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狀奇怪的岩石抵抗不住來自內部的爆炸,斷做數截,施放在岩石表面的魔法防禦和亡靈壁亦同時失靈,成功從要塞裡逃出的人們驚魂未定地看着藏身之所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毀於一場爆炸。
“剛纔那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只聽到一聲巨響,然後就立柱就塌了。”
“一定是亡靈派來的奸細乾的!”
“大惡魔呢?他不是保證過只要他在一天,這要塞就不會被攻破!”
“別傻了,惡魔的保證也能算數。”
來自地表的生物七嘴八舌地討論着,要想在下界找一個棲身之所太難了,要塞一毀,他們只能冒險去尋找其他的白城。
潛伏在附近的低階亡靈感應到亡靈壁的失效立刻朝要塞圍攏過去,正好與外逃避難的地表生物迎頭撞了個正着,雙方打了起來。隨後,傾巢而出的魔物們也加入戰局,靠着數量上的優勢,很快就這些無人指揮的骷髏架子和腐屍打得七零八落。
沒人因爲短暫的勝利而歡呼,他們都熟悉亡靈的作戰方式,低階亡靈不過是探路的,亡靈大軍真正恐怖之處在於“不死”。只要巫妖或神官不除,就算化成骨頭渣子,也可以重新凝聚成形。而距離最近的白城內雖沒有巫妖,卻有不亞於巫妖的死亡騎士,它們堅硬的盔甲堪比高級魔獸的硬殼,一般武器砍不動,就連法師也很難對它們造成致命傷害。
此時此刻,地表與下界生物都難得同心一致,排成長的隊列,等待着即將到來的惡戰。
隨着死寂的白城方向傳來一聲尖嘯,黑壓壓的騎兵以摧枯拉朽的氣勢撲來,即使是在無星無月的黑暗環境裡,死亡騎士幽藍的眼睛如同兩團鬼火,照亮了他們奔襲的路線。
“重弩手!”
仗着身體輕靈順利逃出要塞的女性月精靈似乎是個小頭目,隨着她一聲大喝,手持重弩的獸人與精靈擺出架勢,將塗有火油與經過神術祝福的箭簇射向進入攻擊範圍的亡靈大軍。
獸人的力量與精靈的精準配合,加之隊伍裡有法師輔助,讓大部分箭簇都成功擊中目標,興奮的歡呼聲剛起了個頭,就被接下來的場景給澆滅了。
死亡騎士身體外側有一睹看不見的結界擋下了漫天箭雨,箭頭紮在結界上,就好像餐刀戳到乾硬的黃油,刺了個口子,就再也扎不進。
“是神術!它們有巫妖!”一個法師怯聲叫嚷,立刻被衝過來的月精靈一拳打到在地。
“閉嘴,別盡給敵人漲士氣!”
月精靈雖氣憤這笨蛋法師壞了士氣,但她心裡也是驚疑不定。
神術固然起到物理和魔法的雙重防護,但數量如此多的死亡騎士全都要照顧到,那得耗費多少神力?絕不是一兩個牧師能做到的,至少是神官級,而且數量不少。
密密麻麻的死亡騎士在快速奔行中從縱隊變爲橫隊,圍聚在它們四周的黑色霧氣也由淡轉濃,最後凝聚成一名頭戴銀色寶冠的巫妖。黑色袍子上繡了一個白色的骷髏頭,視力較好的精靈與獸人一對上如血鮮紅的靈魂之火就渾身直打顫,即使它一句話沒說,也讓所有看到它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無形的恐懼有若實質,壓向了原本打算和亡靈血戰到底的生靈們。
“不……這不可能……”月精靈雙腳一軟,直接坐在地上。
戴冠巫妖全帝國就一位,死神最高祭祀、亡靈最高統帥、巫妖王、死神之鐮、瘋狂的君王……在衆多頭銜裡,最讓她熟悉的,拜恩最後一任皇帝這個尊稱。
泰倫斯,所有精靈的噩夢,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要塞,也值得帝國最高統治者、死神欽定的最高祭祀降臨?
感受到巫妖恐怖的氣息,上一刻還肩並肩戰鬥的魔物們一鬨而散,紛紛使出最快的速度逃命,頃刻之間,對陣亡靈的就只剩爲數不多的地表生物。
“不要做無謂的抵抗,跑!”
