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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的時候, 明遠沒有送我。

甚至,我離開他那個窯洞的時候,他都沒有任何表示, 隨即就安排了一個新弟子住進了他原先的窯洞。我因爲跪得太久跪傷了膝蓋, 他派人擡着我去了潁鄔派。就這一點來說, 他真真是個好師父, 沒有命人將我棄屍荒野也是萬幸的。

因爲師祖不在的關係, 他索性也將路少非放了,讓我倆蟲豸呆在一塊兒危害潁鄔去吧,反正, 他也將我送出去了。

我想,或許不久之後, 他就會有一個新弟子來取代我, 然後我漸漸就在他的記憶力定格, 或許百年之後,他就忘了我的模樣。

不過, 那也不是一個太悲傷的結果,最悲傷的事應該是我哪一天將他忘了,然後我就會失去一個我愛的人,他就會失去一個愛他的人。

反正,此時對他的影響也不大。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偶爾記掛我。

這裡並不反對男女弟子成親, 但是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個派系的女子就得嫁給那個派系的女子, 免得資源流失。

到達潁鄔派的時候, 感覺周圍看着我的人的眼睛都在煥發着綠光……我暗自捂了捂胸口, 覺得一定是我眼花了。路少非擔心我,因此老遠就來接我了, 他不愧是老一輩兒的了,眼睛朝着周圍一瞥,四周放着綠光的眼睛閃爍了一下,終於熄滅了不少。

這讓我心裡委實安定了許多。

路少非走到我的跟前,幫我拎起了手裡的包裹。——其實我這包裹並很不重,在凌渠派帶了這麼些年,最後能帶走的也僅有一個小包裹而已。

路少非故作輕鬆地對我道:“走吧,師父要見你。”

我點點頭,跟在他的身後去見那位掌門。

潁鄔派的掌門是師祖的兄長,看起來比師祖嚴厲許多,卻從來不恪盡職守……對於弟子的教育也比凌渠派寬鬆很多。每每看到他板着一張嚴肅的老臉說冷笑話的時候,我總會想起笑容滿面的將我趕出凌渠派的師祖來。然後默默的打一個寒戰:這兩兄弟真的不是生錯了臉麼?

此掌門一見我便歡呼起來:“你就是顏夕?!你就是那個被我弟弟趕出來的顏夕?!”

其實我真的很想問這個掌門老大爺……被趕出來真的是一見值得興奮的事麼?……然而看了看他激情燃燒的雙眸,我只是默默的轉了一下頭。

我終於明白,路少非爲什麼會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跟着一個爲老不尊的師父,他也很無奈啊!

路少非一邊攙着我,一邊幫我拎東西到了一個窯洞裡,我探頭探腦地張望了片刻,最後忍受不住捂住了鼻子,憤怒地探回頭來,手指着那窯洞,問:“路少非,你老實告訴我,這窯洞,原本是誰住這兒來着?”

路少非道:“怎麼了?”

我憤憤道:“是誰把胭脂水粉堆成一摞的?那味道能好聞到哪裡去?”

路少非尷尬地摸摸鼻子道:“其實……咳咳,你們女子家不都是喜歡胭脂水粉的麼?”

我看他那模樣心裡已明白了□□分,心裡微微有些酸楚。我跟路少非一百餘年的情分幸而沒有白費,至少在衆親叛離之時,還有一個人可以真真正正將他的心掏出來給我。

我道:“胭脂水粉也不能這樣買啊!你想想,女子搽胭脂,買胭脂可是其間的一大樂趣。”我斜眼睨着他,一邊走進去,一邊從梳妝檯上的一大摞胭脂水粉裡頭撿了一個出來:“老實告訴姐姐,你買一個花了多少錢?”

他睜着眼說瞎話:“半吊錢。”

我犯了個白眼,這錢保準是往少了說的,嘖嘖,沒想到他也有嬌羞的時候啊……

我對他正色道:“要是我出手,半吊錢都能買好幾盒胭脂了!”

他有些惱羞成怒,“嘁”了一聲:“你要不要?不要還我,反正我們這兒不比凌渠,女弟子多了去呢,送誰去不一樣?”

