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金碧堂皇的宮殿,至高無上皇權集中的地方,這裡紅牆黃瓦,這裡雕樑飛檐,這裡的有全天下最大的富貴,也有天下最骯髒的黑暗。
這裡,就是皇宮!
誰也說不清,在那富麗堂皇的背後,到底藏了多少鮮血,埋着多少冤魂——在這裡,罪惡從來都不是過去,它發生在現在,到將來,也永遠不會停息。
空蕩的殿宇之中,此刻只有皇后太子和元春三個人,高大寬闊的屋宇,高高在上的皇后和太子,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元春索性是跪着,否則非要失態不可,饒是如此,也給嚇了個戰戰兢兢。
皇后審視的眼神卻一直沒離了她,見着她如此不中用,眉頭一皺,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對着她微不可見的搖搖頭,卻是和顏悅色對了元春道:“難爲你打聽到如此隱私之事,卻是我想都沒想到的。做的不錯,你這般忠心耿耿,孤和母后,都是記在心裡的!”
元春微擡起頭快速掃了眼太子和皇后,皇后臉上有些怪異,可太子卻是英俊瀟灑,嘴角還噙着抹笑,看着更叫人臉紅心跳的,忙忙低頭叩首:“奴婢不敢當,這都是奴婢該做的。”
太子便又讚許的點點頭:“你是個好的!日後,可還要盡心伺候母后。”
這般和顏悅色的,叫元春心頭一直如打鼓一般狂跳,就是後來退出大殿,臉上也是通紅的厲害。她捂着胸口,感受着手掌底下心臟那快速的跳動,她知道,那是激動的聲音。
老天爺終於眷顧了她一次,她這次,是立了大功了!
揹着人,皇后皺着眉問太子:“太子,你不會相信這丫頭的鬼話吧?老四跟賈瑚?這要是你們男人隨便玩玩,荒唐一二我還信,可要說老四對賈瑚動了真心……”
不乖皇后不敢置信,這在皇宮久了,最不相信的,那就是人的感情,男女之情都是難得,這男人跟男人,還能有真情?
不知怎麼的,皇后腦海裡突然浮現起皇帝跟淑貴妃的樣子,眼底便快速浮現出一抹濃濃的厭惡:什麼真心,什麼真愛,這天底下,男人難道就愛在外面偷腥尋找真愛?那他們自家娶的妻子呢?!她們可該怎麼辦?
皇后冷笑着:“這些年,賈瑚在邊疆,老四在京裡,孩子都大了吧,老四膝下兩個兒子,好像賈瑚也有兒子啊……真情……”擺明了不相信元春的話。“準保是元春那個丫頭怕沒辦好差事吃掛落,隨便編出來騙我們的瞎話,要不就是她小題大做了。太子,我們很不必再關注這個。”
太子卻有不同的意見:“這個元春,我看着,有點意思。”宮裡眉目姣好的女子多了去了,元春也不過是中上之姿,真正叫太子側目的,是她眼底那根本掩飾不住的野心。這個女人,瘋狂的想要往上爬。
想來,她應該知道,信口開河,會是個什麼下場纔對……
太子笑笑看着皇后:“是不是真的有此事,母后,我們試一試,可不就知道了?!”
皇后挑眉還要問,太子搖搖頭,笑起來:“母后且管看着就好……”
將近年關,又是賈瑚多年離京後回來過得第一個年,賈赦張氏是恨不能將榮國府上下都翻新一遍,大擺上個流水席,好好慶賀一番,巴不得叫所有親朋好友都知道,自家的大兒子,賈瑚,回來了!
張氏恨恨的說道:“你失蹤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在說風涼話,那些個見不得人好的,把這消息是到處傳,好像你就回不來了一樣……早兩天,還有人跟我說要我節哀順變呢~呸,我兒子早回來了,節什麼哀?!這會兒非得好好過個熱鬧年,把所有人請來,告訴他們,我兒子好好的!”
