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石屋內,人類、獸人、精靈爲主的地表生物佔據了酒館內的大部分桌子,堅硬的岩石天花板上倒掛着數不清的非人生物,密密麻麻的簇擁在一起,若不是不時有一兩個煽動翅膀、擺動尾巴,還會以爲那些凸起物是鐘乳石。半裸或全裸的魅魔、女妖混跡於地表生物的石桌之間,放浪形骸的笑聲和尖叫聲與男性的叫罵聲混雜在一起,和人類的酒館沒什麼不同。
像地精一樣的小魔怪依然充斥着這座鑿石而建的房屋,它們充當着服務生的角色,在坐滿了客人的桌子間來回奔波,端酒送肉,整個石屋一派熱鬧的景象,如果以爲這是地表生物和下界魔族和諧共處的最佳寫照,那就大錯特錯了。這二者之間的確是共處一城,但稱不上和諧。因墮落而墜入下界的聖職者與追求力量的法師,還有野心勃勃,爲了錢財身份可以豁出一切的戰士,他們絕不像在地表時那麼隱忍謙讓,一句口角,一個眼神,就有可能引發爭鬥和死亡。
當身着灰色學徒法袍的阿爾走進酒館,人們的關注力只在他身上停留了極短的時間,靠裡的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姑且不論他是如何來到下界並進入這個要塞,單憑他是個學徒,就不會有太多的人在意。也許後半夜,這個連位階都沒有獲得的法師殘骸就會出現在某個角落。
阿爾一眼瞄準最靠裡的一塊高出地面的大石臺,上面除了堆放着飄香的麥酒,還有兩隻火元素,它們手裡抓着一個看不出原型的物體,在火焰的炙烤,一陣陣烤肉味徑直吵大門處飄來。
石臺上站着一名外形比較接近人類的惡魔,犄角、蝠翼、尖牙,和古籍記載中的惡魔一模一樣,這是阿爾第一次見到惡魔的真面目,只看五官的話,倒是個英俊的男性,下巴蓄着的山羊鬍更是爲他增添了一股雍容之氣。
感應到阿爾的注視,這名惡魔擡起頭,無形的威壓紅壓連同紅色的蛇眼一併掃了過來。
“那是誰?”
“這座要塞的主人,大惡魔阿魯克。”注意到阿爾的目光,跟在他身後的月精靈下意識出聲規勸:“別和他有任何交集。”
顯然阿爾不會聽從一個陌生人的建議,他徑直走了過去,剛到石臺邊,原本坐在石頭雕鑿寶座上的惡魔忽然閃現到他面前,速度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我從你身上嗅到了一股與衆不同的氣味,混合着死亡與痛苦。”惡魔的開場白有些另類,不過他的通用語卻說的非常流利:“來自遠方的客人,你想打聽什麼樣的消息?”
“我想知道返回地表的方法。”
“我這裡消息可是很貴的,如果你付不出費用……”惡魔的眼睛瞥向一旁的火元素。
阿爾頓時瞭然,那一團被他當做烤肉的就是上一個想打聽消息的可憐人。
“需要用什麼交換?”
惡魔發出一連竄低沉的笑聲,將阿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我既不收金銀,也不要魔晶石,那些地表價值連城的東西對惡魔毫無用處。”
“我不會出賣自己的靈魂。”惡魔的喜好阿爾當然明白,無論那個一個世界,惡魔最中意的永遠是靈魂。
“是否要你的靈魂,由我判斷。”
惡魔的話音剛落,掛滿魔物的天花板上立時落下幾道黑影,壯實的身軀卻意外的輕巧、落地時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見有熱鬧可看,鬧哄哄的人羣一下散開來,圍成一個大圈,讓出了石屋中間的空間。有拍手掌的,有拍桌子的,發出一陣鼓譟的叫嚷,都在等待着即將上演的好戲。
月精靈向後滑了幾步,躲在圍觀的人羣裡。她親眼見過阿爾靈化,知道這幾個只有肌肉的低階魔物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她卻不放心阿魯克,那個惡魔很強,萬一他親自動手,法師必然凶多吉少。
長得像蜥蜴人的魔物躲過了阿爾無聲默發的火球術,雖然位階低,但這並不代表它們沒有魔力,還擊是鋒利的爪牙,帶着異樣的腥臭。
“別碰它們,有劇毒!”豹貓在影子裡用心靈感應向主人警告。
阿爾張開屏障,純魔力構築的結界成功擋住了魔物的尖爪和獠牙。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自從發現魔力具化是不錯的防護後,他就喜歡上這個實用的技巧。無色無形,還可以迷惑對手。
五隻魔物發出暴怒的嚎叫,改用尾巴猛抽看不見的結界。
一下,兩下,三下。魔力凝結成的防壁出現裂痕,面對兩個用長尾巴猛抽,剩餘分別繞道自己身後和兩側的佈局,阿爾本想召喚土靈,但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
