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低嘯
柴府好像從一個模樣蛻變成另一個樣子,時間是一瞬間,他記得上次來柴府還不是這種光景,此時卻被荒涼填補。肆無忌憚的雜草叢生,四面八方的灰敗牆壁,和曾經的輝煌強盛簡直是判若兩人。畢良不敢相信眼睛所見到的死氣城堡就是當初那個讓他望而止步的奢華宮殿。
難道說,柴家真的在短短的幾個月裡倒塌了?!
“不用懷疑,這就是那個令你恨之入骨的地方。”柴睿褀的聲音出現在畢良耳邊,陰冷的語氣,毫無預警的灌入他脖頸。
畢良一驚,轉過頭去,無意間嘴脣擦過柴睿褀的,畢良嚇得後退一步,正好撞入另一個懷抱,那個懷抱溫暖,但不缺乏強勢,太陽沐浴過的咖啡色手臂牢牢固定了他的身軀,讓畢良毫無脫逃的可能。
“我們什麼都沒有了——。”少年特有的醇厚音韻迴盪在畢良四周,哀傷的語調也引發了畢良心底同樣哀傷的迴響。
說不上來爲什麼,儘管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畢良總覺得這個家的敗落自己也有一部分責任,具體的因由他沒去深究,唯一能作的就是放任少年的擁抱。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畢良低聲呢喃,聲音小的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柴家兩兄弟卻聽得明明白白。
“因爲——。”柴睿澤拖長音。
一把刀抵在畢良的喉嚨處,接着是少年的聲音,第一次的這麼森寒:“叔叔,我們同歸於盡吧,好嗎?”
驚訝於少年激進的行爲,刀的冰冷觸覺像一把無形的手扼在他喉嚨間,他不是怕死,也不是怕一把刀的能力。但是,此刻,他的的確確恐懼了,怕死的人不是因爲膽怯,而是太惦記着生前的瑣事,而他的惦記太多太多。
“不好。”生硬的拒絕了少年的提議,拒絕了一段狂熱的邀請,畢良抓住柴睿澤的刀刃,一個使力,直接拽過刀。
兄弟兩人都沒想到眼前的大叔竟然有這樣勇敢的行爲,柴睿澤的動作還停留在握刀的姿勢上,儘管手中空空如也。畢良握着刀刃的手慢慢滑出血滴,一點一點落在雪白的瓷磚上,濺起微小的漣漪。
直面痛的人早就忘了疼,畢良像是麻痹了神經一樣鬆開手,刀乓啷一聲掉地,驚醒了兄弟兩人。
柴睿澤立刻上前拿起畢良的手握在手心上,掏出手帕爲畢良笨拙的包紮。
“沒事,我是醫生。”
柴睿澤手不停,擡頭看着畢良,目光中閃爍着堅定的神采,那神采令畢良退縮:“我知道。”說完,把畢良抱在懷裡,緊緊的:“你總是讓我心疼——,總是——。”
畢良不明白少年的語意,他只一個勁的喃喃,用這種方式安慰着少年迴應着少年:“不要死,我們都不要死。”
“我答應你不死,你答應讓我抱好不好?”
“柴睿澤!”柴睿褀的忍耐終於到了臨界點。
“小澤,我是不是虧欠你們太多了?!”
“是!”柴睿澤這麼回答。
“對不起——。”畢良閉上眼睛,淚悄無聲息的順着眼角匍匐過臉頰。
出了週一諾的醫院,龍珏遇上一個他剛剛拜訪過的舊識。柴敏思微笑着站在樹下,有那麼一刻,龍珏以爲這傢伙是天使託生人間,如果真正瞭解了柴敏思就會知道他不過是披着天使外衣的惡魔。
“你真有本事,竟然能跟到這裡。”
“只能說被跟蹤的人是個白癡——。”柴敏思一邊說着侮辱意向嚴重的話一邊還天真無邪的笑着,好像他說的都是一些讚美詩。
龍珏一一接下他話中的諷刺和挑釁,也回報了一個同樣的微笑:“是啊,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更白癡吧?”
聰明如柴敏思立刻察覺到龍珏話中的隱意,臉色瞬間發青:“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需要骨髓——。”龍珏儘量不讓‘血癌’這兩個字重出江湖,倒不是怕傷害柴敏思,而是害怕再次打擊自己的傷痛。
嘴脣顫抖着,柴敏思嚥了一口吐沫才艱難問道:“是血癌嗎?”一掃剛纔的燦爛容顏,只留一堆要散架的無力和蒼白,他看向龍珏,希翼着龍珏給他否定答案,希翼着龍珏哪怕去撒謊。
從別人口中念出這兩個字令龍珏更感窒息,龍珏從沒試過這種狀況——寥寥兩個字就能讓他一敗塗地。
看着發愣的龍珏,已經不需要答案,柴敏思瞪大眼,向後踉蹌一步,曲晨適時扶住柴敏思,他低下頭抓着曲晨袖子作爲支撐。
畢良對柴敏思意味着什麼,就像明白柴敏思對畢良意味着什麼一樣清晰,告訴柴敏思畢良的病情也許是一件很愚蠢的行爲,但是現在,龍珏只想使所有的事都以畢良爲先,他不想再考慮自己的得失,那些得失在畢良的生命面前都是無用的。
柴敏思知道龍珏說的是實話,因爲他明白龍珏沒有撒謊的必要,如果必要,龍珏應該撒謊,他沒有,說明事情很嚴重,嚴重到需要龍珏向對手求救,現在,說了畢良病情的龍珏的確是在求救。
“親弟弟的骨髓應該更可能挽救哥哥的命。”
聽見此話,柴敏思擡起頭瞥了一眼龍珏,低聲對曲晨道:“我們走!”
龍珏吃驚,他沒想到柴敏思竟然是這樣的反應:“你不想救他?!眼瞅着柴敏思坐上車,向前跑了兩步大喊。
柴敏思就像沒聽見一樣開車離去。
曲晨聽到畢良得了血癌也是震驚萬分,更讓他震驚的是三爺的反應,按照三爺的性格,一定會去找到畢良,握着那個人的手緊緊不放,然後自己親自切開膝蓋放出骨髓,爲了那個人他們三爺一定回是這樣的。而這時坐在一旁凝固着面部神情的人從頭到腳沉默的人也是他們的三爺,卻不是平時的三爺。
“三——。“還沒等曲晨說出話,柴敏思突然抱住頭,類似於受傷野獸的低嘯:“我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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