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裡說起大奶奶新生下的哥兒,都認爲是個有福氣的。瞧,他這一出生,國公爺身子就好了,連着前面受傷昏迷不醒的瑚哥兒也睜開眼睛恢復了神智,這還不是他帶來的福氣?當然,也有那不甘心地帶着酸味的說怕是不然,否則前面怎麼會有兄長重傷,國公爺病倒?怕是帶着煞的——這是誰在散播這種說法大家心裡都明白,大多都是不信的,再有賈代善這個國公爺再看了自己新得的小孫子後,大喜之下爲之取名爲‘璉’,充分表明了自己對其的喜愛之情後,便再沒有人說半句閒言碎語了。
楊徹,不,現在是賈瑚了,自賈瑚醒後,耳邊就不斷有人提起他這個新出爐的弟弟,但是卻並沒有見過,畢竟他傷的不輕,臟腑受傷,還大量失血,就算是有上好的藥材養着,這十天半個月的,可是別想下牀了。不過總算他嫡長孫的地位還沒他想象的那樣不受重視,一聽說他醒了,嘩嘩啦就來了一羣人,除了他那據說雖然好些但還要休養的祖父當代的榮國公,府裡的太太,二奶奶,他親爹二叔姑姑還有二房的長子賈珠全都來看過他。
太太賈史氏跟二奶奶王氏來得多些,一聽說他醒了,就趕過來看他了,或許是擔心他還傷着不好多說,也或許是覺得他人小不懂事,沒說多的話,只是問他頭暈不暈,難不難受之類的話,當然也少不了告訴他多了個弟弟。不過賈瑚看得出來,賈母對他確實還有幾分關切,這個二奶奶他嬸嬸,可就沒那麼友善了,當他年紀小不知道呢,幾次揹着賈母的地方,看着他的眼神裡都滲着毒。至於他姑姑賈敏,也就是後面跟着他二叔賈政並二房長子來了一次,當時來的,還有賈母和王氏。也就是那次,賈瑚才明白,陳媽媽蕙芝口裡的太太偏心,姑姑不待見,到底是個什麼樣。
彼時他傷勢已經好了些許,雖還不允許下地,但在牀上翻個身子卻也是沒問題了,額頭傷口也結了痂,太醫說孩子傷勢好得快,再調養些時日就沒事了,賈瑚還來不及高興,當天下午,賈敏並賈政賈珠就來了。
賈政也不過近二十的年紀,圓臉,濃眉高鼻,身材修長,倒是好模樣,只是一張臉上總是板着居多,沒個笑臉,身上衣服打理的是一絲不皺,筆挺細緻,一看就知道是個極重禮數儀態的。看到受傷的侄子,他說的話也不多,只乾巴巴地問頭還痛不痛,可有按時喝藥,末了,極嚴厲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你這次受傷,連累你母親擔心早產,念在你這次年幼,我也不罰你,但以後切記不可頑皮再犯,記住了嗎?!”疾言厲色的模樣,倒不似在勸告侄子,反像是在訓斥自己兒子一般。
賈瑚心裡有些膩歪,對這個二叔也沒了好感,不過總算他還記得眼前的人是這個身體的二叔,而不是旁的什麼陌生人,雖顯得嚴苛了,但畢竟大奶奶確實是因爲他的傷而早產的,也不算說錯,當即也就虛弱的點點頭,表示明白:“二叔說的是,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以後再不敢了。”
一個不過三歲多的孩子,整個人被包在被子裡只露出小腦袋,頭上還包着紗布,蒼白着小臉乖巧地答話,紅色的被褥映襯着他慘白的嘴脣,怎麼看怎麼可憐。賈政恍然意識到這還不過就是個孩子,還是受着傷的孩子,自己這番話,着實是太嚴苛了,當即就有些尷尬,可對着滿屋子的人,也實在拉不下臉說什麼,乾咳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就不說話了。
賈母等人是知道賈政的脾氣的,說好聽點是講規矩,說難聽了就是迂腐,說出這番話來倒也不是有惡意,便都沒什麼感覺。賈母柔聲說道:“瑚哥兒,你二叔雖說嚴厲了些,可卻也是爲你好,你這次受傷,可是讓大家都急壞了。所以以後啊,可不許再爬到假山上玩了,知道嗎?”
賈瑚很乖巧地點着小腦袋:“是,太太,我一定不會再去假山玩了。”他又不是真的孩子,好好地,爬假山上去幹什麼?
