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接到王子騰夫人要她過去的帖子時,滿心歡快,一改連日來因爲趙姨娘懷孕而暴躁的脾氣,滿臉笑容,周身散發着喜色,就連下人不小心給打碎了個茶盅都沒說什麼。
到得第二天,王氏一大早就叫下人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給裝上,坐上馬車,興致高昂得去了王府。
在她看來,王府這麼突然叫她過去,肯定已經原諒她了。本來就是嘛,大家都是血親骨肉,自己可是大哥的親妹妹,他還真能狠心不管自己啊。
大嫂還威脅她說大哥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讓她不要再登王家的門……王氏哼哼兩聲,心底別提多得意了。
當然,見了王子騰夫人的時候,她還是很客氣的,親切叫着嫂子,還給她說自己隨便帶了點小玩意兒來,請她不要嫌棄。
王子騰夫人也一改往日見到她就橫眉豎目的樣子,很客氣的跟她寒暄了幾句。
總的來說,妯娌兩個說話的氣氛,還是很不錯的。直到,王子騰夫人說出,讓賈珠娶王熙鳳的事%
“什麼?”王氏的驚叫刺得人耳膜都疼了,帶着毫不掩飾的怒氣和不敢置信,高聲驚叫着,“你讓我的珠兒娶鳳丫頭?”
王氏怎麼都不敢相信王子騰夫人能提出這樣離譜的要求來:“你知不知道,鳳丫頭腿都殘了,她憑什麼啊,我兒子那般出色的孩子,娶什麼樣的姑娘不行,非要娶個殘廢?!”
這話王子騰夫人可不樂意聽,拍着桌子也喝道:“殘廢?你以爲她的殘廢是誰害的啊?虧得你現在有臉在這裡跟我嚷嚷,要不是你作孽,你以爲鳳丫頭會變成這樣?!”
王熙鳳的殘腿是王氏永遠都抹不去的一個污漬,是她品性欠缺的證據,如今王子騰夫人這般狠厲說出來,饒是王氏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由得白了臉,好一會兒,才鼓着氣道:“縱然,縱然是這樣,可那是我做錯的事,憑什麼要讓我兒子來還?我那麼出色的珠兒,怎麼能被這麼個殘廢給毀了?!”
王子騰夫人自然是向着王熙鳳的,聞言冷笑道:“就算腿腳不方便,鳳丫頭的聰明伶俐不說,其他的,可比你強上百倍。她又是王家的女兒,怎麼就配不上他賈珠一個白身?”
王氏臉都青了:“嫂子,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看不起我的珠兒嗎?”
王子騰夫人也不客氣,直直對視了她的眼睛,說道:“我不是看不起他,不過他已經參加了兩次的科舉了吧,還從小苦讀的,瞧瞧現在,他堂哥賈瑚都升官了,他倒好……”嘴角往上一扯,惡意道,“有時候都說什麼瓜結什麼果,就妹夫那樣……”意有所指的在王氏身上打個圈,止住了那言外之意滿滿的話。
王氏哪能接受這樣的侮辱,一下就跳了起來,幾步躥到王子騰夫人跟前,手指都要戳到人臉上去了,喝道:“你什麼意思啊,你是說我丈夫無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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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騰夫人心裡也厭煩呢,攤上這麼個不講理最愛胡攪蠻纏的小姑子,誰都受不住,偏她還必須忍着,眼看着能擺脫她了,王子騰昨兒晚上又給變了卦,說是要把王熙鳳許配給賈珠,這一來,兩家不又得聯繫上了?自己以後,就是想躲清閒都不行。
王氏不高興,她還不樂意呢。
只會想到王子騰先頭給分析的,王子騰夫人也不得不承認,賈珠還真是一個王熙鳳丈夫的大好人選。光說人品,有時候王子騰夫人都奇怪,就賈政王氏這樣兩株歹筍,是怎麼生出賈珠這樣的好竹來的?彬彬有禮,溫和有度,待人接物都沒話說,還體貼細心,以前王子騰夫人就開過這樣的玩笑,誰家姑娘能嫁給賈珠,那就有福了。撇開王氏這樣的婆婆,這句話,她說得絕對是認真的。
以兩家表親的關係,以賈珠的性子,只要王熙鳳嫁過去,絕對會過得很好的。
至於王氏?王子騰夫人可還記得王子騰昨晚說的話呢:“本就是她做的孽,要是她不肯,以後兩家再不必往來就是!”
因此這會兒,王子騰夫人底氣也是足得很,王氏敢把手指戳到她眼前,她一把就給拍了開,嘲諷道:“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嘛?怎麼在你耳朵裡就是嘲諷了?原來你認爲妹夫屢試不第是無能啊,早說啊,早知道,我就不開口了,免得、戳着你的傷心事!”
王氏再忍不住,憤憤抽回手,氣怒道:“好、好好好,既然嫂子你根本無意跟我好好說話,我也不在你這裡礙你的眼!”喊上人,轉身就要走。
王子騰夫人並不很攔她,只會在她將要跨出門檻的時候,閒閒說了一句:“你大哥要我告訴你,今兒你要是不同意這門親事,自此後,你就再不要登這家門了!”看着怒氣衝衝回過頭的王氏,王子騰夫人氣定神閒的加了一句,“這是你哥的原話,我一字未改!”
