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宥昊帶着重傷出現在京城的時候,震動了整個皇城。
賈瑚一到衙門,就有交好的人拉着他問:“聽說四殿□受重傷?是不是真的?不是說人還在蘇州嗎?皇上派去的御醫真給診治上次的傷,這纔多久,怎麼就回京了?是不是帶着什麼重大消息回來了?聽說四殿下找到了江南貪腐案的證據,是不是真的?”
一連串的問話下來,賈瑚頭都大了,扶着額頭嘆氣,無奈的看着對方:“殿下這纔回來,我們還沒見過面呢,你說的這些,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可旁人這會兒哪顧得許多,不止女人會好奇,男人好奇起來也要人命,他們這就是想聽個消息,是真是假,後頭自然會曉得:“子方,你可不厚道,誰不知道你跟四殿下交情深厚?他那邊的消息,你真一點不知情?透露點給我們,怎麼樣,殿下現在還好嗎?證據有多重?朝堂裡多少人給牽涉進去了?”
賈瑚是敷衍都敷衍不過去,一個勁說自己不知道,被好些人指責了是不講義氣,陪着雜七雜八地說了一上午,什麼事都沒幹,什麼事也幹不了。直到上頭有人看不過過來叫停,喝令大家各自回去做各自的事情,賈瑚纔算是逃出生天,有了喘息的機會。
王翰林走的時候還很不滿:“子方,你的嘴可真夠嚴實的,我們這麼些人,問了你老半天,可你一句真話都沒有。你可不夠意思啊。”
賈瑚只搖頭苦笑:“我是真什麼都不知道,能說什麼啊?我總不能跟你隨便胡扯吧!”
王翰林翻個白眼,還是不信,怏怏走了。
背對着人,賈瑚才斂下了所有表情,手臂支撐着腦袋,陰鬱了眼神。
對着人他自然說自己毫不知情,可事實上,他昨天晚上就收到了徒宥昊的信,他說他帶着人連夜兼程趕回京城,路上遭遇了一連串的刺殺,好容易才帶着證據回京,如今一切平安,讓他放心……
放心?自己如何能放心的下?
他受傷了,受傷多重?情況怎麼樣?刺殺他?到底是誰刺殺他?他手裡的證據,到底牽扯了多少人,竟讓人鋌而走險,不惜對當朝皇子下手?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宮裡,可一切順利?
午休衙門外有人找賈瑚,賈瑚急匆匆出來,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四舅?”
張四爺站在門外,一身常服微笑着看着賈瑚:“子方啊,好久沒見你了,你可好?”
徒宥昊躺在牀上,上半身只着了件綢衣,微擡着身子要行禮,被皇帝一把攔住了:“你身上還有傷,可別亂動,萬一牽動傷口就不好了。”
徒宥昊臉上帶着幾許慌亂羞慚和受寵若驚:“竟勞煩父皇親自來看兒臣,兒臣無能,竟叫人弄得這幅模樣,給皇家丟臉了,叫父皇失望了!”
皇帝早先就聽太醫說了徒宥昊的傷勢,身上多處刀傷,幾處深可見骨,更燒傷未愈,失血過多,可見其兇險,徒宥昊如今還能撿回條命,真真是幸運了。自己的兒子幾乎死去,每一個父親對着這樣大難不死的孩子都要多一份柔情,更不要說此刻徒宥昊還惦記着皇家的顏面,一點也不顧自己的生死,這般懂事孝順,更叫人動容。
皇帝難得心疼的看着徒宥昊,柔聲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都傷成這樣了,還顧忌那麼許多幹什麼?你且好好歇着。”一邊冷下臉,陰狠道,“大逆不道的匪徒,竟敢對皇子動手,無異於謀反!這般亂臣賊子,你初入朝堂,涉世不深,如何能料到?此番沒被人刺殺而亡,已然是幸運了。”
徒宥昊低着頭,就不說話了。
皇帝也沒指着他高談闊論,說完後,又誇他:“你這次,不但沒有叫朕失望,相反,朕深以你爲榮。你這次在江南,做的相當好,你交上來的那些賬本,朕看過了,一羣國賊碩鼠,不遺餘力地想挖朝廷的柱腳,此番既查出來,朕就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且養傷,朕一定給你出氣,報此追殺之仇!”
徒宥昊擡起眼睛,啞着聲音道:“父皇可查出到底是誰在追殺我?”
皇帝看了他一會兒,大概是覺得告訴他也無妨,冷然道:“忠賢親王多年來老實本分,我卻沒想到,他竟還有這樣的膽子!”