賈瑚雖然被派了護軍參領的職銜,但是並沒有正式到任,戶部給的期限是年後,賈瑚也就乾脆在家好好想過個年休息休息。不過就是有個壞處,張氏久不見他,沒事,老愛拉着他說話。賈瑚雖然不討厭她這份拳拳母愛,可有時聽着她那置氣的話,也不由得啼笑皆非。
“好了,母親,你跟那些個眼紅的人計較什麼,他們背後多嚼兩句舌根子,我還能就不好了?你身子纔好些,可不能生氣!”賈瑚回京之後,賈璉便把當初張氏因爲他失蹤而鬱結於心,大病一場險些病危的事告訴他,賈瑚又驚又怕,此刻便是再看到張氏氣色紅潤,心裡也還是一直惦記着,卻是輕易不許她生氣發怒,免得傷身。
被管束的這不許那不許的自然是不方便,可張氏心裡卻是暖呼呼的,到底是自己兒子,知道關心自己,便拉着他的手讓他只管放心:“大夫都說了,我當日生病,那是心思太重的關係,現在你回來了,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看我,最近不是什麼都好?”
賈瑚只不肯放鬆:“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母親還是要慢慢將養纔好。”
才說這話,丫頭說顧氏帶着兩個孩子過來給張氏請安了,張氏喜得眉不見眼的,忙忙讓人進來。
兩個孩子是賈瑚的嫡子,大的現在四歲了,叫蘭哥兒,小的才一歲多,叫芷哥兒,是被奶孃抱着進來的。賈瑚一看就皺起了眉,顧氏顯然也不知道他在這兒,趕忙給奶孃遞了個顏色,奶孃忙把孩子放了下來。饒是如此,賈瑚的面色也不好看。顧氏便站在一邊,捏着帕子,有些諾諾。
張氏看了眼媳婦,默默嘆口氣,要說顧氏溫柔賢惠,真沒什麼挑剔的,只一點,跟賈瑚的關係,卻是相敬如賓,敬大過愛,明明平日在她跟前也是千般伶俐的人,對着賈瑚,就有些束手束腳了。當即橫了眼賈瑚,讓他收斂點,回頭便對着兩個孫子笑道:“我的乖孫子,快來祖母這兒!”
蘭哥兒一年前就已經由賈瑚教着開始啓蒙了,此刻只上前中規中矩給張氏請安,芷哥兒卻是個活潑好動的,年紀也小,平日被顧氏寵着,不知道那麼多規矩,一聽張氏這般叫喚,嘴裡叫着“祖母”,邁動着小短腿,就往張氏懷裡撲了過來。
張氏把孩子抱在懷裡,喜呵呵摟着直親:“我的芷哥兒哦,我的心肝肉啊!”
芷哥兒叫她親的癢癢,不住左逃右避的,一時惱了,年畫娃娃一般胖乎乎的小孩子,賭氣了那肉鼓鼓的臉蛋,開始向着顧氏伸手:“娘,娘……”
張氏趕忙停下來,摟着人哄:“哎呦,我們芷哥兒惱了?祖母不親了,不親了啊,不生氣不生氣。”從桌上給他拿了塊散碎的桂花糕哄他,“來,給我們芷哥兒吃糖。”
小人兒有了吃的,還真就不鬧了。小胖手抓着糕點就往嘴巴里塞。那模樣,別提多可愛了。
顧氏和旁邊一干丫頭婆子,看着都笑起來。
賈瑚卻不樂意,皺着眉道:“娘,你別寵他,男子漢大丈夫的,轉眼就兩歲了,你別還老抱着他,讓他自己坐!”
