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大方城颳着微風,只有隴的等幾個孩子在漢學堂裡跟着唐興學《千字文》。
唐興看着稀稀拉拉的座位變得很疑惑,就把徒弟甘棠叫過來問道:“今天的人怎麼這麼少?”
“先生不知道嗎?”
“怎麼了?”
“甘棠聽說之前奢香夫人與吉武二爺,被貴州都指揮使馬燁抓到了貴陽。後來,馬燁殺了二爺,判夫人裸背鞭刑,所以彝家人對馬燁恨之入骨,想殺了馬燁報仇。因爲馬燁、先生、弟子和師弟同爲漢人,土司們擔心先生、弟子和師弟會跟馬燁一樣害他們的孩子,所以土司們就把孩子領走了。剩下的幾個孩子,除了小君長隴的,都是平時和夫人走得近的幾個土司的孩子,因爲礙於夫人的情面,纔沒把孩子領走,否則學堂裡恐怕就只剩小君長一人了。”
唐興聽完情緒雖然下降,但沒有氣餒,他看看幾個孩子,拿起一本《千字文》,帶着孩子們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唐興讀完只有隴的跟讀,其他孩子都不出聲。唐興看到這種狀況情緒降至冰點。他也不教了,讓隴的等人放下書,吩咐鍾隸帶着他們,自己在一邊發呆沉思。
而唐興情緒低落的時候,宣慰府土司大會上的情緒卻十分高漲。
奢香、景耿、俄琪、適爾、魯肯、諾都、劉淑珍、曲比以及宣慰府各部土司、戰將都參加了土司大會,而土司大會唯一的議題就是出兵復仇。
參加土司大會的人除了奢香、劉淑珍穿着素衣,其他人都穿着整齊的鎧甲,挎着一樣的彎刀,恨不得馬上率大軍殺進都督府,將馬燁碎屍萬段!
諾都提高聲音:“夫人!姓馬的先說宣慰府造反,接着又侮辱您,最後還殺了二爺,太欺負彝家人了!諾都願率數千精兵,攻進都督府殺了馬燁給宣慰府報仇,給夫人報仇,給二爺報仇!”
諾都話音落下,各部土司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向奢香請戰,只有劉淑珍不說話。
奢香看向劉淑珍問道:“劉同知!你怎麼看?”
“夫人!宣慰府的仇要報,但應避免和都督府開戰。因爲進攻都督府,就等於向世人宣佈宣慰府造反,到那時朱元璋就會派大軍進攻宣慰府。朱元璋打下宣慰府後,也就不會再查事情的真相了。這樣一來,後人就會說宣慰府造反,讓宣慰府背上一個千古罵名。”
魯肯聽了劉淑珍的話,怒了:“劉同知!你憑什麼說朱元璋能打下宣慰府?”
劉淑珍聽了魯肯的問題,平靜地迴應道:“淑珍知道公子能征善戰,是個勇將,可淑珍有幾個問題要問公子。宣慰府三十萬人馬,能否敵得過大明百萬大軍?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公子覺得宣慰府誰是朱元璋的對手?”
魯肯聽了劉淑珍的話,也想到宣慰府三十萬人馬,不是大明百萬大軍的對手,在宣慰府也很難找出可以抗衡朱元璋的人。可魯肯報仇心切,就說劉淑珍漲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還向奢香誇下海口,宣慰府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只要謀劃得當,就能打敗朱元璋。
隨後魯肯又向奢香請戰,衆人聽了魯肯的請戰宣言,也學着魯肯的樣子紛紛請戰。不過奢香看了衆人急切請戰的樣子什麼也沒說,反而要衆人跟她去一個地方。
都督府裡馬燁穿着一件磨損的粗布衣服,坐在圓桌上吃着野菜,喝着沒幾粒米的米湯與田肹討論着什麼,而田肹也樂意陪馬燁吃着野菜,喝着沒幾粒米的米湯,雖然穿的衣服比馬燁的新一些,但也是粗布的。
田肹道:“大人!沐英奉皇上密旨,已將十萬大軍調至貴州宣慰府邊境以逸待勞了,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十萬大軍瞬間就能將宣慰府殺個片甲不留!”
“十萬大軍只能暫時抵擋宣慰府三十萬人馬的攻勢,絕不可能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若想消滅三十萬人馬至少要二十萬大軍,若要盡滅西南諸羅必須要有五十萬大軍。”
田肹聽完馬燁的話很是震驚,不知該說什麼。
不過話鋒一轉馬燁又道:“不過第一步棋走好了,後面就好辦了。”
馬燁平靜一陣,像是想到了什麼,就嚴肅的問田肹:“奢香在幹什麼?”
“她正在召開土司大會,與各部土司商量怎樣進攻都督府報復大人。”
“好好盯着,不可大意!這個女人的智謀、忍耐力都超過常人!”
“大人放心!”
馬燁放下碗筷,走了幾步又停下轉身向田肹做了強調:“萬萬不可大意,否則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大人放心!奢香絕想不到您在安家費上做的文章!即使她想到了,也找不到證據。”
“還有,奢香無論做什麼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田肹湊到馬燁身邊,“大人,田肹有件事不明白,還請大人賜教?”