我道:“好好好,你是大爺!不過送了人東西又要收回去,你是不是太小氣了?”

他撇撇嘴,好似渾不在意:“你方纔不還覺得氣味難聞?”

我道:“說你傻你還不信——去辦一個箱子來,我把這些都裝到箱子裡去,只留常用的就好嘛!”

他摸摸鼻子,沒再說什麼。

我來到穎鄔的第三天,路少非的師父就爲我舉辦了一個拜師大會,算起來,在此之後我都跟路少非和明遠的同一輩了,做久了小輩,輩份偶爾的提高竟然讓我吃驚得差點兒咬了舌頭。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奴性麼……

其實這位師父的心思我能理解,他和他弟弟明爭暗鬥了那麼多年了,好不容易出了一個我,能夠從凌渠派一下子蹦到穎鄔派,他自然要好好待我以削弱他兄弟的“囂張氣焰”,而他卻不知,師祖或許……

我搖搖頭,要將那些事甩出腦子。

行完拜師之禮後,我望了望四周嬉笑歡鬧着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師侄們,他們都笑得燦爛明媚的樣子,眼底有幾分酸意。若是、若是凌渠派也能如此,那……那我們會不會就不會這樣了?我不會離開凌渠派、他不會……冷心冷面將我推開。

有那麼多事不得已,有那麼多事不可以。我苦笑一下,突然過去的都過去了,就像是白紙上的水漬,時間久了,也就成了一塊乾乾的、帶有皺褶的紙罷了,關於那水漬的心事,除了那白紙,還有誰會在意呢?

不過,在這裡,路少非還在,花還在,樹還在,我還在,似乎什麼都沒變,我還要在意些什麼呢?

我看了看一旁微微笑着的路少非,竟覺得他像是脫|去了嬉笑怒罵的模樣,成熟了好幾百歲似的。他也成熟了啊……今後的日子,恐怕會較之前大不相同了吧……

在穎鄔派養傷的這些日子,當真是叫人乏得厲害,雖說仙島沒有什麼寒暑之分,但是該冷該熱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會少,只是較之旁的地方要好上很多。

我經過許多天的調養,身體已然好了許多,路少非天天跟伺候祖宗一樣的伺候着我,倒是讓我很不好意思。但是也很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因爲身上有傷的緣故,師父特地給我放了半個月左右的假,讓我把新傷舊傷都給養好了,我樂得自由自在。

先前一番任性,將自己體內的靈力瀉出去,可是,我的靈力卻沒有絲毫變化,想必是什麼高人相助了。派中的師姐師妹都很熱情,尤其是一個名叫蘇宓的小姑娘,她方纔八十九歲,但是修爲已經到了元嬰期,也能御劍了。看着她,我倒是想起了很多故人——殷妍和徐翊,我走之後,又有誰來教導他們呢?二人都百歲左右了,也不過將將一個元嬰期,劫都還是路少非幫助才得以通過的……

我又有些擔心。

蘇宓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樣子,笑了兩聲:“師姐,你在想什麼呢!咱們下山去玩玩吧!”

我的臉瞬間就僵了——原來師父他老人家這麼開明啊,每一日都可以下山走走,如是換了凌渠派……別說下山走走了,就連在山上隨意的走動都會受罰啊。

我思索了片刻,認爲這就是爲什麼凌渠派的實力普遍比穎鄔派高,而穎鄔派的人壽命普遍比凌渠派的人長的原因了吧……

我不好掃她的興,於是點頭答應了,她歡樂的蹦躂了下子,然後牽着路少非施施然地走了過來。我皺眉問:“不是咱倆去賣東西麼?”

路少非笑嘻嘻的答:“的確是,但是——你們總差人手幫你們拎東西吧!”

我覺得奇怪,爲什麼要人幫忙拎東西呢?

開始磨牙:路少非,你可從來沒有爲我拎過東西啊……

他賠着笑,眼神裡清清楚楚的寫着:那你有本事今天就奴役我啊!

切,不就是奴役你麼!小菜一碟啊!

我暗中咬咬牙,勢必要讓路少非爲他的這話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