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昹上門來爲難地告知張氏賈赦關於賈瑚失蹤的消息後,張氏和賈赦整個人都懵了,賈赦是男子,還知道控制些自己,回過神,不過頹然坐在椅子上,眼眶都給紅了,張氏卻是徹底掌不住,拉着韓昹,不敢置信的大叫起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韓家小子,我對你不薄啊,這些年,你來我這裡,我什麼時候怠慢過你?你就這麼胡說八道咒我兒子啊?那也是你朋友,你怎麼能,怎麼能?!”
叫着賈璉:“快,快把這混賬給我趕出去,我府裡,不歡迎這樣的人!”
賈璉眼眶也泛紅,水光涌動的,只不敢掉下來,死死拉着張氏:“母親,您冷靜點,冷靜點,韓大哥不也說了,只是失蹤,還不一定有意外呢。您先別急,大哥那麼聰明的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戰場無情,再聰明機智,又有什麼用?這樣的話,不過就是來敷衍人的罷了。可張氏聽罷,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激動叫道:“對,對對,你說得對,你大哥那麼聰明的人,肯定沒問題的,他一定是臨時被絆住了,纔不是失蹤呢……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話雖如此,止不住卻是靠在賈璉懷裡,大哭了起來。
韓昹看着鼻頭髮酸,不敢多呆,就先走了,宮裡還有一個等着他安慰呢。
他一走,賈璉就把妻子周氏給叫了來一起安慰張氏,還把自己兩歲的兒子芝哥兒給帶了來,平日張氏看見這小孫子,那是什麼煩惱都沒了,可今兒,這殺手鐗卻是不好用了,張氏不過瞟了眼小孫子,就叫人給帶了下去,生怕自己的悲傷嚇着孩子,倒是沒痛苦了,可在那裡一抽一抽的抹眼淚,無聲哭泣,比大聲痛哭,還要叫賈璉揪心。
賈赦受不得這氣氛,說是去書房,關上門就給呆了一天,飯都沒吃,張氏哭了一上午,直接就給倒下了。
只能賈璉夫婦頂起這家裡的膽子,賈璉在外應酬世交,周氏管理後院的事宜。
這麼些年,賈瑚不在家,賈璉慢慢就頂起了家裡的膽子,周氏是張氏賈赦看好了,又去信跟賈瑚商量過給賈璉定下來的,書香門第的姑娘,孃家祖父從二品,父親是外任知府,配他個光頭舉人,沒個實差不能襲爵的國公府二公子,還是賈璉高攀了。
周氏也是真賢惠,這些年,賈母不是沒想做妖,冷就是叫她和張氏聯手給破除了。又給賈璉生了個寶貝心肝的兒子,不說賈璉把自家媳婦疼得跟寶似的,張氏對着媳婦,也是滿意得很。
對比二房那頭,三年前嫁進門來的王熙鳳,現在不過才一個女兒,平日裡攛掇着丈夫跟婆婆王氏,她姑姑對着幹,鬧得家中雞犬不寧的情形,那是叫張氏賈赦等人一百個滿意。
這不,聽說賈瑚出事,張氏都給倒下了,賈母就派了身邊的丫頭鴛鴦來問情況,還主動說要幫忙,周氏不軟不硬就給頂了回去:“老太太上了歲壽,可不敢勞動她,大爺那頭,只不清不楚傳來了些許消息,大爺吉人天相,定能安然無恙的。凡事有我看着,老太太只管安心就是。”
話說到這份上,賈母自然不跟拉下臉跟孫媳婦很分辨,只背後冷笑:“張氏教出來的好媳婦,把我當賊一樣防着,行,不樂意我插手就不樂意好了,我還懶得動呢。”叫人把她心肝寶貝的寶玉叫出來陪着說話,平日該怎麼吃喝還怎麼吃喝,平日該怎麼玩耍就怎麼玩耍,跟張氏那頭的哀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賈敏一年前去世了,林如海自忖膝下無子,唯一個女兒,自己個大老爺們怕照顧不好,且喪母長女無人教養,對女兒未來婚假不利,狠狠心,就給送到了京城,打量着能有賈母張氏教導,好歹叫着孩子學點東西。
賈母對着外孫女存了別樣的心思,平日對着很好,可林黛玉心裡,卻更喜歡了會苦口婆心教她許多道理的張氏和周氏,尤其她跟寶玉在一起的時候,賈母更偏心寶玉多些,可在張氏周氏眼裡,她明顯比寶玉更好,黛玉雖說年小聰慧,可畢竟還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沒比較還好,一有比較,賈母便給排到了張氏周氏後面——更不要說,張氏老讓林黛玉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怎麼能不親近?
現在張氏氣急臥病,賈母卻這個樣子,自幼秉承庭訓的林黛玉面上不說,背後卻流了好一通淚,去了張氏屋裡,陪着說話解悶,讓她先別急:“大表哥是個有難耐的,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張氏吸吸鼻子:“但願如此吧!”
榮國府這邊氣氛有多凝重,二房那頭,王氏就有多得意,揹着人,她是拍桌子笑啊,肚子都有些疼了:“該,那小賤種,也有今天!”賈政是沒說什麼,可當天吃煩,他給多用了好一大碗。
王熙鳳揹着人就跟賈珠冷笑:“瞧瞧老爺和太太的樣子,感情大表哥去世了,他們高興着呢!”
