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妹不顧阿默阻攔,衝進了黑漆漆的屋中。
箭矢暫停,周圍被閃亮的火把圍了滿圈,爲首的蕭雲舉起弓箭,毫不猶豫地射向奔跑入院的白衣女子脊背,卻不料,劍正要射中,便被不知哪裡來的石子打偏,射入了陸小妹腳邊的土地上。
“阿宇!?”
陸小妹顧不得許多,一躍推門進屋,滿屋的淡淡檀香薰香氣撲面而來,她一時間陷入了黑暗中,看不清楚陳設,更不知祁冠宇此刻是否還在……
屋子外傳來一陣喧譁聲,兵器碰撞,火光紛飛……陸小妹揪心地在四處摸索,仔細聽着屋中的動靜,終於隱隱地辨識到女子細弱的抽泣聲。
“花似鸞!?”陸小妹驚呼,“你在哪裡!在就大聲回話!”
“這……這裡……”細弱顫抖的抽泣聲,帶着女子尖細的聲音傳來,陸小妹很容易就循着聲音找到了花似鸞,還有花似鸞身上中了數箭的祁冠宇。
“阿宇!?”陸小妹雖然覺得憑祁冠宇的伸手被射了這麼多箭着實詭異,可還是被眼前被炸成了刺蝟,血肉模糊的背影嚇到了,趕忙上前查探。
的確是祁冠宇,中了數箭,雖然都不在要害,可都入得不輕……看來是將才突發狀況,他爲了護住花似鸞,才擋住了……
“哥哥是爲了救我……”花似鸞哭得梨花帶雨,仍不失貴族風範,頤指氣使道:“你在這裡杵着做什麼……快去喚大夫啊!沒用的東西……”
陸小妹一把推開了要阻攔自己的花似鸞,忍不住罵道:“我就是神醫!你起開!”
花似鸞沒料到會被推,一不留神被推了倒在地,冷眼瞪向陸小妹,雖然不甘心想回嘴,可眼見祁冠宇身後滾滾地鮮血涌出來,便也嚇得噤了聲。
陸小妹拔掉了幾枚箭矢,吸出了膿血,掏出金瘡藥塗抹,扯下了白色的襯裙簡單包紮,暫時算是堵住了傷口,再搭脈,發現祁冠宇也只是失血過多,暫且沒有了危險,只要她施針,他能醒過來,一定能撐到他們離開。
她這才恍然,這次龍淵城主恭迎他們入城,其實並不是歸降,而是反叛之人請君入甕的把戲……如今柳如素有袁珊珊,他們這裡也暫且安全,祁冠宇也逐漸穩定,只要他醒來……屋外的打鬥愈演愈烈,她必須儘快,只差最後一根針,紮下去,祁冠宇必然會醒來……
陸小妹忽然感到左手腕多了股冰冷力道,頓住了手上最重要的一根銀針……
將才還一臉志在必得的女子難以置信地在最重要的關頭呆住了,連花似鸞都察覺到了異樣,忍不住催她:“你發什麼呆!?什麼神醫!我看是庸醫吧!外面的人眼看就闖進來了,你還不趕緊去請大夫……”
花似鸞話音未落,就被闖進來的士兵嚇得閉了嘴,往牆裡縮了縮,躲在了陸小妹和祁冠宇身後。
“尚姑娘,”帶頭衝進了的蕭雲一把扯下了祁冠宇腰間的青龍令,看到祁冠宇後背包紮的傷口愣了愣,看着手持銀針的白衣女子,拱手,“早就聽聞尚姑娘是神醫尚逸軒的唯一後人,今日看來果真是得了神醫的真傳,祁冠宇此次受降,這本是青龍國內部的事,還望姑娘莫要插手。
姑娘醫術了得,現如今正是戰亂頻發之時,姑娘若是願意,大可留在我蕭某門下,我蕭某雖是個粗鄙武將,卻斷然不會傷了姑娘半分!祁冠宇他天命將至,姑娘這番前來,也多是被他威脅綁架而來……如今青龍令在我手,我必然會保姑娘安然無恙,只要姑娘願意替我的部下醫治,必當爲座上賓……不知姑娘以爲如何?”
陸小妹只感覺手腕上的力道又大了兩分,微微蹙眉,反問:“我若是不願,又會如何?”
蕭雲冷肅道:“同行者必誅,姑娘作爲祁冠宇的未婚妻,必然要隨祁冠宇一起,死在我手上。”
“那……聰明人,又怎麼會想平白送死?”陸小妹微笑起身,手腕上的力度瞬間消散,“這次隨他來青龍國,也是因爲我中了迷香才被拐來……既然他天命至此,我一小女子又有何力與千軍萬馬對抗?蕭將軍惜才,能留我隨行人活口,我已經感恩戴德,又怎會不願?”
“尚筱舞!”花似鸞面目猙獰,尖叫着撲上前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大殿下是怎麼待你的!你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啊!”
