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誰不痛快,都不能叫皇帝不痛快。
皇帝心裡起了疑心,轉身就讓人去查了恪王府。唐家的家務事他自然沒心情管,可要扯上了他兒子,牽扯上了朝堂,皇帝可就斷斷容忍不得了。
今上算是一個賢明的皇帝了,可他畢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弱點。皇后是他原配,兩人年少夫妻,皇帝敬重他,對於大皇子三皇子兩個嫡子,他心裡也算疼愛。可真要說起他心頭的硃砂痣,那還是淑貴妃。淑貴妃嬌媚溫柔,體貼細意,骨子裡還帶着將門女子的硬氣,時不時還會跟皇帝鬧點小脾氣——比起皇后的賢良淑德大度寬厚,淑貴妃可是差得遠了。可皇帝就吃淑貴妃這套,怎麼看怎麼喜歡,直捧到了心坎裡,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東西全送到她跟前去。
爲了江山爲了政局,皇帝不能輕慢皇后擡高淑貴妃,因此皇帝心裡對淑貴妃便存了歉意,平日待他更爲優渥。淑貴德賢,四妃封號裡,皇帝直接把前兩個都給了淑貴妃,也是表示在他心中,淑貴妃之比皇后差一些,後宮中僅次皇后,直接昭示他對淑貴妃的寵愛之情。
可年紀漸漸大了,朝堂越來越穩定,李家勢力越來越大後,開始還能勉強做到盡力不偏袒心愛的女人,不寵妾滅妻的皇帝,心思慢慢就變了。尤其當幾個兒子越來越大,眼看着小的不說,四個大的孩子裡,大皇子三皇子皇后李家擰成一股繩,二皇子卻孤零零的,跟老四也不親近,每日就勤勤懇懇辦差,做事又是機敏大度,皇帝怎麼看怎麼喜歡,怎麼都覺得比孤高自傲的大皇子,更有仁君之風青神傳最新章節。
可惜,老二卻是次子,還不是嫡子。
有時看見淑貴妃背後黯然的眼神,皇帝心裡也揪得緊,可大皇子雖然不比二皇子得他喜歡,倒也沒有大錯,朝中大批文臣都是支持嫡長,沒有由頭,皇帝也不好貿然提拔老二,可既然有了這念頭,再看大皇子時,眼裡就多了些挑剔。便是些小錯,落入眼底心底,也變得格外不舒服起來。
唐賓的事,其實真是小事。大皇子自己本人怕也沒怎麼放心上。不過是恪王府自己貼過來,大皇子當然不會拒絕,至於恪王妃跟唐賓之間的矛盾,大皇子知道,卻根本沒在意。只是他不在意,自有下面的人打量着從中獲益。徒宥昂要娶李家女,剛好就有李家族人在唐賓父親手下做事,人就難免想着,乘着此時乾脆弄到了唐父,自家人也能往上提一提。
可落在皇帝眼睛裡,就渾然不是個人私心的事了。他難免想着,兒子大了,心眼就多了,想着要給自己網羅勢力了。他本人也是從奪嫡之爭裡千方百計算計着過來走到今天的,坐在帝皇位子上久了,看誰都不信任,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摩大皇子,皇帝越想就越覺得,大皇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敢籠絡京官,卻已經開始在爲未來鋪路了。要是他身邊圍繞的都是一羣四五品有實權的親信,日後要拔擢調回京,不就是擡個手的事兒?就是吏部考評,資歷到了,京裡有空缺,可不得把人調過來?倒是自己不明所以,倒是對他的人委以重任了。
這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呢!
等得到準信,果然恪王妃從開始就對唐賓不懷好意,唐家嫡支兩代子弟不成器,爲了鞏固本家的地位,便一直打壓旁支,唐賓殿試當日果然是吃壞了肚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撐過殿試考中了狀元公的,其毅力也是驚人了。最難得,他未來岳家是孔端,孔端自來老成持重,從不偏袒大皇子二皇子任何一個,最是公正不過。看唐賓的樣子,日後也是個直臣,皇帝心底滿意,對着恪王府,便越發不痛快起來。
自己還沒死呢,就想着找下家投靠了?
