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慢慢流走,賈瑚四人的食物吃得也差不多了,小廚房裡本就沒準備多少新鮮蔬果,倒是有不少米麪,不生火免得叫人發現的前提下,賈瑚等人可供選擇的餘地就不多了,再加上新鮮食材容易腐爛,哪怕是四人極力儉省,可以生吃的食物還是很快就消耗完了。
而時間,僅僅只過了兩天!
賈瑚四人硬生生忍着飢餓感,只喝水熬了一天,可晚上除了安義這個成人還好,三個小人兒全都餓得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第二天起來,整個人都軟軟的沒有力氣。
安義瞧着不行,遲疑地提議自己出去找吃的:“殿下和兩位公子都是正長身子的時候,哪能不吃東西,奴才知道御膳房的路,定早去早回,不會有事的。”
可不論是賈瑚還是徒宥昊,誰都沒答應:“這會兒亂成這樣,御膳房那麼遠的路,人多眼雜,你還要不要命了?”
“可總不能就這樣一直餓着肚子吧。”安義苦着臉,“奴才微賤,便是餓兩天也無妨,可幾位主子都是金貴人兒,哪能受這份苦。”
餓肚子的感覺着實不好受,三個孩子都是從小在金玉堆里長大的,昨天的經歷已經是他們畢生頭一遭了,就是賈瑚,前世再怎麼艱難,也從沒嘗過餓肚子的感覺,不得不說,這滋味,真不好受!尤其,在他現在還是個孩子的情況下。
可讓安義冒險去御膳房找東西吃,賈瑚三人也狠不下那個心。不說安義前些天還豁出性命去陪他們演了場戲救了他們一命,單說這三天裡,安義處處以他們爲先,半點沒有因爲身在險境就忘了尊卑,更沒想過偷溜出去拿他們向叛軍邀功請賞,就衝着他的這份忠義,三人也不能讓他有半點損傷了。
“如今這廚房裡只剩了下了米麪,水倒是還有,不過也不多了,外面要還不消停,咱們這兒可真支持不了多久了。”韓昹苦笑,捏了捏自己微胖的小胳膊,唉聲嘆氣。短短几天時間,危險磨礪了這個在父母長輩溺愛下長大的小胖子,此刻的他,很清楚前面自己一行人將要面對的危險,若是叛軍敗了還好,若叛軍勝了,自家四人的性命怕是不保,便是這樣僵持的局面再維持幾天,他們也落不下好去。從前在父母庇護下,他何曾想到,自己竟會經歷這樣艱難的處境?小人兒老持沉重的嘆口氣,倒好似個大人模樣。
對着食物問題,大家都是犯愁,徒宥昊咬了咬牙,決然道:“要實在不行,乾脆你們就把我交出去好了,那些叛軍指不定看在你們立了功的份上,還能留你們一命……”
話還沒說完呢,就被韓昹啐了一口,小胖子從地上一躍而起,衝着他大叫道:“徒宥昊,你少看不起人了,你當我們什麼人啊,出賣你來求得一條命,我們還沒這麼沒義氣!”便是從前再多不合,一起讀書、一起被隔離養病,一起共度難關,一起面臨生死危機,韓昹嘴上不說,可心裡,卻是把徒宥昊當成了兄弟朋友來看的,小小人兒,雖然不比成人滿口道理,卻最是恩怨分明,上書房師傅教的一個義字,看得比命還重,哪能容得朋友這般說話。
徒宥昊被吼了一同,卻是不怒反喜,只覺心裡暖洋洋的,看着韓昹勸道:“要有別的辦法,我也寶貝我這條命呢,可咱們總不能這樣一直餓下去不是?我不過就是個不得寵的皇子,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人在意。這些日子,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我一條命換你們三條命,也值了。”徒宥昊想到早前自己和賈瑚猜測的宮中皇子皇女出天花全出自皇帝的手筆,他的父皇,血脈父親明知道會有謀逆發生,卻根本沒把他這個兒子放在心上,讓他受了這些天的危險,登時心若死灰。他母親陳妃平日裡就不在乎他,如今連父親都這樣,便是再活着又有什麼樂趣,不外乎就是被皇后嫡出的大皇子三皇子欺負,被淑妃所出的二皇子瞧不起罷了,總算現在他交到了兩個朋友,死就死了吧,被叛軍殺死也成,好歹不能給餓死了,說出去,名頭忒的難聽!
“呸!你是想害死我們纔對呢,要是事後追究起來,我們幾個還活不活了。徒宥昊,你就會出餿主意!”韓昹眼眶都紅了,罵道。“我纔沒那麼傻呢!”又跳腳道,“你這人,以前不是最囂張了,病得時候還知道要好好保重自己吃藥睡好,怎麼現在,倒不想活了?!”
徒宥昊滿不在意:“不就是死,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想想,可真是虧了,早知道有今天,我先頭就不喝那麼多苦汁子了,那些藥,可不是一般的難喝,比我從前風寒時喝得苦多了。”竟沒有怎麼害怕。也是,孩子能知道什麼生死,只當是死死睡過去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賈瑚聽着卻不入耳。他當年多想活,卻被隋兵殺死,雖一覺醒來換了個身份白撿了一條命,可那種失落感,頻臨死亡時的不甘心,卻早已刻入骨子裡,怎麼也抹不掉。他雖一開始沒怎麼把韓昹徒宥昊放在心上,可大家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兩個小人兒又是年幼聰明的,他少不得也把他們放在了心上。這會兒聽見他們一口一個死字,真是怎麼聽怎麼不痛快,陰下臉喝道:“你們兩個都胡說什麼呢,雖說眼前境況艱難些,可哪至於就要到死的地步了,都給我消停些,再吵,鬧出動靜引來人,大家就真的一個都別想活了!”