亡靈壁被破,沒有抵禦亡靈的有效手段,而且在死神最高祭祀親臨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任何勝算。作爲隊長的月精靈不會愚蠢到頑抗。
一聲令下,其他月精靈連同獸人也加入到逃跑的行列,剩下的人類見勢不妙也開溜了。巫妖如煙似霧的袍子飛出一縷縷的黑絲,變成一羣只有乾枯頭顱的幽魂,它們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尖嘯聲,聽到這聲音的無論是地表生物,還是下界魔物都不約而同地捂住耳朵,抵抗力稍差的直接五官出血,一頭栽倒在地。巫妖雙臂一揮,死亡騎士兵分幾路,朝四下奔逃的生靈追去,沒過多久,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遠方傳來,那些跑在最後的,從空中掉下來的,都無一例外地遭到了單方面的屠殺。
血將軍凱因與副官沒有加入追擊的行列,他們所乘的無頭馬背上分別馱負着西希莉亞與鴉。
巫妖對着塌陷的要塞廢墟伸出手,一股奇特的氣流立刻在空氣中傳播開來。
西希莉亞側耳傾聽,而鴉卻用雙手死命捂着耳朵,身體隨着氣流的震動一塊輕顫。
忽然,從岩石廢墟里伸出一隻半透明的大手,由純魔力凝結的具化體保護着的阿爾鑽了出來,手裡還拎着一名生死未卜的月精靈。
鴉的目光一下就被阿爾手裡的女性月精靈吸引住了,那裝扮分明是月神的神官,路維斯次席竟然公然襲擊聖職者!
礙於現場的情況,他不敢出聲,可即便如此,巫妖依然沒有放過他,只用氣息就將使盡全力抵抗死氣的鴉給逼暈了。
看了一眼從無頭馬上滾落的鴉,阿爾對在血緣上曾經是他父親的泰倫斯開口。
“你到底想做什麼?”
“聽說你在找艾達。”
艾達果然在他那裡,而且消息也很靈通,知道我要找她的沒幾個人。
阿爾還在想該怎麼回答,泰倫斯又發話了。
“我可以告訴你她的下落。”
“她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被你擄走了麼。”
泰倫斯的靈魂之焰微微晃動。
“他告訴你的?”
“不,我自己看到的,在夢裡。”阿爾知道泰倫斯所說的“他”不是薩多,而是路維斯。
放出自己有預知力既是一步險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要變成亡靈,還要連累吉娜和卡利亞。他雖沒有奧洛芬那般注重生命和次序,卻也不可能做到西希莉亞那般不管不顧,拿整整一國的人陪葬。
第二帝國似乎是鐵了心要認下他唯一後裔的身份,如此一來,不僅是浮空城呆不下去,還要連累路維斯。那老頭面冷心熱,就算故意隱瞞和阻撓自己多學,好歹也在剛抵達貝託利恩時幫了大忙,阿爾不想因爲任務而牽連路維斯。
泰倫斯出現在下界更是超出他的預料,力量上的巨大懸殊即使是獲得了新的力量,也沒法與之抗衡,剩下的唯一方法,只有智取了。
“夢見?你果然遺傳了克萊爾的預言能力。不過我已經厭煩了預知,相比之下,我對你的天啓更感興趣。”說着說着,泰倫斯伸出枯瘦的手臂。
氣氛陡然改變,原本就感覺危險的巫妖此刻已然成了死神的化身,即使元老院一再阻撓,他依然一心要將帝國唯一活着的後裔變成亡靈。
西希莉亞悄然無息地站起身,連坐在她前面的凱因都沒覺察到身後的變動。
“住手!西希莉亞!”阿爾大吼,他可不希望這節骨眼上出什麼差錯:“他就是泰倫斯……”
啪——
阿爾只覺臉頰一痛,整個人就飛出去了,落在沙地上又滾了幾圈,根本沒看清這一巴掌是怎麼打的。
“尊卑不分的混賬。”泰倫斯緩緩轉動骷骨,兩團火焰直勾勾看着已經拉弓瞄準自己的白髮女子:“惡魔的氣息?一個兩個都是沒出息的蠢材。”
已經斷氣的月神牧師缺失了支撐力,直接倒在沙地上,一塊黑色的晶石從她的衣襟裡滑了出來,一閃一閃,十分地顯眼。
阿爾催動魔力,剛要去搶那塊可能是啓動傳送法陣的水晶,巫妖已經快他一部,將水晶拽到手裡。
“這就是傳送之鑰?”