賈瑚本身就是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孩子,又是正可愛的年紀,加上一副認真回答的表情,着實是招人喜歡。賈敏本來是不大待見大嫂子的,可瞧着賈瑚可愛的模樣,卻也忍不住說道:“好了太太,瑚哥兒本來就不是個貪玩的性子,這以後,定有下人注意着。他纔好點,你就別說這些了。”一邊柔聲問賈瑚,“這些天喝藥是不是很苦?姑姑那裡又好吃的糖,回頭給你送來。”
賈瑚掃了賈母身後衆人一眼,王氏和賈政臉色都不大好,倒是賈母,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裡就有了數,只怕這賈敏在府裡是極受寵愛的,難怪說話口無遮攔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謝道:“謝謝姑姑。”突然想到自己現在還是個孩子,忙又加了一句,“藥是很苦。”表示自己還是小孩子,受不得苦。本來按着常理,小孩子還有得抱怨的,不過賈瑚實在是說不出口,乾脆就算了。
卻不知,一個粉粉嫩的小白包子眨巴着大眼睛說藥好苦有多可愛,起碼賈母和賈敏都是愛得不行,就是賈政,也舒緩了臉色。只有王氏眼神一閃,推了推三歲的小賈珠。賈珠蹭蹭就跑到了牀邊上,歪着腦袋看着賈瑚:“大哥哥的傷什麼時候好?什麼時候才能再陪我一起讀書?你不在,我一個人一點也不好玩~”
賈珠眉目很是精緻,眉毛修長濃黑,小嘴巴殷紅,粉嘟嘟的臉頰,偏說起話來一套一套,彷彿大人一般,讓人忍俊不禁。賈瑚不由得心生歡喜,對他嘴裡的陪字也沒往心裡去,笑着說道:“我很快就會好了,到時候,我跟弟弟你一起讀書,一起玩。”
“真的嗎?”賈珠眼睛亮了起來,興高采烈道,“那大哥哥可要快點好起來。”
賈瑚瞄了眼正盯着他們看得一衆人等,也重重點頭:“好,我一定會很快就好的。”
兩個孩子一問一答,又都是精緻可愛的,賈敏看了,拉着賈母的胳膊,笑道:“太太快看這兩個孩子~”
賈母把賈珠攬進了懷裡:“兄友弟恭,這纔是我們這樣人家該有的。”低着頭又誇賈珠,“我們珠哥兒就是懂事,這麼小小,就知道擔心哥哥了。”
王氏在一邊說道:“這孩子這兩天可是纏着我鬧着要見哥哥,只是我擔心擾着瑚哥兒養傷纔沒答應。在我耳邊,不知道唸了多少次大哥哥好了沒,大哥哥什麼時候能再陪我讀書~”
賈瑚藏在被窩下的手動了動,掃了滿面笑意的王氏一眼,低下了頭。賈母笑着逗賈珠:“珠哥兒這麼想哥哥啊?”
“想~”賈珠把自己的小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地,“哥哥最好了,陪我一起讀書,一起玩,沒有他,我一個人一點都不好玩。”
賈政板起了臉:“你都多大了,還心心念念惦記着玩?!”
賈珠瑟縮一下,臉上笑容刷的不見了,悶悶不樂地鑽進了賈母懷裡。賈母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小兒子:“他多啊,怎麼就不能惦記着玩?三歲的孩子,你就知道逼着他讀書!你父親都說,不必這麼早。”不過還是逗着賈珠問,“我們珠哥兒可是聰明孩子,讀書好着呢,來,給你父親說說,最近學什麼了?”
有賈母柔聲護着,賈珠也不那麼害怕了,偷偷覷了眼賈政,看他沒反對,就琅琅道:“我學了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朗聲背了一大段,停了,小手抓了抓頭髮,“剩下的還沒有學~”不過以他這年紀,能學成這樣,也很不錯了。
賈母賈敏稀罕地不行,你揉揉頭,我摸摸小臉蛋,紛紛讚道:“珠哥兒真是聰明,都能把書背的這麼流利了。”
“可不許自滿,學完了下面的,我再檢查!”賈政雖這麼說,不過看他眼底的笑意,顯見還是極滿意的。
王氏也不遮掩臉上的笑容,嗔道:“孩子還小,慢慢來,你老闆着臉,小心嚇着孩子。”
賈母像摟着心肝寶貝一樣摟着賈珠,歡喜道:“珠哥兒這樣聰明,以後啊,一定光耀門楣,光宗耀祖!”
“這麼會讀書,太太,說不得珠哥兒將來去考科舉,還能考個狀元回來呢。”賈敏也跟着湊去道。王氏的笑得眉眼都彎了。
賈母瞄了眼她:“別說狀元,要能跟林家那小子一樣考個探花回來,我也高興!”
“太太~”賈敏羞惱的跺了跺腳,臉上通紅。賈政王氏跟着都笑了。賈珠瞧瞧這個瞧瞧那個,不明所以,也跟着傻傻笑起來,露出小小的牙齒來……
賈瑚動了動身子,閉上了眼睛。他們說得這般開心,哪輪不到他這個傷號說話?莫不如還是再休息會兒吧——至於他們說的狀元探花?難道隋文帝隋煬帝爲削弱世家而創設的科舉制真的代替九品中正制推行開了?否則,怎麼國公府這樣的貴族,也要門下子弟去考科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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