被撕開，房間主人比門撕得還要碎。
“這踏馬的，怎麼會有賽博瘋子……”
程賽低聲嘟囔，還沒等他說完，便是瞳孔一縮。
“小心！”
轟！
劇烈爆炸，明楷與程賽翻身從公寓四十五樓的陽臺窗中滾出來，伴着玻璃碎片一起急速下墜。
在百層公寓樓的玻璃幕牆上，如蜘蛛般吊着好幾個人，看裝扮應該是遊星科技的公司安保，正是程賽和明楷的目標。
剛纔發射火箭彈的就是他們。
“被發現了？”
“不，是賽博精神病，他們沒有意識。”
明楷在空中調整平衡背身向下，丟出幾顆帶干擾性質的閃光EMP手雷。
“看情況四十五層其他人就是他們殺的，我干擾他們感知，任務終止。”
話音剛落，幾個賽博瘋子完全沒受任何干擾般直接朝下落的兩人看過來。
“你的干擾呢？”
程賽傻眼。
明楷猛地進入戰鬥狀態，大吼：“注意自保！”
賽博瘋子的第二輪火力傾瀉到來。
遊星科技的公司安保，自然與兩人一樣，有軍用級的戰鬥義體。
變成賽博瘋子後，火力更加狂暴。
除月剛剛掛斷的通訊重新接入，快速說道：
“苦艾病毒內置的復仇程序，那幾個賽博精神病也是病毒攜帶者，剛纔你入侵另一位攜帶者的網絡接入設備，已經被標記，把我給你的數據倉丟掉。”
程賽雙腿踩在玻璃幕牆上垂直九十度狂奔。
聽到這段話趕緊把手臂下方的小盒子拿出來，朝天空一丟。
下一瞬，小盒的位置發出劇烈爆炸，顯然捱了不止一發針式火箭彈。
咚！
程賽落地，在堅硬的上城區路面砸出一個大坑。
明楷比他好一些，用義體的噴氣式小腿減緩衝擊，翻滾兩圈落到地上。
“事情鬧大了，直接撤。”
落地後明楷丟下話後撒腿就潤，逃跑的姿勢很熟練。
程賽好不容易從坑裡爬起來，還好現在是仿生人，不然高低得摔半死。
“呃，你等等我！”
見同伴跑沒影，天邊傳來玫瑰城治安警務司的警報笛聲，他也顧不得更多，使出最大功率狂奔逃跑。
在遠隔上百公里的方舟山別墅，除月噼裡啪啦處理着數據。
才與蒂露看完星星迴家的付羲剛好站在她身後。
“情況怎樣？”他問道。
“很不好。”除月回答：“苦艾病毒的特性不像網絡病毒，更像生物病毒。它能誘發感染者變成賽博精神病，並且通過病毒向外散發的訊號控制發病者行爲。”
“就像殭屍真菌？”付羲忽然想到。
除月擡起頭，看她的樣子付羲解釋道：
“殭屍真菌會感染螞蟻，隨後切斷螞蟻的神經系統，控制螞蟻行動，就像操縱殭屍或者提線木偶。”
聞言除月點頭：“差不多，我懷疑病毒的最終會直接作用於感染者大腦，所以才只挑選使用腦機式網絡接入倉的人作爲感染目標。”
說着她停下手裡動作，往後一靠用力伸懶腰。
不知爲何，付羲覺得這個動作有種慵懶的風情。
“沒法制作反制程序，除非找到最初版本的病毒感染者。”
除月收回手臂後說道：“根據現有情況分析，病毒流傳已經超過一年，紮根很深。義體負載高的感染者會誘發賽博精神病，義體負載低，不滿足賽博精神病條件的則會產生一些生理狀況，比如心絞痛、大腦缺氧、昏迷之類。也可以注意一下，健康的人忽然發生心臟疾病的情況。”
她的通訊還在與程賽聯通，這段話自然也傳到程賽耳中。
遠在市中心狂奔的他驟然停下腳步，想到一個可能。
“除月，這個病毒流傳超過一年，也就是一年前就可能有感染者存在？”
“沒錯，你問這個幹什…”
“聽我說完！”
程賽呼吸粗重起來：“義體負載低的感染者，會誘發類似心臟病的症狀，大腦缺氧、昏迷？”
“對，因爲病毒造成了一部分隱形的神經壓力，大腦需要更多能量運行腦機式網絡接入倉。”除月答道：“怎麼了？”
程賽不說話，只是關掉通訊後又撥通明楷的號碼。
“你逃出來了？”那邊明楷問道。
“和我去一趟下城區，隊長。”程賽開口。
“我恐怕找到關鍵線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