王氏慘白着臉,怒氣也撐不住她的精氣神,整個人頹然靠在門上,備受打擊地搖着頭:“不、不可能的,大哥不可能這樣對我的。”
王子騰夫人挑高了眉:“那,你想要你哥親自對你說這些話嗎?”
王氏死死盯着她,恨得咬牙切齒。
王子騰夫人也不想再跟她裝什麼和睦,冷着臉道:“你自己考慮吧,到底是彌補鳳丫頭,讓她嫁給珠哥兒,好全了兩家的臉面,還是大家一拍兩散,此後老死不相往來?”見王氏身形已然搖搖欲墜,王子騰夫人嗤笑一聲,她現在知道後悔了?當初幹什麼去了?鳳丫頭還是跟她有血緣關係的親侄女呢,虧她,下得了手!
“你大哥說了,你要不肯也無所謂,日後清明年節,王家的祖墳,也不准你來!”清明過年,都是要拜祭先人祭祀的,如此都不準王氏來,已然是變相將王氏逐出家門。
王氏額頭冷汗直冒,彷彿大病了一般似的,嘴脣動了動,眼裡一片悲涼——王子騰夫人半點也不同情她。
許久,王氏才低聲道:“珠哥兒他,他已經定親了。”曾經她並不十分滿意的這個李祭酒家的女兒,如今卻成了一根救命稻草,王氏幾乎是哀求着說出這句話,希望王子騰夫人能夠高擡貴手。
王子騰夫人卻很直接地一句話:“退親。”眼瞅着王氏,嘲笑道,“反正你不是也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嗎?退了親,不正好?”
王氏恨死了自己當初跟王子騰夫人抱怨兒媳婦不合心意,如今被人抓着了把柄,想推脫都不成,只能虛弱着說道:“退親對名聲可不好……李祭酒家,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王子騰夫人煩死了這樣跟王氏一點點掰扯大家都知道根本不是個事兒的問題,不耐煩地說道:“什麼名聲,你被逐出王家,名聲就好聽嗎?李家再富貴,有你大哥在,你怕什麼……行了行了,你少跟我囉嗦,到底是退婚娶鳳丫頭,還是大家一拍兩散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你自己選吧!”
王氏咽口口水,天地間一片暈眩,整個人像踩在雲端,搖搖晃晃的,彷彿下一瞬,就要死去一般……
賈珠本來是在書房裡讀書的,驀然下人敲門來說門房裡收到了一份給他信,賈珠拿過來拆開一看,信紙上歪歪扭扭寫了兩行字,筆跡拙劣,毫無章法,剛入門的孩童怕都寫的比這個好,偏信紙,墨水都是上等的材料,倒像是寫信人故意把字寫差了的。
再看信上寫的內容,賈珠一下就跳了起來,連衣袖打翻了書案上的書本都沒注意,渾身發顫的死死盯着紙上那兩行字,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只見上面寥寥兩行寫着:王熙鳳殘腿,該因汝母之故。
賈珠啪一聲把那信紙拍在桌上,臉都氣紅了,一疊聲叫着門外小廝:“誰給送來的這份信?信口雌黃,胡亂攀陷,還敢欺上門來,快去找那來送信的,我饒不了他!”
賈珠慣來溫和,下人還是頭一次見他這般暴怒,片刻不敢停,飛奔着就往前廳去了。賈珠死死捏着那信紙,牙根緊咬,怒不可遏。
好一會兒下人才戰戰兢兢回來,歉然道:“大爺,門房說,這份信是一個夥計給送來的,根本沒說是誰讓遞的……夥計門房認識,是咱們坊門口那條街上一家店裡的,您看,是不是要找人去問問?”
賈珠一眼掃過去,好不氣怒道:“這還用問嗎?快派人去,好好給我問問,是誰讓他送的信,來人是什麼樣貌,有什麼特徵……查清楚了,立刻來回我。”
下人答應一聲,忙忙去了,腳下飛奔,好像後頭有惡鬼追趕似的,這在賈珠這裡,還是頭一遭呢。
賈珠看着信紙上的內容,狠狠呼口氣,幾下把信撕成了碎片……
中午王氏回來,賈珠去見她,本來是想說這封信的事的,可見王氏臉色不好,就沒說,關心問道:“您是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王氏卻不回答,反而眼神奇怪地看了他好久好久,看得他都不自在,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哪裡不對了,王氏才低下頭,故作無事道:“珠兒啊,你覺得,你表妹鳳丫頭,怎麼樣啊?”
賈珠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想起了那封信,趕忙搖搖頭,叫自己不要再想這件事,笑着道:“王家表妹嗎?倒是個很活潑可愛的姑娘,妹妹也說,很喜歡她呢。母親怎麼突然說起她?”
王氏看着賈珠那毫無所覺的臉,哆嗦了嘴脣,眼裡險些掉下淚來,哽咽着問道:“那,那要是爲孃的說,要你、要你娶你鳳表妹呢?”
賈珠身形一頓,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