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徒宥煦橫眉怒目看着自己的胞弟徒宥昭,今兒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要不是跟他同胞所出,他非活剝了他不可!
瞧瞧他乾的好事,把自己陷入到什麼境地裡去了!
只要想起前朝的事,徒宥煦心底便是一股火氣涌上來,兩眼都充血了,要不是長久以來養成的教養,徒宥煦差點都要動手把這個不省心的弟弟狠揍一頓。
徒宥昭自己也是心虛,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時隨心辦的事,竟會給大哥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上次徒宥煦把他叫過來罵的時候他還滿心不服氣,這會兒,他卻恨不能時光倒流,要再來一次,他絕不會再做出這樣的蠢事,給大哥添麻煩。
如今見着徒宥煦這般氣急敗壞,徒宥昭低下頭,心裡別提多堵得慌了,悶聲給徒宥煦道歉:“大哥,我錯了,你打我吧,怎麼罰我都行,就是彆氣壞了身子。”
徒宥煦正自惱火,徒宥昭這一開口,直接引爆他死死壓抑的火氣,對着胞弟便是大罵道:“打你?現在打你有什麼用?難道罰了你就能挽回這些日子的損失嗎?你知不知道現在朝堂裡我都成什麼人了?打壓中立派,你是不知道老二在一邊虎視眈眈覬覦着我的位置嗎?咱們的日子還不夠艱難,你就不能懂事些,少叫我操點心嗎!?”
要擱平時,被徒宥煦這麼數落,徒宥昭便是嘴上不說,心裡定是不痛快的,不定還要去給皇后告狀,可如今,徒宥昭擡頭覷了眼徒宥煦充滿血絲的雙眼,臉上遮掩不住的疲憊,愧疚滿滿淹沒了他,哪還再敢有平日的脾氣,低着頭,羞慚不已:“都是我的不是,叫大哥受累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徒宥昭自來和恪郡王士子徒宥昂關係親近,上次唐賓事件後,皇帝下旨申斥,皇后揣摩聖心,皇帝對恪王府怕有不滿,便特意囑咐了徒宥昭少和徒宥昂再來往。
開始徒宥昭也是這般做了,跟恪郡王府稍稍拉開了距離。可大家都是皇子皇孫,自小一塊兒的交情,拿是這麼簡單說沒就沒了的?徒宥昂自來又刻意結交徒宥昭,一切以徒宥昭爲先,徒宥昭一直都當兩人是意趣相投,再投契不過的堂兄弟,比之徒宥煦這個年紀差距大,威嚴更多於親厚的親兄長,有時候徒宥昭更寧願把心事說給徒宥昂聽。這乍然遠了,徒宥昭心裡反而念得慌。
所以等着兩三個月過去,見皇帝彷彿忘記了恪王府,徒宥昂私下聯絡了幾次,徒宥昭便順水推舟地又跟徒宥昂回覆了聯繫。
彼時李家女也嫁進了恪王府,世子妃的封號都下來了,皇后大皇子雖然知道了此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沒多久,徒宥昭和徒宥昂之間,便又如從前一般親密,徒宥昂以前怎麼對徒宥昭,現在還是怎麼對他好,以他爲先,彷彿此次徒宥昭的生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久了,徒宥昭心裡,就很有些過不去。
他是三皇子,雖皇后與淑貴妃勢同水火,可前頭還有個大皇子頂着,他又是皇后生下大皇子後多年纔有的幼子,平日更加疼愛了幾分。徒宥昭有身爲皇后的母親,嫡長子的哥哥護着,雖然長在勾心鬥角的皇宮,也知道淑貴妃一直想要取代母親的地位,讓二皇子取代大皇子,可徒宥昭本人,卻從來沒有直面接觸過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可以說,徒宥昭知道的所有險惡,不過停留在了表面,在皇后和大皇子的庇佑下,卻是個心機淺薄、魯莽衝動的主兒。對着二皇子徒宥昃他還會注意幾分,旁的事,就沒那麼多心眼了。
因此,瞧着徒宥昂一如既往對他好,徒宥昭心裡,便覺得很有些對不住徒宥昂,只覺自己前些日子有些過了,倒是辜負了往日彼此之間的這份兄弟情義。加之他也覺得自家兄長日後少不得還得用上恪王府,更有心要買徒宥昂一個面子。
