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回到京城,身上的傷口還沒好,根本不能出宮,徒宥昊卻巴巴的跑出宮來出現在自己面前,裝着跟個沒事兒人似的,還跟自己聊天說笑……
那一句“你不是跟韓昹說,沒親眼見到我的傷,不放心嗎,我就出來給你瞧瞧”。輕飄飄的只一句話,卻叫賈瑚心裡,來回動盪,久久也不能平靜。
徒宥昊的馬車已經離開很久了,但是賈瑚卻還呆呆站在街上,良久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斂眸沉默。
小廝開始還不說話,後面見着天都要黑了,這才急了:“大爺,外面風寒天冷,您可別就站着,小心風寒呢。”
賈瑚神色變幻一下,猛然驚醒過來,沉吟一會兒,也沒說什麼,轉身就上了馬車,小廝可算鬆了口氣,這是要回家了。
就不知道大爺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之前跟四皇子殿下,不是聊得挺開心的?
他自然不知道,就是因爲聊得太開心了,所以他家主子現在,才心情鬱結呢。
賈瑚前世今生兩輩子,也不是那完全不懂事的愣頭青,感情上或許沒有切身經歷過,可沒沒吃過肉,還沒見過豬走?徒宥昊對他的特別,他以前就隱隱有些感覺,但想着,大家多年的交情,特別也是正常的不是?
後來,韓昹那傻子,有段時間,聽他提起徒宥昊就臉色乖乖的,還拼命掩飾好像什麼都沒發生才叫他起了懷疑,有幾次他私下偷偷觀察徒宥昊,他眼底的那些感情,都叫他心驚膽戰的。
他一直在逃避,告訴自己,他不明白徒宥昊的這份感情。
男人和男人,大家玩玩就算了,要是認真……這世間,是容不下這份認真的。
可今天,徒宥昊卻這麼直直衝了出來,帶着傷出宮來見他,就那麼輕輕巧巧,讓他極力想要逃避的事實,再也無法抗拒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時至今日,他已然再不能否認,他多年的好友徒宥昊,怕是真對他動了心了……
那自己,該怎麼辦呢?
馬車行駛至家門口的時候,賈瑚從馬車上走下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太太在府裡嗎?我有事找她……”
徒宥昊知道賈瑚的作爲的時候,已經是五天之後,他的傷口才剛剛結痂,每天就躺在牀上修養。
韓昹本來想瞞着他的,尋思着這種事怕瞞不住,還是自己跟他說,也好勸着點,這纔來的,可看到徒宥昊聽聞消息之後的反應,他又恨不能自己趕緊消失了纔好。
他倒是沒發脾氣呢,可那麼冷着張臉,簡直比發脾氣更叫人心驚膽戰好不好?
許久,徒宥昊才冷笑了一聲:“好、好啊,他賈瑚,要成親了,這可是大喜事啊。來人,開我私庫,我要好好挑選些好東西,給賈瑚送禮!”
韓昹聽着他那滿帶着風霜刀劍的話,腿都要軟了,訥訥看着安義出去了,屋裡也沒什麼外人了,才囁嚅着道:“子方他不是想去邊關嗎?怕是擔心去了軍中,不知何時回來,這纔要成親的。殿下,你、你早知道他定親了的,怎麼現在還……”還氣成這樣?不早有準備了嗎?
徒宥昊回答他的是砰地砸在牀頭的一記重拳,咬牙切齒。
他是早有準備,可那是在以前,他還沒有表露心跡的時候。跟現在如何能一樣?他傷還沒好就出宮見賈瑚,爲的什麼?他不相信賈瑚一點感受不出來,可賈瑚是怎麼反應的?他居然要提前成婚?!
他就那麼討厭自己?
徒宥昊只覺得委屈。
他這輩子,爹不疼娘不愛,所在乎的,也不過就是那麼寥寥幾個人,他賈瑚,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他所有的感情,都給這人。可這人,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感情,卻揣着明白裝糊塗!
徒宥昊真恨不能賈瑚現在就在他面前,他好抓着他質問,他到底有沒有半點在乎過自己?
他的心,就是那石頭做的嗎?
韓昹看出不對勁了:“殿下,你和子方,是不是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徒宥昊不想說,嫌丟人——他一腔真心巴巴跑了去看他,人卻根本不在乎!
韓昹倒是明白徒宥昊的性子,很知道這人有時就是有些拗着,哭勸道:“一人計短二人技長,殿下,什麼事,您別一個人悶着,好歹說出來,也叫我幫着參謀參謀啊。別的事我不敢說,可這感情的事,好歹我也是娶妻了的人不是?”
徒宥昊一想,倒也是,韓昹現在好像跟他娘子關系挺不錯的,不定還真知道些事。雖然還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止不住想要跟人分享心情的渴望,竹筒倒豆子的,就把之前發生的事,全給說了。
“我當時離開的時候,分明看到他眼底的明白,他很清楚我對他的感情,可你看看他現在,居然要提早成親,還去顧家親自更改婚期……他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徒宥昊委屈的不行,“我這還傷着呢,他就不管不顧的要成親,打量着我跟他一樣鐵石心腸,知道他成親也不會難過呢!”