這一路走來,賈瑚腦子活絡,鬼主意又多,韓昹徒宥昊都是以他馬首是瞻,這會兒被他一喝,都低下了頭不敢再爭了,賈瑚看在眼裡,那是又好氣又好笑,小不丁點的兩個小鬼,倒學的那些江湖義氣,說什麼死不死的,又幼稚又真切,偏又叫人忍不住喜歡到了骨子裡。
琢磨了一會兒,賈瑚只能無可奈何地承認,再硬撐着餓肚子是行不通了,孩子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餓,又都是大病初癒的虛弱身子,餓壞了怕要傷元氣。可要出去找食物,外面情況不明,出去了怕連條命都得搭上,太不值!倒不如干脆冒險賭一把,生了火來煮飯,這會兒這麼亂,想來,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有炊煙的、吧……
賈瑚兩輩子就都秉持着君子之道,從沒下過庖廚,根本不知道這做飯做菜炊煙多大,會怎樣引人注意,只能問安義:“你說該怎麼樣才能煮飯時讓炊煙小些呢?”
可憐安義小時候雖然家窮些,卻是家裡的男丁從不曾下過廚,進了宮以後是在器物局當差,壓根沒接觸過這些,一時都被賈瑚問得懵了,好半響才皺着眉道:“叫炊煙小些,那就該是生火的時候要注意的吧。賈公子,這、奴才從沒接觸過這些,實在不知道啊。”想了想,又補充道,“可奴才每次去廚房拿飯菜,總看見那煙囪口炊煙裊裊的,想來,應該都有煙升起來吧。”
這兩個都這樣了,韓昹徒宥昊兩個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吃的飯竟然還是米和水一起煮出來的小傢伙就更不知道該怎麼好了。齊齊擰着眉做苦思冥想狀,可誰都想不出個好主意來。
徒宥昊煩悶地一腳踹了牆角磊着的柴火,氣道:“怎麼這些火燒起來還有煙,平日冬天宮裡燒得炭,可是半點菸火氣都沒有!”
賈瑚眼睛一亮,問安義:“這炭應該能做飯吧?”
安義猶猶豫豫的,遲疑好半天,纔回答道:“那個也有火,應該是沒問題,可這會兒,咱們上哪兒弄炭去啊?”
只要行得通就好,賈瑚鬆口氣看了衆人:“你們忘了我們三天前放的那把火了?這會兒,瓊芳殿那裡該是燒得都是灰了,咱們去弄幾塊炭來,不定還有火星子呢,咱們還省了去找火摺子的勁兒。”
另外三人都是歡喜,可又犯愁:“這竈臺那麼大,幾塊炭,都夠不着那鍋底的。怎麼煮飯煮菜啊?!”韓昹到那竈臺前比一比,燒火竈可不小。
這裡安義就比較在行了,不消一刻就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按平常那燒法肯定是不行的,咱們倒不如直接用燒水壺裝了米水拎到那邊炭火堆裡去,那麼大一座偏殿,這會兒餘燼還在,飯肯定燜得熟。”不過要炒菜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眼下的條件就這樣,大家也沒什麼好挑的了。乾淨拿了黃銅煮水壺,米隨意衝過兩回裝了進去,到該放水的時候四人又犯了難,都不知道該放多少,還是安義說少放些,免得火不大睡太多煮不熟,才只少少放了些進去,將將沒過米粒,然後由安義提着,貓着腰按着他們逃時的路線,摸回了偏殿去。
賈瑚三個在小廚房裡提心吊膽地等着,等到安義回來了纔算是放了心,忙問他怎麼樣〔義身上被炭弄得一道道黑色,笑得卻很開心:“果然偏殿那塊沒燒乾淨,那門窗柱子,都是用得頂好的硬木,要不是當初倒了那麼多油和酒,也沒那麼大火,我在那裡一扒拉,外頭燒得差不多了,可芯子還有些在燒,一縷縷的煙,都是沒燒乾淨纔有的。我把外面那層炭扒了,裡頭還有紅火星子呢,銅壺放在上頭,定沒問題的。”
果然過了好一陣子,安義又去把那銅壺拿回來,一打開蓋子,就是一股子焦香的白米飯味,只聞得四人肚子一陣打鼓。賈瑚弄了個湯勺往裡挖了半勺出來嚼了嚼,雖然硬了點,可都熟了。當即什麼也不多說了,拿了碗筷各自裝了埋頭大吃起來,安義讓着他們,自己把那壺底的焦黑鍋巴都吃了個乾淨。
簡簡單單的白米飯,什麼配菜也沒有,可賈瑚徒宥昊幾個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了!
食物的問題總算可以暫時不用操心,可不等賈瑚幾個爲着飽腹的胃高興多久,第二日天剛放亮,外面猛然一陣嘈雜,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驚住了躲着的四個人。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