皇帝冷笑着,叫了中書舍人過來,“擬旨,朕有旨喻。”
聖旨下到榮國府的時候,賈赦悶在自己書房裡,一遍遍擦着那些個古董,陰沉個臉,把下人嚇得半死。張氏急得不行,偏一問,賈赦就沒個好生氣,說自己沒用,護不住賈瑚,分明是存了心結,任是張氏怎麼勸也沒用。
賈瑚還在衙門裡當差,張氏賈赦都沒把這事告訴他。爲人父母的,哪捨得叫孩子操心?賈赦早就愧疚自沒本事不能給兒子撐腰,哪好意思叫賈瑚知道自己的心結?張氏是怕兒子愧疚,又見他已然煩心事一堆了,更不願他多煩惱。
夫妻倆便在書房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早上下人來回報說賈政王氏來了,他們也沒動作,反正這兩人來肯定是去見賈母的,又不是來見他們的,賈赦沒心情理,張氏也憋着氣,既然賈赦不說,她就不動。如今她在這府裡,就在乎自己丈夫兒子,只要賈赦不說話,管賈母怎麼樣,她都不在意。
等着下人急得跟後面着火似的一路跑過來時,張氏賈赦都嚇了一跳,直覺反應,這老二跟老二媳婦,又出什麼幺蛾子了,沒想到下人到了個晴天霹靂,說竟是有內侍帶着宮裡的賞賜來了。
賈赦張氏都是傻了眼,等回了神,趕忙叫人擺香案,又趕忙找出了吉服穿上,一路飛跑着讓下人們都集中起來,領着管事去領賞。
這樣的恩典,家中男丁出來領賞謝恩也就罷了,賈赦對賈母賈政存了氣,壓根沒叫他們,讓張氏在後面攔着,自己整整衣衫出了來。
到了正廳,果然有一中年內監坐在椅子上喝茶,忙笑着迎了上去,手往袖子裡掏出了個荷包來,伸出手去給人作了個揖,荷包直往人手裡塞:“不知公公來,怠慢怠慢了。”
那內監捏捏荷包,感覺不出什麼東西來,薄薄地似張紙,估摸着就是銀票了,臉上登時也露出了笑,客氣道:“將軍大人言重了,小的也纔來不久穿越隨我心最新章節。在宮裡就常聽戴總管說起榮國府將軍大人您,最是個好客有禮的,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賈赦瞧他臉上笑意盈盈,不像是有壞事,心登時落了地,跟着笑道:“瞧我這疏忽的,還不知道公公貴姓?”
那內監笑道:“我姓陳,賤名不足掛齒,將軍大人,皇上有賞,您看,先接旨謝恩吧?”
賈赦忙忙說着“這是當然,這是當然。”
一旁大管家和二管家親自動手擺好了香案,賈赦動手燃了香燭,領着衆人齊刷刷跪下,山呼萬歲,陳公公站在中間,高聲喊道:“傳皇上口諭,一等將軍賈赦忠心王事,教子有方,賜玉如意一對,貢緞十匹,珍珠一斛,望其日後竭心盡力,報效社稷,欽此~”
當真是天上砸下個餡餅,賈赦不光欣喜,整個人都有些懵了,糊里糊塗地站起來,還感覺跟在天上飄着似的,歡喜是真歡喜,可就是軟綿綿空落落的,沒個真實感。
大管家看着不像,也管不得什麼主僕之分了,狠狠給了他一柺子,賈赦才大夢初醒般,對着那陳公公撐大了眼睛壓低了嗓子道:“公公,您莫不是來錯地兒了吧?皇上、真這麼誇我的?”怎麼都不敢相信的模樣。
陳公公止不住都要笑起來了,道:“將軍糊塗了,這種事還能有錯的?皇上的賞賜都下來了。”一邊跟着的小公公拿了托盤過來,那上面防着的,可不就是陳公公方纔說的賞賜?!
賈赦死死瞪着那些東西,呼吸一下急促起來,上前幾步,想要摸摸那些東西,手落在半空上,好半天了,才慢悠悠一點一點落在了那些東西上,才觸手,手都抖了,來回摸了好幾遍,才重重喘了口氣,狂喜起來。陳公公看着,他眼角都似帶了水光。
這榮國府,好久沒這殊榮了。陳公公這樣想着,撇過了頭當沒看見。
主子失態了,大管家二管家等自然不能看着,忙上前各自招呼這些宮裡來人,二管家準備了好些個金錁子放在荷包裡,乘着機會,把那些個小公公全打點了個遍,收到禮,那些小公公喜笑顏開,想來,回宮後定不會說榮國府半句不好。
賈赦從狂喜中回過神來,整個人都是神采飛揚,喜意遮都遮不住,扯下了腰間綴着的漢朝古玉送到陳公公跟前:“方纔失禮,讓公公見笑了,真是不該。”
陳公公推拒了幾次,見實在婉拒不了,半推半就地也就收下了,看那古玉色澤就知道是好東西,得人家好處手軟,陳公公笑着又給他說了些事:“方纔我來之前,宮裡下了不少旨意,好像也有府上小賈大人了,像是得了皇上誇讚,將軍好福氣啊。”
今兒真是好運連連,賈赦以爲是喜事臨門,倒不知竟是雙喜,嘴角一下咧到了耳後根,直道:“果真如此?謝陳公公,當不得您誇,那小子,還有得學呢。”話是這般說,可臉上那股子得意歡喜驕傲的勁兒,就別提多顯眼了。
陳公公滿意地帶着那些小公公們回去了,賈赦強壓着心頭的歡喜把人送出了門,等人一走,回頭便吩咐大管家:“府里人都賞三個月月錢,你去吩咐廚房,今兒給府上加菜,晚上準備宴席,老爺我要好好慶賀。”
府上有光,主子有光,下人臉上也是光彩,榮國府自賈代善去後,如今日這般的體面可是越來越少,大管家也是歡喜的不行,看賈赦喜不自禁,笑道:“還要恭喜老爺,大爺這般能耐,都是您教導的好,您瞧,皇上都誇您教子有方呢!”
賈赦輕咳兩聲,一眼瞟了過來:“皇上英明灼見,自是明察秋毫,就瑚哥兒那點能耐,皇上還能不知道他跟誰學的?行了,少在這裡囉嗦,快去準備去。”
腳下生風,一路去找張氏報喜去了。
老天爺,皇上竟然都誇他教子有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