韓昹聽着半晌無語,很有些不習慣,自家殿下向來智珠在握,做事沉着老練,看着比自己成熟了不知道多少歲,猛然見他現在這樣跟個毛頭小子一樣煩惱自己的感情……說真的,還真叫人心裡有些竊喜——難爲也有你搞不定的事啊。
韓昹勸着他:“殿下你先彆着急上火啊,依我看,賈瑚這樣,那就是有反應了。他要真想揣着明白當糊塗,當一切事都沒發生過不就好了?何必還要焦急上火的提早成親?我看啊,他那是知道你的感情之後,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下意識就想躲……這很正常,說句實話,您和賈瑚,畢竟都是男子,又是多年好友,這突然發生了這樣的變化,賈瑚措手不及,那是正常的。他要成親逃避,纔是個普通人的反應呢。證明他的心啊,慌了。”又問徒宥昊,“難道您希望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照樣在您面前說笑自若?我說那您才該煩惱呢,他要真那樣,那就是明明白白拒絕您了,根本對您沒感覺!”
徒宥昊不高興:“那他要成親,就不是在拒絕我了?”
“他總歸是要成親的。”韓昹苦口婆心的勸,“可他現在心慌了,那您就有可乘之機了啊,回頭緊追着再跟他好好說道說道,反正他現在也知道了,您就多跟他表露心跡,逼得他無處可逃,總有跟您直面相對的時候——那麼多年的交情,賈瑚他,別看着平日那麼清冷,其實念舊着呢。只要您堅持,總能打動他呢。”
徒宥昊想想,好歹是接受了這說辭,只是提出來:“我想見他,你幫我去跟他說。”
舉手之勞,韓昹自然是義不容辭。可誰想,去跟賈瑚一說,賈瑚卻斷然拒絕了。
“婚禮就在下個月初,時間緊迫,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我沒時間。”見韓昹還要說話,賈瑚急急忙忙起身要走,“行了,我也不留你了,你自便吧,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韓昹急得一把拉住他:“我說子方,你真是鐵石心腸啊?殿下……”瞧瞧左右,放低了聲音,“殿下對你的心,你就真的一點沒感覺?”
賈瑚算是看出來了,韓昹這是早不到答案就不打算罷休了,抹把臉,正好,他也想要跟他好好說道說道,便問他:“你早知道這事了吧?你居然還一直瞞着我?”
韓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別跟我裝糊塗,我就不信,以你的洞察力,一直沒感覺出這事來?不過就是你裝傻子,當沒看見。”
賈瑚被說的臉上頗掛不住,看着他那不依不撓的樣子,惱了:“我說,你就光只幫着他啊,我你就不想想?我和他都是男人,要是普通來往算不得什麼,風流韻事而已。可他現在,卻非要玩真的,你說,這要叫人知道了,那怎麼辦?”
韓昹無言以對,他曾經那麼激烈反對這事,就是爲了這原因。
“再說了。”賈瑚低沉着嗓音,道,“最無情是帝王家,感情這種事,最是飄渺無形,他現在認真,可你能保證他能認真多久?在他娶妃納側之後,還能保持這樣的心嗎?我要栽進去了,到時候怎麼辦?”
韓昹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賈瑚搖着頭,有些頹然:“我在兵部的任命已經下來了,再過一個多月,就去邊關,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等他妻妾在側,這種感情,很快就會消失的……希望到時候,我們還能是朋友!”
最終,韓昹只能滿心複雜地離開了賈家,猶豫一下,他到底是沒瞞着,進宮去把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徒宥昊。
遲疑一下,他勸着冷凝的徒宥昊:“殿下,賈瑚的那些顧慮,不是沒道理的。您若真有心,且耐心點吧,就讓時間,慢慢見證您對他的認真……”
徒宥昊只是慘然一笑:“我現在除了耐心,難道還有別有的辦法嗎?”賈瑚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啊!
可是叫他就這樣放棄?
不、絕不!
這世上,他唯一那麼渴望的人。生死關頭,他唯一想起的人——除非他死,否則,他決不放棄!
“好,就像你說的,就讓時間,慢慢見證我對他的認真。”徒宥昊握起拳頭,幾乎是發誓道,“他早晚會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是真的……”
韓昹在一邊看着,搖搖頭。
賈瑚要去邊關,也好,這一去,也讓這兩人之間,有個暫時休息的時間。就像賈瑚說的,感情易變,誰知道徒宥昊如今的這份心能維持多久?
且看到時候吧,若是他還如今日這般認真,他便幫他到底,又有何妨?!
時間匆匆過去,賈瑚和顧氏終究是大婚了,那一天,徒宥昊獨自悶坐在書房裡,整整一天都沒說話。
婚後一個多月,賈瑚離家去往邊關,打算等休整好了,就把顧氏接過去。徒宥昊幾次要去見他,都被拒絕了,只能在他走得那一天,偷偷躲在馬車裡,看着他的身影遠去……
韓昹站在路中間,前方是他消失在天際的友人,後面,是他爲情所困的至交,良久,他也只能搖搖頭,看着那落日的餘暉,長長嘆息。
他只盼望,自己的這兩個至交好友,不管最後如何,都不要變成陌路人才好。
他們,那是十幾年的朋友啊——人這一生,能有幾個這樣的至交?
若是失去,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