這麼多年夫妻,賈珠也瞭解自家媳婦的脾氣,嘴巴跟刀子似得,可心不壞,自家爹孃確實做得不對,他這做兒子的都看不慣,更別說她了,嘆口氣,能有什麼辦法呢,誰叫那是他爹孃?少不得給解釋幾句:“爹孃也是爲我,我自小就不如堂兄,爹孃想我成才,偏我有本事,爹孃不忍心怪我,就給怪罪到堂兄身上了……唉,說起來,都是我的緣故。”
王熙鳳聽罷,卻是激動道:“呸,什麼你不如大表哥,你好着呢,怎麼就比不上他了?”一把抓過了賈珠的手,“我相公又有才華,又溫柔,對人又體貼,一點不嫌棄我,這些年還一直對我好……這世上,在沒有比表哥你更好的人了,大表哥以前是對我挺客氣的,我也敬重他,可在我心裡,十個他,都比不上相公你!”
聽王熙鳳說起她的殘腿,賈珠心頭是一陣陣酸澀,表妹真的是個好姑娘,卻……待聽到後面,忍不住又笑起來:“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好!”
王熙鳳貫會撒嬌賣乖,拉着他直扭:“怎麼沒有?你最最最好了!”逗得賈珠嘴都合不攏了。
王夫人給派來伺候賈珠的丫頭碧璽就站在門外端着茶托暴曬在太陽底下,聽這裡頭的笑聲,咬着脣委屈地直掉眼淚。王熙鳳的丫頭平兒冷笑:“伺候主子,你還流什麼貓尿,怎麼着,主子這會兒不方便你進去,讓你在外頭等了這麼點時間,你就受不了了?”
碧璽哪敢說不,這些年,王熙鳳的厲害,府裡上下都是看在眼裡的,王熙鳳連王氏的面子都敢不給,又把賈珠籠絡的死死的,她又不是活膩歪了,非得上趕着觸黴頭?可想到自己本來是被王氏給派來給賈珠當姨娘的,卻叫王熙鳳裝傻充愣,直接給打成了大丫頭,還給找了不少活計……她這些年在王氏跟前也頗有些體面,哪裡受的這樣的委屈?堅持了又一刻鐘,到底沒忍住炙熱的陽光,手一鬆,茶托就給掉了,茶盅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平兒冷冷看了她一眼,還敢耍這些小心思?真當有太太撐腰,就不得了了?衝着人冷笑一聲,就給回去稟報了。
王熙鳳聽完,也不說話,就那麼意味深長地看着賈珠,賈珠掛不住臉,喝道:“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還留着幹什麼?趕緊給送出去。”
送出去,送哪裡去?平兒只當賈珠這是要把人趕出府,興高采烈就走了。王熙鳳巴巴看着丈夫,嘟着嘴:“母親回頭又要不高興了。”
賈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要不然,這事就這麼算了?”王熙鳳瞪了他一眼,輕輕捶了他一記,賈珠止不住就笑了起來。
真不是他故意落王氏的臉,那畢竟是他生母,他還是很敬重的,可是幾年來,王熙鳳在他心裡的位置,也是越來越重,他們還有個乖巧可愛的女兒,那是賈珠的心頭肉,更不要說,王熙鳳那條腿……
所以,平日這婆媳之爭,他少不得就多護着王熙鳳一些,哪怕王熙鳳有時候拉着他玩耽誤了功課,他也捨不得多說一句——這是他欠她的!
是男人,就該擔起責任。他母親當日坐下的孽,他來還!
蒼茫的原野上,牛羊靜靜地在那裡低頭吃草,偶爾啼叫兩聲,應和着烤肉的香味,一大片雪白的蒙古包,碧藍如洗的天空,別有一番情趣。
遠處傳來一陣喧囂,很快,就是一隊伍騎馬歸來了,男人放肆的笑聲張揚肆意,偶爾還有男女的啼哭聲驚叫聲,在馬蹄的震動聲響裡,顯得格外孱弱。
這是西夷部落的兵丁打草歸來,這個打草,可不是去割草,而是去劫掠漢家百姓,搶了那漢家男女回來當奴隸。
到得部落,奴隸趕緊迎上去牽馬,頭領很高興,不斷笑着,看見個來牽馬的少年,一馬鞭子就給抽了下去,少年薄薄的衣服瞬間就給打得破了,背上露出條血印子來,疼得直冒冷汗——那頭領見着,笑得就越發高興起來,背後跟着的士兵也是一直笑。
蒙古包裡,穿戴着民族服飾的男男女女也都出來了,歡笑着迎上去,若是忽略最邊上那些穿着最破爛衣服,幹着最苦的活,卻不被允許靠近部落太近的漢家奴隸子弟,倒還真是個和樂富貴的場面。
也正是有了這對比,才更叫人心疼那些漢家子弟受的苦。
都是天子治下百姓,卻被這些蠻夷如此不當人看!
身上蓋着草皮,埋伏了整整兩天的隊伍,終於在首領的一聲喝令治下,掀開了身上的僞裝,拉開長弓,對着完全沒有設防的一衆,狠狠就給射了過去。
這些人,必須爲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徒宥昊也難成寐,整個人消瘦地只剩了排骨的時候,關於賈瑚的消息終於再度傳了過來,還是八百里加急,這次卻是捷報:“建義中郎將奇兵出動,率兵突襲西夷後方,抓獲夷族王子和可汗家眷,貴族,殺傷精兵四千,大勝啊!”
皇帝聽着,激動地臉上紅光滿面,大叫着:“好,好!”
徒宥昊就知道,自己得趁早給賈瑚安排了……
皇后宮裡,元春聽着宮女說起這事,死死咬住了嘴脣,又是賈瑚,他怎麼就這麼好運?這都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