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廝居然還記得?她都忘了。
朝曦本來還有些睡意, 瞬間清醒。
“這幾天忙……”她試圖找藉口。
這幾天確實忙,剛回家有些興奮, 將早就做好的打算一一兌現,比如說房子跟沈斐一人用一半, 花園也是,趁着沈斐困的睜不開眼, 偷偷在他耳邊告訴他, 院子她要徵用一半,用來曬藥材。
沈斐睡意正濃,根本沒聽清她說得是什麼,‘嗯嗯哼哼’算是答應。
朝曦又趁他還沒起牀, 天沒亮就開始整理, 沈斐第二天起來已經晚了,院子都收拾出大半,擺滿了朝曦的藥材。
有些是小皇帝給的,有些是她自己買的, 還有些是沈斐庫房裡拿的。
那庫房滿滿的藥材只爲沈斐一個人準備,沈斐最近身體確實差, 不過不能老是吃藥, 是藥三分毒,朝曦給他禁了, 那藥材許久不用, 有些要發潮。
按照沈斐的財大氣粗, 發潮的藥材肯定是直接扔, 他捨得,朝曦不捨得,她最是知道這些藥材弄起來有多麻煩,採摘的時候不小心還會死人,哪捨得那般奢侈浪費。
反正閒來無事,索性叫管家買來幾個架子,將藥材盡數擱外頭曬,佔去了沈斐大半個院子。
他的那些花花草草,除了些挪不動的梅花,其它都可憐兮兮擠在另一半,有些被朝曦拿去暫時放在旁的院子裡。
沈斐的院子分爲春夏秋冬四個小院,一個季節住一個院子,冬天住冬院,冬院的花都是冬花,梅花,月季,等等四季常春,或是隻在冬天開的花,拿去了旁的院子,沈斐便欣賞不上。
他倒是想得開,只遠遠瞥了一眼便出門上朝,也不知看見了沒有?
要說第一天沒看見,第二天,第三天總該看到了,也沒見他說過什麼?應該是不介意的意思。
這種默認叫朝曦越發大膽,開始整理屋內,院子霸佔了大半,屋內也要霸佔大半。
一半用來放沈斐的書架和衣裳,包括茶几玉器,書桌之類的,另一半放朝曦的東西,她的東西十分簡單,全是藥材。
沈斐的庫房被她翻了個遍,爲了健康和方便着想,朝曦打算把所有藥材都曬一遍,白天拿出去曬,晚上自然要收回來。
放在庫房太遠,朝曦懶得來回跑,索性搬進倆人的寢屋,在她那一半屋子擠一擠。
沈斐還是什麼話都沒說,默認下來,任她忙活。
朝曦每天要跟着沈斐一起進宮出宮,沒時間弄這個,又不想麻煩別人,通常都自個兒天不亮搬出去,晚上沒太陽時再搬回來。
他們出宮的時辰正好是下午,太陽剛下山,朝曦一回家便開始折騰藥材,儼然一副比他還忙的樣子。
“那個不急,我這個急。”沈斐將下巴擱在她肩上。
朝曦回頭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恍惚。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沈斐嗎?
在一起久了,久到朝曦已經忘了從前,前幾天叫她回憶起來,纔想起沈斐原來性子冷淡,冷淡到什麼地步,旁人說十句話他都不一定回半個字。
當你是空氣,無視你,藐視你,明明你主導,只要不養他,他便會餓死,偏偏下半身癱瘓還能活得跟個少爺似的,硬生生把她襯成了丫鬟。
稍微有點皺眉,她都會想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覺,滿腦子都是他什麼意思?是不是生氣了?爲什麼生氣之類的念頭。
這樣活着真的很累,偏偏有時候控制不住。
好在付出不是沒有回報,朝曦終於將鐵杵磨成針,冰山暖成水,沈斐從一個目空一切的青年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找她要玉的語氣更像撒嬌,帶着些許的不滿和怨念。
“你這有什麼急的?”朝曦對過去還是耿耿於懷。
沈斐這個王八蛋當初居然那麼對她,還打算拋下她一個人回京!
要不是她跟來,緩兩年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個渣嗎?搞不好會上京弄死他。
“過兩天就過年了,就當是新年禮物,你說呢?”沈斐反問她。
朝曦吃了一驚,“過年了?”
她日子過的糊塗,一直以爲是倒春寒三四月了,年也因爲人在宮裡錯過了,原來並沒有。
“是啊。”邊說邊用食指彈她,“你是怎麼過的日子?居然連過年都不曉得?”
“忙暈乎了。”朝曦訕笑一聲,“沒注意。”
她沒有記日子的習慣,心裡感覺天氣差不多,便覺得該是什麼時候,其實並不準確。
“皇上放了七天沐休。”沈斐去拉她,“咱們回去吧,準備準備好過年。”
“不用教小皇帝了?”朝曦驚奇道。
沒想到沈斐這樣的大忙人居然也能有沐休,不可思議。
沈斐搖頭,“過年沐休,不提公事。”
“沐休七天啊!”他這樣的人能沐休七天?