這次沒用陸小妹動手,花似鸞就被蕭雲的副將踹飛了。花似鸞捂着胸口,容顏扭曲,陰狠的目光投向陸小妹。
陸小妹神色淡然,掃了地上女子一眼,便轉首向蕭雲道:“還望大將軍遵守承諾,護我同行姐妹的安全。對了,還有一個不會武功的銀奴……”
蕭雲衝微微頷首,向地上的花似鸞望去,問道:“她呢?”
“她?”陸小妹冷笑,“她要是想死,就去死好了。就算是神醫,也治不了一心求死的人。”
花似鸞惡狠狠地瞪向陸小妹。她們的樑子,算是正式結下了。
“我明白了。兩位姑娘還在住處。至於那銀奴,我倒是沒有在意,我會傳下去不要傷了他,這樣姑娘可滿意?你拿着這個,”蕭雲點頭,遞給了陸小妹一方青銅令牌,微笑着示意將領閃開一條路,“誰都不許爲難陸姑娘,尚姑娘有了這令牌,可以隨意出入,請。”
陸小妹握着青銅令牌的手白骨畢現,神色卻還是裝得淡然,幾乎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遏制住回首的衝動,直直走出了門外。
她眉頭緊蹙,望着院子裡躺了七扭八歪數不清的屍首,滿地的血紅,刺鼻的腥甜血氣撲鼻而來……一一掃過了屍首,確信了白玉還沒有被捉住。
既然白玉拖延了這許多時候,想來就是爲自己爭取來的時間,她不能意氣用事,現在局勢兇險,祁冠宇那般心思縝密的人既然用瞭如此險招,想來是別有用心,她不能扯了他的後腿……
在她準備刺入最後一根針之前,祁冠宇就已經醒了,將才祁冠宇緊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聲張,他依舊裝作昏迷不醒的狀態,看來他是有所圖謀的,難怪他中了那麼多箭,卻都避開了要害處……
他具體圖謀什麼她不知,她只是祈求這次一別,不要是生離死別就好。
裝壞人真心不如裝好人。此刻,她倒是有些羨慕屋子裡的花似鸞。
就算是苦肉計,他也真的傷得很重。她也想陪着他,現在卻只能成全了花似鸞。
正在她糾結的時候,銀奴又來拉她的手,還伸手拭去她脣邊殘留的血漬,神情淡然,眼神卻愈發深沉,暗黑如墨的眸子暗流洶涌。
陸小妹舒了一口氣,還好,他沒事,珊珊和如素想來也還安好,她還有要守護的人,現在不是她追憶感傷的時候。
“你沒事,阿默,太好了,”她笑着拉開了銀奴拭過她脣邊的手,“好了,我自己可以的,你隨我去找珊珊和如素吧……”
她還是沒有忍住,望了望屋子裡,屋中烏壓壓的人圍了三層,她連祁冠宇的影子都看不到。
“呃……喂……”
這次,是阿默伸手將她拉走了。
陸小妹有些發怔,跟着阿默一路來到了*,這才發現,這是阿默第一次,主動替自己做主張。往常,他都是乖乖地跟着自己,自己說去哪裡,就去哪裡。
他這樣……是不想看自己惦念祁冠宇麼?
陸小妹失笑,搖了搖頭,她真的是太自戀了,一個傻子,總不會也會懂這戀愛的心思纔是。
阿默能安然無恙,也着實令她吃了一驚,不過想來也是,那番廝殺血腥,他這樣善良又有些膽小的秉性也是應該躲在一旁。許是因爲曾經流浪乞討的關係,他真的很擅長躲避,當時在河邊,就連祁冠宇都沒察覺他……這羣雜兵就更不可能了……
陸小妹笑了笑,慶幸她還有醫術。在意的人受傷了,她還能做點什麼。這亂世,就算她置身事外,也躲不過戰火人禍,她能做的,這麼微薄,可還是要去做。
“小妹!”袁珊珊緊張地來拉她的手,激動地拿娟帕給她擦拭脣上的殘血,“我一早聽見了遠處兵刃的聲響,想要去尋你,卻發現被軟禁了!公子他怎麼樣?蕭雲有沒有爲難你?”
“……你們莫激動,”陸小妹拉了拉袁珊珊的手,“進屋再說……”
屋子周圍,都是士兵,她們雖然行動自由,卻還是形同軟禁。真正可以自由出入的,只有陸小妹。
蕭雲倒是很不客氣,一天也沒讓她吃閒飯,第二日清晨,就叫着她,去了戰場,美其名曰封爲了軍醫,要照顧傷患,還答應她讓銀奴陪同照顧。
陸小妹倒是對這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將軍沒有什麼特別討厭感覺,雖然他背叛了祁冠宇,但這戰場政事歷來都沒有對錯,利益場的角逐罷了。
祁冠宇既然費盡心機留下來,顯然還是想從這蕭雲身上探查到什麼,她有機會接觸蕭雲,自然就有機會接觸他的秘密,還有那青龍令,她也想奪回來……
但是……
陸小妹蹲在戰場上刨土,蕭雲也太壞了,說好了封爲座上賓的,現在修戰壕缺人手,直接把她拉來了,這絕對是壓榨她廉價勞動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