張氏就啐了他一口:“呸,你也說,他轉年才兩歲呢,多大人啊,你就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你怎麼不說說你,你兩歲的時候,我這麼對你的?”又叫了蘭哥兒過來,摟着直掉淚,“我可憐的孫子,多大點年紀,就叫你拘得這麼厲害,大面不錯也就是了,哪來那麼多臭規矩約束,才四歲就沒個玩兒的時間了。”又叮囑兩個孩子,“別管你們父親,在祖母這兒,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芷哥兒也就罷了,蘭哥兒卻下意識看了看賈瑚,張氏發現,就不耐煩地開始趕人:“你還在這兒幹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在這兒嚇壞我的乖孫!”一邊又讓人去叫芝哥兒,“讓他們兄弟三個,好好在一起玩!”蘭哥兒極力想要剋制,眼睛卻也亮了起來。
賈瑚也不戳破,只跟着笑:“母親這可是,還說最疼我,這有了孫子,眼裡就兒子了。得,兒子不在這兒礙你眼,走了!”說得衆人都是笑起來。
出門前,賈瑚讓顧氏幫忙看着點:“母親身子纔好,不好多勞累的,你陪着說說話,孩子那邊,讓奶孃多看着點。”
顧氏畢恭畢敬地答應了一聲:“大爺放心,我省得的。”
賈瑚這方出去了,出了門好遠,還能聽見裡面一羣女人的說笑聲。搖搖頭,真是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逗孩子有什麼好玩的。
不過賈瑚也不攔着,他對孩子確實嚴格了些,不過這也是爲了要樹立他在孩子心中的威嚴,免得以後壓不住孩子,可私心裡,他當然也希望孩子能有個放鬆的時候,張氏要留人下來玩,他也是不反對的——當然,這就不能叫孩子知道了。
想到孩子,少不得想到孩子的母親,賈瑚也說不上來,這些年,他跟顧氏,真真是相敬如賓,在邊境,他將家裡的一切交給顧氏,平日對她也多有敬重,顧氏呢,那是三從四德教出來的完美后宅夫人,爲他打點一切事物,噓寒問暖,生兒育女,爲他納妾安排通房——一切都很完美。
甚至對於徒宥昊時不時往府裡寄信,她也都安之若素,沒事了,還會勸他給徒宥昊寫幾封信:“四爺對您是真上心,您和四爺是多年交情了,如何就只看着四爺來信,您卻不回呢。”賈瑚不信她不知道徒宥昊和他當年的事,可她卻果然是不介意的,對於她來說,嫉妒有違婦德,如何可以犯?
賈瑚原本以爲她是裝的,可幾年細心觀察下來,卻發現,顧氏是真不在意,究其原因,大概是,不愛他吧。
賈瑚查過顧家,顧家男丁大多有出息,便是不能科舉做官,也少有紈絝子弟,可說是能人輩出,唯有這風流韻事確實不少,家中妻妾並不多,但在外面的風流就少不了了——比起當今有些人一房一房妾室往家裡擡算是好的了,但顯然,卻叫顧氏從小就知道了這爲人妻者,必須要寬宏不嫉妒,也明白了,女人這輩子,要想過得好,最不該做的一件事,就是對人動心。
不知道爲什麼,明白了這點的時候,賈瑚竟有種突然的輕鬆感。他不想去深究這種感覺,只是在其後的日子裡,果然跟顧氏做到了相敬如賓。
如今,他們還有兩個孩子,夫妻舉案齊眉,別的,賈瑚也就不想了……
正自出神呢,下人來叫他:“大爺,門前來了個客人,說是您的舊友,相求一見,您看……”說着,把拜帖遞了上來。
賈瑚打開一看,登時就笑了,“快,快請人屋裡坐,不,我親自去接!”趕忙疾步去往前院,正門前,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背對着門,正和個小廝說話。
賈瑚便大笑着出去了:“可是好久沒見了,唐賓,我們這可有六年多沒見了吧!”
那人聞聲轉身,也跟着笑起來:“可不是,算算,可都快七年了!”
卻不是唐賓又是誰?
賈瑚拉着人:“什麼話也先別說,咱們進去,好好聊!”唐賓自無不可,兩個久別重逢的友人拉着胳膊,你拍我肩膀,我打你一拳的,親親熱熱便要往裡走,卻聽得旁邊一個下人驚呼:“賢、賢王?”
賈瑚吃了一驚,轉過身,站在一輛馬車上眯着眼睛看着他們的,可不是正是徒宥昊?!
也不知道爲什麼,賈瑚那拉着唐賓胳膊的手,突然就給縮了回來,看着面無表情走過來的徒宥昊,心底卻是一陣陣的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