“說吧。”
“大人要是把奢香、魯肯、劉淑珍等人都除掉,日後滅西南諸羅時,豈不更省事,可您爲什麼把他們放了?”
馬燁沒回答,倒反問田肹:“馬燁回答田大人之前,田大人可否先回答馬燁一個問題?”
田肹疑惑地看着馬燁:“大人請問。”
“田大人爲何要放走莫罕的手下!”
“大人!田肹放走莫罕的手下,一方面是讓百姓看到都督府是依大明律法辦事,絕不濫殺無辜,從而掩蓋都督府逼迫百姓的真相;另一方面就是田肹的私心了,因爲田肹的小師妹阿雲……”
“馬燁不關心田大人的私心。”田肹突然打斷馬燁,“田大人說的第一條就是馬燁放走奢香、劉淑珍的一個原因。”
“一個原因,就是說還有別的原因?”
“第一,馬燁放走奢香、劉淑珍、魯肯等人,是爲了讓世人看到馬燁是依大明律法辦事,不是濫殺無辜。要是奢香造反率軍進攻都督府,馬燁就能以平亂的名義盡滅西南諸羅。這樣才能做到出師有名,馬燁也不會留下罵名,陛下也不會留下罵名;第二,萬一此事泄露,朝中的言官們在陛下面前參奏馬燁濫殺無辜,馬燁也可以藉此事堵上那些言官的嘴。”
“還是大人思慮周全,田肹佩服!”
“周不周全以後再說,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嚴密監視奢香。”
“是。”
……
馬燁與田肹嚴密監視奢香的時候,沐英的西平候府也不平靜。
沐英穿着整齊的鎧甲,支走伺候他的侍從,只和一個文官模樣的人,走在花園裡不停說着什麼。
文官問:“侯爺!之前水西友拉求侯爺救奢香和吉武。只要侯爺寫份摺子將馬燁所做的一切報給陛下,便可以救奢香與吉武,可侯爺爲什麼不給陛下上摺子,卻只給了友拉一封模棱兩可的信?”
沐英沒回答,只把一道黃色絲綢聖旨給了這個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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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恭敬的翻開聖旨,看到聖旨上寫着:西南雖然歸附,但並未臣服,尤其水西、水東尚擁兵三十萬,隨時都會反叛。爲防水西、水東作亂,令西平候沐英密調十萬兵馬,歸貴州都指揮使馬燁統領,旨到即行,不得有誤,欽此。
文官度過聖旨驚恐的問:“陛下還給侯爺下過這樣的旨?”
“這是馬燁離京時,陛下給馬燁的密旨。馬燁剛到貴州就派人把密旨給沐英送來了!”
“難怪最近總有兵馬調往貴州。”文官又疑惑的看向沐英:“但這道聖旨並未提及奢香和吉武,這跟侯爺不救他們似乎沒什麼關係?”
沐英看看文官接話道:“馬燁是個清官,也很有能力,對待漢人很和善。可對待西南各族卻殺伐過重,歷來主張盡滅西南諸羅,改土歸流。陛下明知馬燁到了西南,一定會大開殺戒,可陛下爲什麼還讓馬燁做貴州都指揮使,甚至還給他調十萬兵馬?”
文官的額頭驚出了汗:“侯爺的意思是陛下讓馬燁做貴州都指揮使,就是要馬燁藉機除掉奢香與劉淑珍,盡滅西南諸羅,改土歸流?”
“所以,如果沐英上摺子揭露馬燁的所做所爲,沐英就是跟陛下作對。大人覺得沐英跟陛下作對會是什麼下場!”
文官聽完沐英的話點點頭,之後又想到了什麼:“既然侯爺知道救奢香與吉武是跟陛下作對,可您爲什麼還給馬燁寫那封模棱兩可的信?”
沐英看着文官,思慮片刻道:“沐英敬佩奢香不忍看她出事,可沐英又不能違逆陛下心思,只能給馬燁寫封模棱兩可的信。一方面是告訴馬燁,奢香在西南彝家的地位舉足輕重,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燒身。另一方面則考慮到,日後陛下查到這封信,追究沐英的責任,沐英也可以說這封信是提醒馬燁,謹慎處理奢的事,不可出現紕漏。”
“明白了!侯爺這樣做,如果能救下奢香與吉武就是向吉武與奢香施恩,萬一救不了陛下也不會遷怒侯爺。”
“可沐英沒想到的是,馬燁殺了吉武,卻給奢香判了個裸背鞭刑!”
“侯爺這是什麼意思?”
“彝家女子最看重名譽,裸背鞭刑是對彝家女子極大的侮辱,這樣一來奢香可能就會率貴州宣慰府三十萬大軍造反。以奢香的能力,三十萬大軍即使打不到金陵,也會使大明丟掉半臂江山。”
“侯爺!如果奢香真的起兵造反怎麼辦?”
沐英停了這話緊張起來:“傳令下去嚴密監視奢香,如果奢香不造反,咱們就按兵不動;如果奢香起兵,咱們要迅速集結大軍,配合馬燁拖住奢香,絕不能讓奢香佔到便宜。”
“是!”
……
沐英、馬燁都派人嚴密監視着奢香,可他倆沒想到,奢香竟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