徒宥昭是皇后幼子,他出生時,前頭兩個兄長都已經大了,後面的徒宥昊還在陳妃肚子裡,皇帝對此毫無期待,對這個嫡次子,心裡卻是很喜歡,便是後來孩子多了,這份感情慢慢淡了,但徒宥昭在皇帝跟前,還是很有些臉面的。徒宥昭想着上次皇帝對徒宥昂印象不好,便刻意在皇帝面前說了他好些好話。月前皇帝去上書房考評宗室子弟,徒宥昭特意推了徒宥昂出去,徒宥昂也沒浪費這機會,很是出了把風頭。皇后想着李家女到底是嫁了過去,雖沒大動作,也旁敲側擊說了幾句。
皇帝也不是想壓着宗室子弟一輩子的,既然皇后三皇子都給說了好話,就順手給了徒宥昂一個差事。這就是後來徒宥昂領差的真相。
要一切到此爲止,皇后大皇子都不會說什麼。畢竟宗親領差是極自然的事,誰也不好說什麼。
錯就錯在後面,他們不該把唐寧也給插進了吏,他一個資歷淺薄的,一下敬酒躍然去了吏部,當了員外郎,可叫那些在官場混老了的如何想?這邊罷了,前頭恪王府鬧出來的事到底還沒完全散去呢,前腳徒宥昂領了差事,後腳唐寧也得了好差,這是生怕人不知道唐家恪王府親密呢?後面還送了帖子過去給唐賓,請人來參加慶功宴,別說那些個冰釋前嫌想重修舊好的廢話,誰都不是傻子,這□裸打人臉的行爲,怎麼看怎麼都有失大度,皇帝對恪王府印象纔好些,馬上來這一出,真是覺得日子太悠閒了!
最緊要的是,唐寧本就出身官宦書香,娶妻清貴,本身才華橫溢,是文官清流中頗受關注的晚輩。這些個文人,最要緊的就是面子,哪怕生身死,也覺容不下半點羞辱。打人臉面,比殺人見血更觸動這些文人的神經,別提,唐寧身後代表的唐家旁支和孔家,都是朝中有名的中立派。爲官者最是多疑,人家纔不會想着這只是徒宥昂的報復,徒宥昭一時興起辦出來的事,他們只會想着,是不是大皇子皇后有意敲打中立派,所以才放任下屬來了這麼一出……
徒宥昭這些日子也算明白了自己的一時衝動到底給兄長帶來了什麼樣的麻煩,說話時半點底氣也無,訥訥道:“我們當時真沒想那麼多,就是想噁心噁心那個叫唐賓的小子,可是沒想到後面就變成了這樣……大哥,我真知道錯了。”
事已成定局,一貫來神采飛揚的弟弟這會兒焉頭焉腦,跟霜打的茄子一樣,咬着嘴脣只差沒哭出來了,徒宥煦便是萬般惱火,這會兒還能再說什麼?狠狠罵了句:“你這個不省心的!”,最後,也只能頹然坐在了椅子上。
當時聽說恪王府給唐賓送了帖子邀請人去參加慶功宴,徒宥煦就覺得不好,等着幕僚說起孔端和與其連成一片共同進退的中立派,此次事情可能帶來的危害,徒宥煦一晚上都沒睡,跟着幕僚一起絞盡腦汁的想着該怎麼挽回這次的事。誰知還不等他麼反應呢,孔端就率先發難了,當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給了自己一下。
徒宥煦臉色發青,本來皇帝身體健壯,朝中不願攙和皇子之爭的朝臣就不少,這些人擰成一股,勢力強勁。自己平日心心念念拉攏這一方,結果倒好,被徒宥昭莽莽撞撞的,什麼好印象都沒了不說,不定還得落個心胸狹窄的評語……
可要怪徒宥昭?平日大膽闊朗的弟弟現在低着頭縮着肩,愁眉苦臉小心翼翼,連看一眼自己都怕惹的自己不高興了。徒宥煦就這麼一個弟弟,所有兄弟姐妹,唯獨他纔是可以放心信任的手足,不說皇后時時讓他照顧着弟弟,便是不說,徒宥煦自己也是真心疼愛這個弟弟的。瞧着徒宥昭這般愧疚傷心,徒宥煦心底,何嘗好受?!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徒宥煦不忍心再教訓弟弟,卻也沒心情安慰他,只能眼不見心不煩,撇過了臉讓徒宥昭先走:“我還要想想後面怎麼辦,你就先回宮吧。”
對徒宥昭來說,徒宥煦這般失望的模樣,比打他罵他更叫他難受,兩腳黏在地上,徒宥昭動也不動,只是哀求着徒宥煦:“大哥,我真知道錯了,我真從沒想過給你帶來麻煩的,我當時也是鬼迷心竅了,想着這主意很不錯,送個帖子過去臊臊唐賓,想着就是個翰林院修撰……大哥,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不敢了。”
徒宥煦到底沒忍住,恨鐵不成鋼地數落徒宥昭:“你說說你,你一個皇子,徒宥昂一個郡王世子,你也說了那就是個翰林院修撰,你還跟他一個小人物叫勁兒?你也不嫌丟了身份!那種一腳就能踩死的螞蟻,只當你費勁腦汁琢磨該怎麼對付嗎?”
