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奧洛芬帶着阿爾返回全速逃命的商隊,他的模樣嚇到了所有人,儘管從來沒顯露過全部的實力,在衆人心裡他一直是個強者,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就被奧洛芬渾身是血的帶回,那名攔路的巫妖的可怖實力也讓所有人後怕,若當初不是阿爾自願留下,此刻不知已有多少人喪命。
“醒醒……”
奧洛芬輕輕拍打阿爾的面頰,發現他眼睛雖然還睜着,人卻早已陷入昏迷,無論怎麼觸碰拍打都無法喚醒。不只是面部,就連四肢裸露的皮膚也都佈滿細小的傷口,鮮血正順着這些口向外流。
“羅伊!”
奧洛芬剛一出聲,早等候在一旁的羅伊馬上開始爲阿爾療傷,祈禱生效後從他體內流出的鮮血立時變爲黑褐色。
羅伊咬緊下脣,心中愧疚不已。
我是鬼迷心竅了嗎?怎會認爲這人是第二帝國派來的奸細,從遇到的那一刻起,多虧了他自己才能活到如今。爲了能讓大家活命,他以一己之力對抗巫妖,我竟然還認爲他是故意演戲給其他人看……
擔心阿爾傷勢的凱厄斯等人聚集到同一匹摩古獸背部,好在這種馱獸體積龐大,能同時承載十人。
“他怎麼樣?”
“很不好……”奧洛芬對於阿爾的傷勢無能爲力,也只能寄望在場唯一具有治療能力的羅伊。
“不行……打傷他的人力量遠勝過我……”用盡全部力量也無法治癒入侵阿爾體內的死氣,羅伊絕望的回答:“如果不盡快治療,他會死……”
奇諾和切爾西對視一眼,均爲這樣的結果感到擔憂。死於巫妖之手有很大可能會變成亡靈,按照慣例他們該結束阿爾的生命,並將他的遺體火化。可眼下這種情景,他們說不出口。況且,奧洛芬與阿爾關係匪淺,提出這樣的提議肯定會遭到他的極力反對。
“讓我試試。”
一個稚嫩的嗓音響起,奧洛芬回頭一看,說話的是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的雌性蜥蜴人。
“你能救他?”
“是的。”相貌與人類幼童無異的吉娜點點頭,“不過,吾需要你作爲見證人。”
“我?”奧洛芬擡頭看了一眼四周,只在阿蘭索臉上看到難以置信,其他人也都對她的提議感到驚訝和莫名。
“您可要想清楚啊?”奸商兼情報販子的阿蘭索連連搖頭,竟然反對吉娜救人。
“這事與你無關,走開。”吉娜平視蹲下身與她交談的精靈:“只要你同意做見證人,吾便能救他。”
“這……好吧,我同意。”沒有時間猶豫,奧洛芬點點頭。無論救人的條件是什麼,他都願意答應,眼下當務之急的是先挽救阿爾的性命。
“等等!別答應得那麼幹脆啊,你知不知道她救人的條件……唔!你幹什麼……放開我……”阿蘭索話未說完,就被凱厄斯捂着嘴強行帶離。
吉娜走到阿爾身旁,一手覆在他額頭,另一隻手握住奧洛芬的手掌,用只有羅伊能聽懂的禱詞念道:“女神啊,我以世代侍奉您的哈斯家族之名起誓,願將您的賜福分給此人,在精靈奧洛芬的見證下完成誓言。”
隨着吉娜的呢喃,她帶有少許鱗片的皮膚浮現綠色的藤蔓,身體也發出黃褐色的熒光。在這光的照耀下,阿爾體表的傷口不但停止流血,還以快得驚人的速度癒合了。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已有了明顯的好轉。
奧洛芬露出欣喜的笑容,連聲感謝血色盡失的吉娜。當他的視線掃到在旁觀望的羅伊,發現他的笑容過於牽強。礙於吉娜在場,奧洛芬不便詢問。等她盤腿坐在阿爾身旁沉沉睡去,他才拉着羅伊到另一頭馱獸上詢問緣由。
“你老實告訴我,剛纔蜥蜴人救阿爾的法術是什麼?”這不是普通的治療術,痊癒得如此之快,只能用奇蹟來形容,這讓奧洛芬很是不安。
“你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是神蹟啊……”同屬一系的羅伊當然認得這個神術,那是身爲見習牧師的他永遠也不可能企及的高度。
“該不會是……”尾隨來的奇諾忽然想什麼,表情變的很微妙。
原本還有些莫名的切爾西扭頭看了看靠着阿爾休息的吉娜,忽然撲哧一笑:“等他醒過來知道實情一定會恨死你的,哈哈……”
奧洛芬一頭霧水,他隨猜到蜥蜴人救治阿爾的手段,卻不明白切爾西爲何突然發笑。
羅伊長嘆了口氣,爲他解釋道:“卡利亞的蜥蜴人自古就信奉大地女神烏梅爾,歷代的大祭祀都由皇室女性當任,因而她們也被賦予了一項特殊能力,一生可以使用一次女神的神蹟挽救瀕死垂危的生命。”
一生一次……聽到這個,奧洛芬再遲鈍也覺察到其中的含義了。看着還未從昏迷中甦醒的阿爾,他只能撫額暗暗說聲對不起。
※※※
陷入昏迷阿爾又夢到了長長的石頭甬道,石壁上依然嵌着照明用的晶石。沿着甬道的盡頭仍是沉重的金屬大門,兩旁裝飾的也還是獅頭蛇尾的馬爾基亞。只不過這一次從門內走出的不是蜥蜴人,而是數名人類女性,她們着裝統一、精貴華麗,似乎是貴族家中的侍女,手中捧着盛滿了各類水果的圓盤。
和上次一樣,藉着大門開啓的機會,阿爾穿過侍女進入內室。這是一間比供奉着古代文獻還要寬敞的圓形廳堂,廊柱、牆壁、穹頂都繪滿了彩色壁畫,一名女子背對着坐在鋪有地毯和各種絲織物的房屋正中。
只是背影,就讓阿爾生出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他想靠近近一點,再近一點。
魅惑術?