“我琢磨着最多三天。”沈斐老神在在。
“三天啊。”朝曦摸着下巴,“三天也夠了,走,出宮去。”
倆人當即跑去小皇帝的書房過去與他打個招呼,小皇帝抿着脣,欲言又止。
過年了,沐休是爲了讓大家與家人團聚,所有人都其樂融融,連沈斐這王八蛋都有了家人,他的家人是朝曦,唯獨小皇帝。
他與母妃鬧彆扭,怕是要一個人過大年了,莫名有些心疼。
“若是想出宮了,就已公事爲藉口過來找沈斐。”朝曦趁着沈斐坐的遠,毫不猶豫出賣沈斐。
雖然坐得遠,不過該聽到的還是聽到了。
朝曦……
他眯了眯眼,是嫌他太閒了嗎?
朝曦純粹是不想讓小皇帝一個人過大年而已,他還小,不該承受這種孤獨。
“我們走了,有空過來看你。”雖然嘴上這麼說,不過朝曦曉得,最少有三天是見不着面的。
“嗯。”
小皇帝既欣慰,又有些難過,非要送他們出宮,朝曦也沒攔着,幾人一直到宮門口才分開。
朝曦本來瞧見他孤零零一個人等在皇宮外還有些心酸,轉頭開始琢磨着過年要幹什麼?
買年貨,走訪親友,朝曦的親友只有師傅和景仲王,沈斐的親戚應該不少,到時候陪他一起過去拜年。
然後是打掃家裡,讓家裡每一個地方都煥然一新,新的一年好事事開心。
其它事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買年貨要找個專門趕集的日子,熱鬧,拜訪親友也不簡單,是小輩先像長輩拜,長輩再回禮,這裡也有考慮職位高低。
沈斐這樣的須得等小皇帝和他的下屬給他拜完年之後才能去拜見自己的親戚,都有規定,不能隨便拜。
也就是說他們前期能幹的只有打掃房屋,收拾府邸而已。
往常按照沈斐的意思,肯定就是簡簡單單掛個彩燈,擺宴讓所有賣了賣身契的丫鬟和家丁們聚在一起吃一頓,再賞些錢,他自個兒反而不怎麼過這個節日。
比獨處在皇宮的小皇帝還要苦逼,今年有朝曦在,不可能再讓他這麼敷衍,好歹是過年,怎麼能沒有年味呢。
朝曦死拖硬拽,把沈斐栓在她自己的腰帶上,這廝嘴上說的好,難得沐休要好好玩,實際上轉頭就去睡了。
說什麼一年到頭就這一次,讓他睡一覺,有點困。
他這個‘有點困’一覺從上午睡到下午,人明明醒了,躺在牀上閉目養神,閉不下去看書也不肯起牀。
堂堂攝政王像個八歲孩童一般,賴牀賴的厲害。
往年也是如此,鏡花和水月是不敢喊他的,通常都會被他賴成功,一整天坐在牀上,抱着茶杯,懶洋洋從窗戶縫裡看大家忙碌。
今年有了朝曦,躲是躲不掉的,將倆人栓在一起,朝曦打掃房間,去哪這廝都被她拽着,被迫跟着轉悠。
打掃衛生這事繁瑣,而且累,沈斐含着金湯匙出生,根本不可能做這事,朝曦也不勉強,況且沈斐笨手笨腳,搞不好還容易打碎什麼?所以朝曦栓住他,主要是爲了重在參與。
把他栓起來,又不讓他幹活,沈斐乾脆趁着空閒去看書,這麼好的時間,朝曦是不會讓他得逞的,只要他一靠近書架,連忙拉緊了繩子,將沈斐拽回來。
“幹什麼?”兇巴巴。
沈斐默然,“……沒事。”
就這樣不知不覺收拾到晚上,倆人商量了一下,晚上去街上看看,如今定是熱鬧非凡,到處都是花燈會吧?他倆順便買買年貨,再給沈斐挑塊玉。
約好了吃完飯去,剛吃完飯朝曦便將沈斐趕去一邊,自己在房裡忙活。
怎麼說都是過年,朝曦想——略施胭脂水粉,說到底她也是女孩子,也是愛美的。
沈斐沒事做,在房間的正堂坐着,裡屋的門被朝曦鎖了,他進不去,還不知朝曦要做什麼?做多久?
閒來無事便打算去書架上拿本書看,記得上回一本挺有趣的書只看到一半,被他放在最上方,怎麼不見了?
四處找了找,在朝曦那邊的藥材架子下發現。
藥架是臨時做的,手藝不好,有一處長短不一樣,整個架子搖晃的厲害,朝曦也聰明,用了他的書墊在下面。
沈斐矮下身子,擡起藥架去拿書,拿完發現忘記找替換的東西,好在不遠處的桌上有兩個茶杯墊,木頭的,厚,兩個交折在一起應該可行。
沈斐伸手去夠,他正撐着藥架,他一動,整個藥架跟着晃了晃,好險被他及時止住,但是上面的藥材……
*
朝曦收拾好出來居然沒瞧見沈斐,倒是發現一片狼藉的藥材架,不知道誰幹的,將藥材架碰倒了。
這屋裡沒別人,定是沈斐。
“沈斐?”這廝去哪了?做了錯事就跑?
沈斐應了一聲,聲音有些虛弱,可沒看見人。
“你在哪?”奇怪,明明聽聲音就在屋裡,怎麼就是沒人?
沉默,半響纔有人悶悶開口。
“我被你的藥材架砸在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