掉落下界本是意外,卻意外的提供了一個訓練法術的絕佳機會。在這裡,他不必顧忌浮空城的諸多規矩,也不必聽奧洛芬的規勸,更不用在意對手是誰。弱肉強食是惡魔的法則,它們既不會記恨殺死同伴的人,更不會爲死去的同伴報仇,於他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思緒只稍稍走神了片刻,以純魔力構築的結界就在魔物的撞擊下產生龜裂,隨着它們撞擊力度的不斷加強,裂痕越擴越大,眼看快要支撐不住。將魔力具象化雖然可以有效的抵禦純物理攻擊,但畢竟是新技巧,比不得在十界城學會並運用了多年的法術來得純熟。
也許,我可以這樣試試……
阿爾對着正前方猛力抽打結界的兩頭魔物舉起手,手掌與帶毒的鱗片只隔着薄薄的一層魔力防壁。
“閃電連擊。”
輕聲吟唱在喧鬧的石屋內幾乎無人聽到,甩動尾巴的動作戛然而止,兩頭魔物向後一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濃重的焦糊味不亞於火元素手裡的殘骸。
圍觀的人羣,連同天花板上倒掛的魔物幾乎是同時噤聲。隨後,其他三頭魔物發瘋般地同時撞向阿爾。就在結界龜裂成碎片的瞬間,他的第二波攻擊發動了。更多的閃電從手掌射出,不止打中剩餘的三頭魔物,也射中了天花板上倒垂着的其他魔物。伴隨着噼裡啪啦的電擊聲,一大片被擊中的魔物從巖壁掉落,力量之大,甚至把石質的桌椅都砸得粉碎。
十多頭長着翅膀的魔物斜斜掠下,用比先前五個同伴還快的速度衝向阿爾,只可惜它們同樣撞上了無形的結界,撞擊聲與骨折聲很快就淹沒在圍觀者興奮的嘶吼聲中。
阿爾可不會讓自己脆弱的身體沒有任何保護,在結界破碎的瞬間,他重新凝聚魔力,築起更大、更厚的結界。
打鬥在這座惡魔要塞裡司空見慣,即使沒有地表生物,天性喜好殺戮的魔族也會相互殘殺,通常情況下,地表與下界生物之間的勝負都是一邊倒,很少能有法師在一大羣低階魔物的圍攻下能存活,魔法生物的抗魔力(至少人類的普遍觀念是這樣認爲)較人類高出不少,低級法術打在他們身上就像撓癢癢。而戰士類型同樣也挨不住靠魔物的車輪戰,所以寄居在要塞的地表生物很少會以身犯險,主動挑起事端,看到新來的法師學徒徑直走向這裡最大、最強的大惡魔,所有人心裡都在心裡嘲笑他的天真和無知,卻不曾想,這個學徒竟然能有如此表現,很少有人覺得阿爾能從數量如此衆多的魔物手裡活下來,他們之中不乏邪惡法師、墮落的聖職者,能看出阿爾的魔力固化還屬於新手階段,依然不看好這場戰鬥的結果。
低階魔物依然前仆後繼地圍攻阿爾,意圖用最拿手的車輪戰法消耗阿爾的魔力,這一點,阿爾自然也覺察到了。
雖然只要進行一次感知就可以從元素那裡汲取到新的魔力,但他的感知還沒達到收放自如的地步,也不可能在沒有結界保護又不能施展攻擊法術的情況下進行新一輪的感知。
得想一個辦法,既能一次性解決這一大羣低階魔物,又不損壞要塞本身。
冰風暴、火海,甚至是星耀之類大型法術可以迅速殺光,但毫無疑問,也會破壞這個石屋甚至是要塞本身,到那時,即使達到惡魔的要求,恐怕他也會因爲自己的城池被破壞而加入戰鬥,這是阿爾最不願看到的。面對一個實力難以測定的惡魔,他不想冒險。
一邊加固魔法結界,一邊翻出隨身攜帶的路維斯筆記,在上面尋找擁有範圍攻擊又不會破壞建築構造的法術。
忽然,他的眼睛被一則法術名吸引住了。
“時間靜止。”
這是……是類神術,而且是和回溯一樣時間系的類神術!
阿爾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星之長所教的法術也有一個類似的法術,比起從頭學起的新法術,他對已經掌握的法術更加得心應手。雖然咒令書已經沒有星之長的神力,但如果以貝託利恩的元素能量施展十界城的法術,沒準能行。
姑且試試看好了……
抱着這樣的心態,阿爾做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嘗試。
少部分直覺敏感的人類和獸人感覺到了異樣,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他們都同時有種奇怪的感受。而法師和聖職者則比他們更清楚這異樣,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說話或行動,就捲入到包裹整個石屋的法術範疇。
無形的力場內,時間被扭曲,無論是活物還是死物都被定格在法術發動的瞬間。
啪啪啪——
惡魔面帶微笑地擊掌。
“以一個人類而言,你這招時間靜止用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