“是的。”凱因畢恭畢敬地回答,態度與之前判若兩人。
“別動手,我會處理。”阿爾用塞特語又說了一遍,他伸手一摸,半邊臉頰腫得老高,幸虧牙還沒掉。
“路維斯教不了你什麼,到我這來,我會告訴你如何使用真正的力量。”
“學法術不過是興趣使然,我沒封神的志向,也沒興趣當什麼繼承人,更不想成爲你研發新型亡靈的生產工具。我來費澤爾,只不過是想找一個叛徒,正巧,艾達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擦去嘴角的鮮血,阿爾依然用淡漠的語氣回答,凱因也因他這番言辭而露出驚訝的表情,即使是權位僅次於皇帝的元老院也不敢用這幅態度和陛下說話。這位皇儲膽可真大……他難道不知道陛下身兼死神最高祭祀之職,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巫妖虛空一抓,就將幾步開外的阿爾攝到跟前。
“有膽識,很久沒人敢這樣跟我說話了……”
話說到一半,凱因和副官羅德林雙雙從無頭馬上摔下來,一動不動躺在地上。阿爾只瞄了一眼,衣領就被提了起來,泰倫斯用枯瘦的指骨勾着他的領口,提到與自己面部齊平的位置。
“也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距離我發動全面戰爭還有一些時間,在此期間,如果你能憑藉自己的本領找到艾達,並活下來,那我就承認你是我的子嗣。”
“我對於你這個便宜父親沒任何企圖,也不想繼承你的地位或頭銜,更沒想過變成巫妖。”成敗在此一舉,阿爾集中所有精力抗拒來自巫妖靈魂之焰的威懾。
“話不要說太滿,年輕人。你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作爲攻下要塞的報酬,我就告訴你關於艾達的一點點信息好了。她不在我這裡。”
“什麼?這不可能!我明明夢到你擄走她。”
“撒謊也是要看對象的,你的那點力量以人類的標準衡量也只不過是高階法師,放在古代拜恩時期,也只是一個普通成人的能力,別太自滿了。我說他不在我手裡,就不在,至於原因和她究竟在哪,呵呵……那就是你的事了。”說完,巫妖手裡的黑色晶石發出亮光,一道到繁瑣的法陣包住阿爾的身體。
“西希莉亞快過來,把鴉帶上!”意識到泰倫斯發動傳送法陣,阿爾對西希莉亞大喊,她立刻跳下馬背,從地上抓起昏迷的月精靈後撲了過來,在法陣由虛變實的瞬間握住阿爾的手,耀眼的白光過後,三人都消失了。
凱因和羅德林從沙地上爬起,看不見阿爾三人,心懷詫異地對視了一眼,不敢多問。
泰倫斯則是凝望着遠方還在追殺的死亡騎士,什麼都沒說。
阿爾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吸力撕扯着身體,他咬緊牙關,不敢鬆手,就怕西希莉亞在傳送的過程中掉落異常空間。
索性這次的傳送沒有上次那麼長,他的身體很快就接觸到堅實的地面。
三個人滾作一團,西希莉亞一腳踢開最上面的鴉,將被壓在最底的阿爾拉起。刺眼的陽光讓已經習慣了黑暗的他不得不閉眼。
四周響起說話聲,其中一個他非常熟悉,還沒等睜眼,就被一股大力給撞倒。
“太好了!你果然沒死!”
阿爾被撞得差點當場嘔吐,這小鬼一點也不會把握力道。
“你先讓我起來……”
虛弱的聲音這才讓撞倒他的吉娜後知後覺,在連聲的道歉中把阿爾扶起,他睜開一道縫,沒有剛纔那麼刺眼了。
這裡是一個深陷地下的大坑,從吉娜和坑邊圍了一圈的圍觀者來看,他們不但返回地表,而且就在浮空城,那間名叫“南來北往”的酒館,當然,是曾經。
“我們離開多久了”既然回來了,阿爾首先想到的就是學院杯。
“整整九天了,若不是契約還沒失效,吾都要以爲你死了。”最初的喜悅過後,吉娜板起臉指着站在不遠處的西希莉亞問道:“這個女人又是誰?”
“什麼?九天了?”下界的時間流逝比地表快嗎?我在那裡待了不到一天時間,物質界竟然已過去了九天。
顧不得解釋西希莉亞的身份,他啓動傳送術,直接傳到路維斯的法師塔外,這一次,木門沒有敞開,也感受不到路維斯的氣息,顯然他不在塔裡。阿爾只好返回自己的住所,安迪一臉愁苦地坐在新添置的椅子上,見他推門而入立刻轉憂爲喜。
“您可回來了,浮空城一直謠傳您死了呢。”
“路維斯呢?”
“今天是參賽者報名的最後一天,大魔導師和議長都到地表去迎接其他學院派來的代表了。”
這樣啊……知道路維斯的下落,阿爾反而不着急找他了,他嗅了嗅身上的袍子,一股腥臭的血氣,還是先清理一下殘餘的死氣,換身衣服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