徒宥昊脫口驚呼:“忠賢皇叔?怎麼會?他竟牽扯到了江南貪腐案之中?”他一個閒散王爺,竟有本事摻進朝廷重中之重的江南里?還有這般大勢力,聯合着江南大小官員,形成貪腐網絡,多年來瞞得死死的?徒宥昊想到一路上追殺他的那一撥撥死士,不自覺低呼道,“這麼多年,忠賢皇叔一直對我照拂有加,真的會是他嗎?”
皇帝臉色鐵青,寒着臉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多年和善好人,今日才知道,卻是披着羊皮的狼!”皇帝查到真相的時候,心下也是震動非常,先前猜了再多,也沒想到,最後查到的人,會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忠賢親王。
這十幾年,他這皇弟可是安分守己的緊。也不在朝堂領差,每天窩在自己的王府裡過自己的小日子,守着嬌妻美妾,底下一堆孩子,見到誰都客客氣氣的,完全沒有皇家的傲氣。皇弟以前還嫌他對誰都和氣沒有傲骨,丟了皇家的臉,特地找了他來訓了一通,卻沒想到,他還有這本事。
這也給皇帝敲響了警鐘,這些年順風順水,叫他大意了。沒想到,還有些人縮在暗地裡,對着皇座虎視眈眈……
皇帝拍着徒宥昊的惡肩膀:“你這次立了大功,趕緊養好身子,朕給你封賞!”
徒宥昊便道:“這一切都是兒子該做的,不敢居功。”
“好。”皇帝更加滿意,“不愧是我兒子!不居功,不貪功!”讓他注意休息,“養好身子了,給朕分憂!”
徒宥昊一直低着頭,聽着這話,眼裡快速劃過一絲滿意。
他這一路來的辛勞,總算有了回報。經此一事,他在皇帝眼裡,終於不再是隨隨便便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他讓皇帝看到了他的本事,他的能力,對他有了個直觀的瞭解。此後皇帝想起他這個四子,都會想到,這個兒子,是有勇有謀,從江南帶回了貪腐案最重要的證據的功臣,是拔除了京城裡潛藏着的危機的功臣。他是有能力,有本事的皇子。
他在朝堂裡的前程,自此,鋪上了一條金光大道!
徒宥昊想起一件事,急忙道:“父皇,那護送兒子回京的張大人……”
皇帝笑笑:“你說的是張家的老四吧?他本就是山東知府,如何又救了你,我自不會虧待了他!如此忠臣,合該重用!”
徒宥昊大喜:“兒子在此,謝過父皇!”
皇帝大笑:“他救了你,便是對我也有恩,封賞他本是應該,你不必謝朕。”又說了幾句話,前朝事忙,皇帝就起駕回宮了。
徒宥昊一個人呆在牀上,緊繃了幾個月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能得到好好的休息。臨進入夢想的時候他還在想着,他跟賈瑚也真是有緣了,怎麼也沒想到,救他於危難的,會是賈瑚的四舅舅。
這就是老天給他的緣分嗎?
徒宥昊勾着嘴角,沉沉陷入睡夢之中。
“那天我不在,還是你舅母在莊子裡帶着你兩個表弟妹住着玩,四殿下帶着人躲進去的時候,身上帶傷,當時就叫護衛給抓住了。”張四爺說起這事的時候還搖頭,“你知道的,你外公當年也算是一將領,咱們家裡雖說這些年武功敗落,但一些老人還在,教出來的護衛武藝頗看得過去,我常年不在京,你大舅不放心,家裡的好手全讓我給帶到山東任上去了。這不,就給抓住了四殿下。”
賈瑚嘖嘖稱奇:“竟還有這樣的事?那後來呢?”
張四爺看了他一眼,笑道:“說起這個,還虧得你呢。”
賈瑚好奇道:“我?怎麼還扯上我了??”
張四爺道:“這不是你舅母抓住了四殿下嗎?本來還以爲是什麼毛賊流匪,打算處置了,結果護衛拿了殿下的配飾來,你舅母一看,裡頭卻有她當年送給你的一塊配飾,這一看,才知道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你舅母連夜叫了我來,我給一看一問,亮出了身份,殿下知道我是你舅舅,才放下了戒備,大家敘說了一番,我帶着人一路疾奔,護送殿下回了京……”
賈瑚驚喜道:“竟還有這般巧合?這真是……”
張四爺嘆口氣:“誰說不是呢……”
都說無巧不成書,這事情,也是真湊巧了。張四爺這是真感激自己外甥,這次,自己可是借了他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