不,不可能,這是夢境,她不可能發現我的存在。
如此想着,阿爾慢慢靠了過去,近到咫尺之距,那背對着他的女子依然沒有回頭,甚至將手搭在她的肩膀,她也沒有任何反應,而他幾近的手臂自然也穿過女子的身體,抓握不住任何不屬於同一時空的事物。
能出現在我夢裡,必然與我的未來有所交集。
收回手,阿爾忽然聯繫到另外一個夢境。
莫非她就是失蹤的艾拉?
吱嘎……
金屬大門的再次開啓,女子轉過身,她的容貌讓近距離觀察的阿爾倒吸一口冷氣。
這眉、這眼,他見過,與族內的祭堂中掛着的克萊爾畫像一摸一樣。
從未在夢中見過母親,一次都沒有,爲何這一次會……
等不及他想明白,克萊爾對着進入房間的男子展露笑顏,輕聲喚道:“泰倫斯。”
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阿爾轉頭,看着從自己身後走來的男子。金髮金瞳,冷峻的五官,他的容貌無一不像這人。原以爲容貌遺傳自母親,卻不想竟是父親的翻版。
“我聽侍女說你又不肯吃東西,別忘了你現在懷有身孕。”輕撫克萊爾微凸的腹部,人類姿態的泰倫斯表情略有緩和。
“我吃不下……”搖搖頭,克萊爾將頭靠在泰倫斯胸前:“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埃倫迪爾,只有強大的皇帝纔有資格使用拜恩帝國的首都作爲自己的名字。”
“若是女兒怎麼辦?”
“若是公主就叫西希莉亞,帝都的寶石,用皇宮爲她命名再合適不過。”
“我很害怕……泰倫斯,我看不到他們的未來……”克萊爾半閉的眼裡滿是擔憂,“命運若真無法改變,他們怎麼辦?”
“我絕不會讓拜恩亡國,無論花費什麼樣的代價……”泰倫斯擡頭仰望穹頂,迎着從上方射下的陽光,語氣森冷的回答。他的表情在一瞬間,與瘋狂的巫妖重疊了。
怎會這樣?拜恩明明在兩千年前就已覆滅,爲什麼克萊爾和泰倫斯的對話好像它仍未亡國。是預知夢的錯誤?還是時間的偏差?
而且,身爲太陽神瑪拉信奉者的拜恩帝國,爲什麼現在卻變成了死神的擁躉?這兩千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又是什麼讓神裔建立的拜恩覆滅?
看着相擁的父母,阿爾心頭生出無數疑慮。就在這時,一股暖流將他從冰冷的夢境拉回現實。
“唔……”四肢還是痠痛不已,阿爾嘗試着起身,乏力的他卻連手指都動不了。微弱的呻吟聲讓胸口出的溫熱移動起來,從薄毯裡鑽出一顆頭顱,晶瑩的大眼睛直直瞪着他。
“你醒了。”
誰來告訴我這又怎麼回事?
看着趴在身上的蜥蜴人阿爾迫切想知道答案。
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奧洛芬聽到說話聲急忙起身走過來,幫助阿爾坐直身體。
“感覺如何?”
感覺當然不好!阿爾微微搖頭,低頭看了一眼唯一裸露的手臂,傷口不但癒合了,連同亡靈的死氣也一併拔除,這不是見習牧師羅伊能做到的。他望向奧洛芬,等待答案。
奧洛芬眼神遊離,不知該如何開口。
“沒膽的傢伙,就由吾來說明好了。”吉娜用手指着阿爾一字一句的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吾的丈夫了。”