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愧疚
沉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淹沒入車廂裡,畢良抱着兒子坐在後車座上,對畢良這種無聲的反抗龍珏也是一肚子氣。不過,此刻的龍珏更氣的是自己。
爲了這麼一個又老又瘸的男人耍盡心機,是不是很蠢?!
做完了這些,龍珏纔拿出點心思後悔,也開始反思自己對畢良的感情——對於畢良他出於什麼目的呢?!自持着商人精明頭腦的他從不會作賠本生意,這次卻好像賠大了。
如果說想和柴敏思這個騙子一決高下的話,可以解釋清自己的行爲,畢良是柴敏思最在乎的人,控制了畢良等於抓住了柴敏思的大片心臟,真要勉強加個這樣的理由也可以,那麼,爲什麼要救柴敏思?!還不是爲了讓畢良心甘情願的跟自己走?!已經有了親手解決柴敏思的機會,卻用拯救失去了——。
他龍珏真的栽了——
雖嘴上不願承認,心卻默認。
他和畢良不是一見鍾情的關係,也不是一夜之間就有了情,畢良好像是不知不覺來到他心裡的,並且定居下來。
和男人的相識還要算到很久以前——那時,作爲世交的柴家和龍家始終保持着往來,那時的龍珏還很小,小到不值得一提,由於天生體弱多病的男孩在那個龐大的家族是沒有競爭本錢的,畢良那時因爲身體不好很不受重視。雖然去的地方很少,卻經常來柴家,因爲他想再一次遇見那個哥哥。畢良還是少年的年紀,因爲母親的骨灰被搶,向柴風不知是第幾次的索要了,終還是無果,這次卻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想要取回,管家去找柴風叫畢良暫時在客廳等着,偌大的大廳不止畢良一個人,還有小小的龍珏,抱着球蹲在不顯眼的角落拍着皮球。球悄然無息的滾到畢良腳邊,畢良正要彎腰撿起,管家喊話:‘老爺讓你去書房等他。’儘管很着急,畢良還是撿起皮球安穩的放在小龍珏手裡,並且送給他一個陽光紛飛的笑,然後快速朝書房走去,這才發現,友愛的哥哥是個瘸子。
對於一個如被遺棄的孩子來說,少年的笑無異於強烈的鼓勵。
不知爲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已經長成龍家出色繼承人的他,有很多人對他笑着,他卻始終記得那人的笑,聽說柴敏思是那人的妹妹,毫不猶豫的接受這門無愛婚事。想着由此見到那人,心臟怦怦直跳。
見到了又怎麼樣?
還不是一樣被騙?!
是被騙讓他更難過些,更憤怒些,更受辱些?還是被這人騙更讓他傷心?!
說不上來,他已經很久不去想兒時那場偶遇了,很久了,因爲他不止於滿足想象了。
他是不會對男人說出‘我愛你’之類的話,因爲過了這麼多年,他依然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倒地應該劃分於那類?!
當他回頭想要理清的時候,早已經有人成爲了那人不可替代的唯一,自己已經找不到可以進入的空隙。
悲哀嗎?!
他還是不明白。
也許,在我身邊才能領悟吧——。
我只能把你搶到我身邊——。
胡思亂想之際,身後的畢良似乎已經睡着,轉過身看去,一行血順着男人的嘴角流淌下來,一直蜿蜒到他雪白的襯衫,像猛的砸了鋼琴鍵一樣的震顫,那種觸目驚心啊。
“停車!”龍珏幾乎是用吼的。
司機莫名其妙的踩下油門。
龍珏下車直奔畢良的後座,拉開車門,畢良頭垂在兒子的上方,兩個同樣緊閉的臉形成某種奇異的幻覺,好像兩人一同死了一樣。龍珏爲這樣的念頭大驚失色。輕拍畢良的臉頰,畢良就是沒有反應,龍珏真是嚇壞了,手腳顫抖的想要拖拽出畢良。
“您最好別動他——。”司機見此情景出聲提醒,在龍家作這位少年的司機8年有餘了,還從沒見過少爺有這麼驚慌失措的一天。
少爺向來是嘲諷掛嘴邊,玩世不恭貼身前的,偶爾的顯露身手就是冷酷不凡。
這樣的表情在他臉上不僅僅是罕見,更是難得一見。
“讓周醫生看一下吧。”看那架勢,他們龍少爺就要摟着畢良仰天長嘯了。
龍珏坐上後座,擠出一塊地方擱下自己的身軀,畢良抱着翁士博,龍珏抱着畢良,三人成奇怪的姿勢在後座裡擁擠不堪。
這就是同意了,司機向後倒車,打轉方向盤,開往相反的方向。
周子諾是個庸醫。
這不是病人的評價,是龍珏的嘲諷,雖然周子諾不辭辛苦的醫治好了他不下上千次。
雖然嘴上這麼說,最後要是遇到什麼病還是要找上這位庸醫的。
於是,在一個美好的夜晚,周子諾被人從牀上拖下,拎到一個昏迷不醒的人面前。
“哦,植物人麼,當然不醒了。”周子諾揉揉眼睛說道。
“不是他!是他!”龍珏激動的大叫,把周子諾往畢良身前大力一推。
周子諾在龍珏的怒吼下,終於有點醒酒了,他這個無良醫生總是喜歡喝酒度日,倒不是他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恰恰相反,是開心的事情太多的緣故,常說生在福中不知福就是指的他這類人。
仔細打量着畢良的臉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倪端,一伸胳膊抱起畢良放在牀上:“沒什麼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
周子諾自己根本沒發覺,他這個動作觸怒到龍珏了。
按照龍珏的隱晦性格,也沒作出激烈反應,不過,仇,他記下了。
正如周子諾的說法,畢良到了半夜就醒過來了,守在他身邊的是掛着兩隻黑眼圈的龍珏,正頭一點一點的衝着牀碰撞着。畢良立刻接住他欲與牀邊的鐵把手相撞的腦袋,輕輕放在牀沿上,想要叫醒龍珏,想想還是怕打擾到龍珏,徑自下了牀,開始尋找兒子的蹤影。
“不用找了,我把你兒子送回他姥爺身邊了。”就在畢良開門欲出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夾雜着倦意和沙啞在身後響起。
然後一隻手按在男人的身側的牆上,畢良想要轉身,卻沒了迴旋的餘地。
“你是怎麼搞的?!連個不能動的人也看不住!”
翁凱森一言不發,低頭聽着翁老爺子的怒罵,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聽話,因爲產生了愧疚,可惜這愧疚不是衝着自己的老爸,是衝着那個可憐男人的。想到男人知道兒子失蹤的事情將會是怎樣的悲痛和絕望,他也跟着一同心痛。老頭子罵了將近一個小時,也不再那麼的難熬,反倒是害怕男人回來的時間接近,會讓他無所適從。
“老爺!小少爺找到了。”
終於,翁凱森聽見自己重重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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