徒宥昭悔恨莫及:“我當時真沒想那麼多……”
徒宥煦懶怠再見他,一疊聲把人趕跑了。
徒宥昭怏怏從徒宥書房出來,外面等着的內侍曹木忙趕了上來,見徒宥昭臉上不好看,聲音也低了下來,小心翼翼道:“殿下,王爺,是什麼說法?”
徒宥昭一腳狠狠踹了他一記,罵道:“狗奴才,這也是你能打聽的!”
曹木被踹了個踉蹌,小腿處好一陣疼,卻絲毫不敢叫,趕忙站直了身子賠罪:“奴才知錯、奴才知錯,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徒宥昭理也不理,直接衝了出去。
曹木在後面直起腰,看着他遠走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心動了動方纔被踹到了傷腿,確定沒什麼大礙了,才趕忙叫着:“殿下,您慢點走,慢點走!”一路追了過去……
比起大皇子皇后這邊的焦頭爛額,淑貴妃和二皇子臉上是笑開了花,連着好幾日走路帶風,人前爲了不叫人非議幸災樂禍,無手足友愛之心,並不敢很表現出來,只是背後只有心腹在時,卻是痛飲了好幾杯。
淑貴妃連着半個月,嘴上一直沒離開過這件事,二皇子徒宥昃也聽不膩,淑貴妃說一次他便歡喜一次,母子倆在一起,徹底放開來得慶賀着對手的倒黴。
本來也是,這世道,誰又是能夠毫無防備的信任的?便是身邊宮女嬤嬤,下屬幕僚,誰知道會不會有對手派來的奸細在?哪怕不是,這做主子的,可不是要擺出架勢,樹立威嚴?怎好在人前顯得那般輕狂,爲點小事,就係怒形於色?
也就是母子倆,可以放心痛快的說出心底的喜悅來。
淑貴妃二皇子已經被皇后大皇子壓得太久太久了。哪怕淑貴妃獨得皇帝恩寵,皇帝私下更偏愛二皇子這個兒子,可僅名分二字,卻像座巨山橫在淑貴妃二皇子的跟前,那巍峨的高度,彷彿不可攀越一般,叫他們的目標,變得比登天還要難上幾分。
可發生瞭如今的這件事,淑貴妃二皇子突然覺得,這座山,其實也並沒有那麼難以攀越。
皇后大皇子是精明強幹,可架不住,還有個三皇子在後面扯後腿啊。
說實話,淑貴妃二皇子以前還真沒察覺到徒宥昭這般蠢,連大局都不知道,莽莽撞撞就捅下了這般大的婁子,明明在他們面前,徒宥昭挺精細的一個人,要不是這次的事,他們還不知道,原來徒宥昭竟是這麼個貨色。
“以後倒是可以考慮,從這方面入手。”徒宥昃兩眼閃亮亮的,襯着他俊朗的五官,很是耀眼的俊美。
淑貴妃有些可惜:“往常不怎麼注意他,安插過去的人手沒一個得用的,都接觸不到他身邊……早知道,當初就該多用點心,現在怕是皇后那邊,也該注意了。”
徒宥昃毫不擔心:“兒子相信,母親您定有辦法的。”
淑貴妃嗔了兒子一記,跟着笑了。辦法,自然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